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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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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距州
赵掌柜自从入城后,一身的疲惫之色便尽数散去,只不错眼地盯着街道两边的商贩,心里不住地赞叹。
这距州地处大梁西南边境,由于重峦叠嶂,山路崎岖,虽然交通着实不便,可这外面的动/乱倒也未曾波及到此处。
大街上的店铺鳞次栉比,卖吃食的,卖珠宝的,卖瓷器的,卖家具的,不一而足。有些店铺两边还立着大大小小的摊子,上面挂着琳琅满目的货物,间或可见商贩对顾客大声推销着自己的货物。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除了身着汉服的,还有穿着异族服饰的当地人,简直看得赵掌柜眼花缭乱。
看着这热闹程度不亚于洛京城的一幕,赵掌柜总算明白东家为何将大部分的生意都安置在此了。
待马车从安水大街上离开,转过一个弯便进入了南安巷。
这是距州城大部分富商居住的地方,街道宽阔,房屋宏伟,虽然旁边就是闹市,可身处其中却不并觉得嘈杂。
待马车在一座巍峨气派的府门前停下,赵掌柜掀开车帘,一抬头便看到了府门上挂着的牌匾,上书两个鎏金大气的“苏府”二字。
朱管家一见来人下了马车,连忙上前相迎。
“鄙人姓朱,乃苏府管家。”
赵掌柜一听,心里不禁受宠若惊,没想到东家竟然派了此人来相迎,连忙对朱管家行礼,“劳烦朱管家了。”
朱管家笑呵呵地将人扶住,“赵掌柜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
赵掌柜哪里敢应下这话,连忙谦虚着应和。
朱管家一边与人寒暄,一边将人往府内引,“公子已在书房等候了,赵掌柜请随我来。”
一跨进府门,赵掌柜抬头正对着的便是一面爬满了爬山虎的影壁,绕过影壁,穿过月洞门便踏上了抄手游廊。
赵掌柜不禁在心底暗暗叫好,东家虽然只是一介商贾,可这品味却着实不俗。
回廊一侧开辟出了一圈花圃,里面种着各色花草,什么蔷薇,月季,杜鹃,三色堇,木槿,紫茉莉,还有好些自己叫不出名儿来的,看得赵掌柜一阵眼花缭乱。
院子里更是构思巧妙,别具匠心。
院中挖了一个小巧的池塘,里面立着一座类似于飞鸟形状的假山,水面上铺满了大/片大/片的莲叶,其中间或点缀着几朵各色各样的睡莲。水池旁边还种着几根翠竹,微风吹过,便听得一阵沙沙作响声。赵掌柜朝那边垫了垫脚,竹影摇曳间似乎还能看见隐藏其间的石桌与石凳。
“赵掌柜,这边请。”
赵掌柜被打断,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连忙歉意地笑了笑,顺着朱管家指的方向望过去,便见到了挂于眼前的“觅白堂”匾额。
随着朱管家走进去,这个院落比先前的那个院落要更大些。
院前的空地被分成了五块,中间一块圆形,上面放着一个阶梯形状的竹台,下面一阶放着一个圆形的水缸,上面一阶放着一个盆景,当中露出一根竹管,此时正从里面缓缓流出细流。
赵掌柜顺着那竹管往上看去,却没有看见通水的管道,不禁暗暗称奇,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竟然如此别出心裁。
朱管家似乎是看出了赵掌柜的疑惑,状似无意地解释道,“这些都是公子闲暇时设计的。”
赵掌柜一听,心里道了句,果然如此。
顺着弯曲的小径朝里走去,赵掌柜这才看清了角落里分散着的四块方形空地上种的东西,不禁惊疑出声,“这是?”
朱管家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嘴角不禁抽了抽。
果然,只要是外人到了这“觅白堂”,都会被公子这想法给惊住。
“这是苦瓜。”
见赵掌柜一脸好奇的样子,朱管家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笑了笑便朝前走去。
废话,自己总不能和对方说,每当下面的人犯了错,公子也懒得去训斥,就让对方自己去做碗水煮苦瓜,还不能加调料。
朱管家想到这里,回想起那水煮苦瓜的味道,只觉得喉间那股苦味好像又要涌/出来了,连忙紧走了两步。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朱管家站在门外朝里面禀了声,“公子,赵掌柜到了。”
得了回应,朱管家赶忙将人让了进去。
赵掌柜这是第一次见粮行的东家,进了书房后,也不敢东张西望,径直朝上首之人行了一个大礼。
只听一阵衣袂响动的声音,一个身影便站在了自己面前。伴随着一阵林籁泉韵的声音响起,一只手将赵掌柜扶了起来。
“赵掌柜一路艰辛,不必行如此大礼,请坐。”
借着那股力道,赵掌柜赶忙起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可也只敢沾一点边沿。
青蘅对此也不多言,拍了拍手掌,便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穿杏色比甲的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这是新出的雀舌,赵掌柜,请用。”
赵掌柜一听,不禁在心里咋舌,这雀舌的价格可不便宜啊,没想到东家竟然用来招待自己!
等赵掌柜将茶碗揭开的时候,便觉得刚才自己那结论下的太早了。
只见白玉茶碗里漂浮着几片色泽翠嫩,形式雀舌的茶叶,有的已完全舒展开沉于碗底,有的还在沸水的作用下缓缓张开,伴随着热气蒸腾,只觉一股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赵掌柜深深吸了一口茶香,再缓缓将杯沿凑到了嘴边,浅浅地啜了一口。
汤色明亮的茶汤一入口,一股清香便直冲上头,赵掌柜感觉仿佛连日来的疲劳都消散了不少。待茶汤在嘴中停留片刻,再缓缓咽下,微涩后紧随而来的甘甜让人惬意得恨不得想哼上一曲小调。
“看来赵掌柜是品茶高手啊!”
赵掌柜本来还沉浸在惬意自得中,耳畔忽然传来东家的声音,连忙将茶碗放下,略抬起头朝青蘅的方向拱了拱手。
我的个乖乖!这一瞧赵掌柜险些没惊得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这还是赵掌柜第一次看见自己东家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般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哪里有商人的半点市侩之气?
眼前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墨发高束,用一只白玉冠固定着,身上穿一袭竹青色的直缀,上面用金线勾着祥云暗纹,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非富即贵。
最让赵掌柜咋舌的还是东家的容貌,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声,估计就连女子也比不上东家这容色吧!
男子肤色白/皙光洁,面庞俊美无铸,眼眸清亮有神,嘴角含笑,更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虽然东家第一眼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可赵掌柜敢拿自己几十年的经商经历打包票,这东家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赵掌柜想说什么?”
被这么一打断,赵掌柜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东家看了半晌,连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拾起了刚才的话头。
“东家这茶十足美味,老朽一时有些忘形,还请东家恕罪。”
青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赵掌柜若是喜欢,待会儿便拿些回去好好品尝。”
这可是极品雀舌啊!就连那洛京城的世家贵族也不一定能喝得起,自己一个区区粮行的掌柜哪敢僭越?
可还不待赵掌柜出言拒绝,青蘅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截住了对方的话头,“赵掌柜不必推迟,这茶叶留在爱茶者手里方不堕其名号。况且……”
青蘅说到此顿了顿,“赵掌柜在泉州将粮行打理得很好,这便算做本公子的一点心意”。
既然东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若再推辞,便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连忙站起身道谢。
青蘅又问了对方这一路行来的情况,赵掌柜自是详细道来。
可眼见着时辰渐渐晚了,东家却还没有提到自己上次在书信中说的事,赵掌柜不禁在心中暗忖,难道东家是不满自己没有将事情解决吗?
心中这般想着,脸上也不禁带出了些犹豫苦恼之色。
“赵掌柜是有什么话和我说吗?但讲无妨。”
听东家这么说,赵掌柜顿了顿,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偷覷了上首的东家一眼,见东家面色未改,方咬牙道,“属下已在书信中向公子禀报过,就是粮行在泉州遇到点问题。”
“哦?”青蘅未抬眼,只是把/玩着手中天青色的汝窑杯子。
光是听着这简单的一句疑问,赵掌柜不知为何,背上竟冒出了一层冷汗。忙端正了身子,继续道,“粮行刚在泉州落脚的时候未出什么问题,开了分店后,生意反而不如前了。属下多方打听,才知道是荣昌粮行掺和进来了。而且......他家卖给平民的粮食中掺有细沙。”
“看来,是个欺软怕硬的。那荣昌粮行是什么来头?”看来这荣昌粮行应是有些背景,要不然也不会让这赵掌柜千里迢迢跑来此了。”
见东家未怪罪,赵掌柜心中长吁一口气,心下轻松不少,继而忙道,“荣昌粮行的东家姓季,他家的姑太太是平南侯的爱妾。”
青蘅轻笑一声,“原来是有平南侯府做靠山啊。”放下茶杯,摩梭着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思索了片刻,又道,“赵掌柜,与我说说平南侯府的情况吧。尤其是后宅之事。”
听闻此,赵掌柜心中不禁感叹,不愧是主子啊,如此迅速便抓/住了问题的核心。想着能跟着这般主子,哪还愁什么没有奔头。
“平南侯的爵位是祖上抗击海寇所得,虽然到了这辈影响力已大不如前,但在沿海地界,平南侯的账还是有人买的。那荣昌粮行以前不过是个卖粮食的小铺面,自那季氏入了平南侯府,他家粮行才壮大起来,平时在海上行走,也没有海寇敢打他家商船的主意。”
见主子未有什么疑问,舔/了舔唇,赵掌柜又继续道,“那季氏入府侯便生了个庶长子,而侯夫人的嫡子反而排在了后面。”
“这平南侯府还挺有意思。”
见主子感叹了这么一句,赵掌柜可不敢接话,忙低头装聋做哑饮了口茶。
青蘅虽然说了这么一句,也没指望赵掌柜能接话,思索了片刻,复道,“情况我已知晓了,赵掌柜此来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听闻此,赵掌柜忙起身应是,准备离去,又听东家道,“石竹,替赵掌柜包些雀舌。”
“公子,属下哪敢贪公子的东西。公子没有惩戒属下,属下已是万分感激了。”赵掌柜忙跪地磕头请罪。
吩咐丫鬟扶起赵掌柜,青蘅又安抚道,“赵掌柜为了经营江南的粮行,劳心劳力,鞠躬尽瘁,本公子不会亏待你的。放心,本公子已将你的家人从蜀地接出,相信不久你们一家人便能团聚了。”
听闻主子的一番话,赵掌柜又是感恩戴德一番,方才在丫鬟的引领下退了出去。
待房间里完全静下来以后,青蘅才唤了孟杨进来,吩咐道,“派人去平南侯府打探消息,尤其是后宅之事。看那侯夫人有什么位高权重的亲眷没有?另外,去看看粮行的经营情况,是否和账簿对得上?”
孟杨忙抱拳应是,转身离去的时候又踟蹰了一下,挣扎一番,终是道,“公子,你面色不太好,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了。”
青蘅闻言,身形一顿,继而摆了摆手,待孟杨离去后才踱步去了书案后,又拆开信笺开始处理起事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