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不凋木

63、涉险

　　旧人。

　　江沅忍不住嗤笑起来，沾了血的牙露了出来，两年前那些个暗无天日的时光仿佛又回来了，那么痛，又那么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谢云旗，他未曾见到过任何一道光。

　　——吱呀！

　　门被从外推开，一道人影由远及近，江沅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说：“好久不见。”

　　“乌柏。”江沅轻笑着把嘴里的血吞咽下去，紧咬着牙关，半晌后才冷笑道：“果真是阴沟里的臭虫，藏得贼深，兴许，我不该唤你乌柏，应叫‘甘柏’，两年前，倒是我有眼无珠了。”

　　乌柏比起两年前似乎瘦弱了不少，脸上也泛着病弱的惨白，闻言神色不变，半刻钟后才缓缓张嘴，却无戾气，只道：“江公子，两年前，多谢你出手，我和我母亲才幸有活路熬至如今，否则，我们会被胡氏逼至绝路，多谢。”

　　“不必拐弯抹角，有话你直说便是。”江沅懒得理这些人虚伪的嘴脸，撇过脸去道：“当年我不过是为自保方才要了甘遂的性命，非为保你。”

　　乌柏颔首，声音不高不低道：“我明白，话虽如此，你毕竟间接救了我们母子，这份恩情，我仍记得。”

　　“咳，咳！你是来救我的？”江沅被喉咙里的血呛得重咳了几声，缓了缓然后才问了一句。

　　他重重垂下头去，不再吱声。

　　江沅了然的半扯着嘴角，轻轻哼着鼻音道：“既不是，那便是来杀我的了？”

　　“江公子，我已与梁大人禀过此事，他答应我，若你愿意弃暗投明，便还你自由，往后荣华富贵，任由你取。”乌柏似乎知道他的个性，说出这提议的时候竟有些莫名的心虚。

　　“荣华富贵，不敢独占，抛头洒血，无意惹身。”江沅掀起沉重的眼皮，眼中无半分留恋之意，似乎生死于他来说，不过小事，不过他看向乌柏的眼神倒是少了许多恨意和疏离，他喘了几声粗气道：“多谢你的好意，不必了，生死有命，违心之事，我绝不沾手。”

　　乌柏闻言终于皱起了那金贵的眉毛，抬手碰了碰他的肩，压着声音道：“不答应你会死。”

　　“我不会。”江沅低下头盯着自己胸前那块鲜血淋漓的伤疤，肯定道：“你知道，他绝不可能杀我，哪怕是奉梁雍的命令，即便他梁冠木再视我为眼中钉，只要名单一日未现世，我这条命便会留着。”

　　见自己的目的被识破，乌柏眼皮都没有抖一下，只道：“我虽用意不纯，救你的心思却是真，眼前既摆了活路，你又何必赶着往死路上走？”

　　“不必多言。”江沅扭过头去，不愿再听他多说什么。

　　乌柏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江沅仍旧不愿开口求饶，无奈之下也只能不情不愿的推开门出去了。

　　江沅听到声音，这才睁开眼睛盯着他的背影，轻轻嗤笑了声，而后又摇了摇头。

　　人性这东西，两年前他便看透了，区区小恩小惠的善心便想让他送出自己的保命符，简直是白日做梦。

　　他垂下头，低低的笑了。

　　即便沦为阶下之囚，输赢仍未定。

　　凄寒的月光映照在谢云旗脸上，将他面上的惨白映衬的越发分明，原本就瘦削的五官，看起来像是又添了几分阴郁，外裳被寒露打得湿透，整个人狼狈不堪，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甚至能听到衣角的水低落在地上的响声。

　　宋南文听到声音慌忙问道：“谢大人，怎么样？可有寻到江公子的踪迹？”

　　“没有。”谢云旗的声音带着惊慌而导致的嘶哑，他疲累的看着柱子滑落在地，整张脸都埋在膝上，半晌不语。

　　宋南文见状心里也不好受，若不是因为搭救自己，他们也不会落至此般境地，他抓着桌沿试探的往起爬，声音断断续续道：“要不我出去寻寻？说不定会……”

　　“不必，你顾好自己的安危便是，阿沅那边我会去寻，我回来也是要说此事，你若遇到危险，便在墙上或者地上刻好这个图案，我们看到会尽快去救你。”谢云旗将自己常用的暗图画在地上，说完便急急忙忙出去了。

　　摇摇欲坠的门被风吹得咣咣作响，宋南文缩起双腿，颤颤巍巍的拖着身子钻到缺了一条腿的桌子下面，半分动静也不敢发出来。

　　满地的野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隐藏在这暗夜中，竟阴森的叫人竖起了全身的汗毛。

　　寒月隐入云层，成群的寒鸟悉数飞离枝头，静得连风划过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得异常清楚，谢云旗孤身立于没膝杂草之中，任由刺骨的寒风寸寸袭入骨髓，被由内至外的冰冷席卷了全身。

　　平生头次，他有了悔意。

　　——锵！

　　江沅的耳朵被铜锣震得隐隐发疼，回声不断的回荡在耳畔，绵延不绝。

　　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骤然放大，梁冠木那张惹人生厌的脸骤然出现在眼中，脸上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惊悚笑容。

　　“早该醒了，睡得如何？”梁冠木看着他疲惫的脸，盯紧他微肿的眼皮故意问道。

　　江沅抬眸望向小窗，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天尚未亮。

　　他收回目光，驱散困意，冷静道：“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审问，梁公子，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啊，莫不是以为这会儿审我，便能问出些什么来么？”

　　“江沅，你可别太不识抬举，我是瞧在乌柏的面子上，才肯给你一次机会，如若不然，阎王爷那可就有你的名字了。”梁冠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高高在上的模样，恩赐般的口气，着实叫人恶心。

　　江沅动了动四肢，碎骨般的疼痛四面八方袭来，不放过身体的任何一个角落，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成粉碎。

　　“疼？”梁冠木满意的瞧着自己的所谓得意之作，忽然一抬手，将食指重重的摁进他的伤口里，原本稍稍结痂，不再流脓的伤口立刻重新渗出了血。

　　江沅额头上的青筋用力鼓了起来，脸上的肌肉不停地颤动，全身都不由自控的抽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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