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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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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面围着各世家侍从,四面立着数之不尽的兵器,奴隶身上的绳索被一一解开,两两对面而站,奴隶何曾见过此般阵势,当即被吓得双腿震颤,脸色惨白。
“八百人中只留最后一人。”台子最高处的侍从在征得后面世家公子的意见后扬声喊道。
奴隶霎时面面相觑,看向身侧人的目光由同病相怜变得凶残暴虐,活命的机会只有一个,你不戮人,人必杀你。
“胜者赐良籍。”侍从扬声又是一句。
奴隶群更为骚动,人人瞳孔里冒着野兽般的绿光,恨不得把其余人剥皮抽筋,无人与己相斗。
江沅远远看着,心下顿时寒凉,会喘气的都是人生父母养,有的生来尊贵,高高在上,恨不得将世间万物踏于脚下,有的贱如蝼蚁,卑微苟活,为人案板之鱼肉,任人宰割,天道何公?
“尔等均可自行择选兵器。”侍从抬手指向四面样样不同的百般兵器。
奴隶如圈养的野兽入了山林,纷争不休,有的奴隶刚跑上前去就被忽然伸出来的脚绊倒,数不尽的脚细细密密的从背上踩过去,活生生的人被踩得只剩一滩烂泥。
通红的一滩血肉乍然闯入江沅眼眸,映得一片血红,身侧的手猛然收紧,牙关咬得嘎吱直响。
“人命尚不如泥中蝼蚁。”
谢云旗侧眸瞧他,声音平稳冷静:“纷乱世道,强者留其名。”
江沅偏过头来,微微发红的瞳孔锁在他身上,冷声刺道:“强者?背倚世家大族,强在何处?”
“投胎也算是强者的一部分。”谢云旗毫不避讳的撞上他的目光,语气沉冷:“寒门若想据有一席之地,除无惧生死,以命相搏外,别无他法。”
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谢云旗的言语随风吹过,波动了江沅许久无波澜的心弦。
无惧生死,以命相搏。
八个大字在江沅脑海中不停盘旋回荡,他垂眸,心道,我从来不怕死,更不惧争。
“啊——”
奴隶的嘶吼痛喊声此起彼伏,人血喷涨数尺,断臂残肢扔得四处都是,比树梢上的鸟儿都多,世家子弟刺耳的笑声盘在整片马场上空,血腥气冲鼻袭来,江沅眼前发了黑,猛地一震眩晕,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
“怎么回事?”谢云旗一手搭在他肩上,垂眸细问。
江沅往旁侧躲了躲,舒了口气道:“无事,旧伤未愈罢了。”
谢云旗忧虑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逡巡,始终放心不下。
“给。”他从怀里摸出小白瓷瓶,抓起江沅的手,将它至于掌心,交代道:“每日一粒。”
江沅呆滞的盯着掌心的小瓷瓶,半晌没有言语,过了许久才喃喃道:“这是……”
“药,总归没什么害处,你吃就是了。”谢云旗脸上浮起薄红,有些故作自然的甩了甩袖子,道:“七日后的暗卫选拔,我希望你是活着的那个。”
“你既要取我性命,何须如此?”江沅握紧了瓷瓶,垂眸低语。
谢云旗将手藏在袖下,神色凛然:“待案件查明,江氏无辜或是有罪自有公断,到那时……”
他咬咬牙,到底没说下去。
江沅收起药,并未多言其他。
马场上的厮杀愈演愈烈,血迸溅得四处都是,放眼可见尸山遍野,以往遗弃的尸首重现于烈日之下,白骨森森,令人遍体生寒,江沅的目光掠过台上满面春风的脸,心底恨意丛生,人命在他们的眼里,何其低贱?
奴隶的来历不一而足,清白人间被诬陷下狱的不少,但更多的是寒门出身的官家子弟,多少有些傍身本事,用剑的,耍刀的,精于射箭的,使鞭的,不一而足。
命丧于草野的人合不拢眼,透过那一双双无法瞑目的眼睛,能看出求生的欲望。
虽沦为奴,没人不想活着。
“躺下的尸体过半数了。”江沅看着眼前移动的黑影愈来愈零星,出声说道。
谢云旗轻轻摇了摇头:“超了,活着的人约莫只剩两百。”
台上周奇钰的目光隔着好远望了过来,江沅下意识朝着眼神来的方向回视过去,他凑近谢云旗耳侧,低低道:“周家的小公子待你倒是真心诚意。”
谢云旗只觉得凉气自脚底而起,裹挟了整个身子,“你想做什么?”
江沅后退了步,笑意不达眼底,轻声道:“能做什么?我也不是见人就杀的。”
“江沅,你是个人。”谢云旗语气沉沉,像是在刻意压着怒气。
他躲闪着谢云旗的目光,抬眸望向厮杀的猎场,颔首道:“我自然是人。”
“莫要放纵杀性。”
江沅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谢云旗骤然近身,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身前,眉头紧皱,漆黑幽深的瞳孔扎在他身上,一字一句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我在你眼中,就是个滥杀成性的人,是么?”江沅抬起眼皮,缓缓和他对视,幽幽问了一句。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怒气渐缓,手松了下来。
“谢云旗,谢将军军功在身,你自呱呱落地起就高高在上,受尽尊宠,哪里知道求生无门的卑苦?”江沅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字字句句仿佛泣血。
谢云旗迎风而立,垂眸辩驳:“那也不是你杀意丛生的借口,世人皆苦,比你处境艰难之人比比皆是,若人人都如你一般,人间岂非炼狱?”
“苦难未经你身,自可说得冠冕堂皇。”江沅阴寒的眸子猛地扫向他:“此般阴暗不见天日之地,能活着出去的哪个还能冰壶秋月,你指望阴沟里爬出的蛇虫鼠蚁有竹的品性么?”
江沅的瞳孔骤然收缩,看向不远处厮杀的二人,神魂震颤不止:“他们……”
“怎么?”谢云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人将另一人压在身下,手里的利刃用力捅下去,刀刀正中要害,居下的人双腿渐渐蹬直,没了响动。
江沅脸色泛着白,口齿含糊:“他们长相相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亲兄弟?”谢云旗骇然。
雷首马场建成数年,这样的事情年年有,若非江沅猛地提醒,他竟没想到这地方的奴隶有的是举家下狱,照此说来,子弑父,父杀子,骨肉反目,兄弟相残之事该有多少。
五指骨节握得嘎嘣直响,谢云旗咬咬牙关,脏腑深处所有的不忿,怨怒,都被重重的压了下去。
他抬手指着远处雾气缭绕,高耸入云的青山,重重的叹了声气,问道:“看到那座山没有?翻不过那座山就会死。”
江沅抬眸,浓郁的雾气遮掩了眸中的寒意,微微颔首:“看到了。”
“虽说翻过那座山是可以出去的。”谢云旗语气极淡,侧眸瞧着他说道:“但这地方的奴隶到死,也是决计做不到的,你想活着,只有这一次机会,七日之后,是生是死,便见分晓。”
江沅收回目光,冷淡漠然的盯着那所剩不多的奴隶,言语间带着刻骨的倔强:“有朝一日,我定会剥下身上这层奴皮,鲜血淋漓,在所不惜。”
谢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