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不凋木

36、筹谋

　　江沅顿时语塞，他静静瞧着有些崩溃的谢云旗，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在他印象中，谢云旗并不像是会如此患得患失，说这些近似柔情言语的人，这会儿听到，他确实震惊非常。
　　“你到底……”
　　没等他出声询问，谢云旗便自顾自道：“江沅，你真是个没心的人。”

　　半晌他的情绪才稍稍稳了下来，江沅便道：“我不可在这里待太久，石斛会起疑心，你听我说，以石斛的多疑，他定会在你前往泗水的路上尽数布满刺客，我会帮你脱身，但你不可取他性命。”
　　“不可？”谢云旗冷笑道：“你可知我有多想取他项上人头，自他主理户部诸事以来，克扣建坝赈灾银两不计其数，今年天灾不断，可知在他的庇护下，有多少党羽从百姓口中夺食，尤其灾重之地，可称千里无人烟，白骨蔽平原，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你竟叫我放了他？”
　　江沅苦心劝解道：“石斛此人虽杀人如麻，但心思细密，走一步算十步，真要玩起手段，你不一定玩得过他。”
　　“哼。”谢云旗冷冷道：“我何须玩得过他，只要刀刃够快，拿到他的人头，便已足够！”
　　江沅紧紧拉扯住他的胳膊道：“云旗，你能不能听点我的话？我会让他饱尝恶果的，可你若私自取人性命，那是大罪，刑部也有梁氏中人，你落到他们手中，岂有好下场？”
　　“只要能杀他，我在所不惜。”谢云旗厉声道：“之前他当街踩死我谢氏八个侍从，后来轻飘飘一句便将此事抹了过去，如此之人，我岂能饶他！”

　　江沅顿了顿，如水般的眸子投在他身上，柔声道：“你既惜我的性命，我也不想让你以身犯险，答应我，这次放过他，不出半月，我一定让他给那八人偿命。”
　　“你……”谢云旗身上的戾气骤然褪去，他紧抿着唇，就那样紧盯着江沅的眼睛，像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和心虚，他猛地吞了吞口水道：“你可知我说那话不是把你当成……”
　　江沅也不甚着急，就这么看着他，不解道：“当成什么？”
　　“没什么。”谢云旗慌张地收回目光，他转了个话题道：“你先说说你的打算。”

　　他收回懵懵的眼神，坐下来平心静气道：“泗水洪灾，运送赈灾银的都是石斛的亲信，他们在那里盯梢，一旦有人异动，那些人便会出手将人除掉，若我所猜不错，方大人便是因此身亡，没人能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我想泗水定有他们私吞官银的证据，到那时将证据呈上，不怕治不了他的重罪。”
　　“石斛野心滔天，不甘心屈居梁雍之下，皇上怎会不知？”谢云旗直言道：“此次的事情若是闹得不大，皇上定会想办法保他，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石斛死了，无人压制梁氏，皇上岂能安于坐塌之上？”
　　江沅道：“百姓一言无足轻重，万言便可倾覆天下，如今祸乱四起，民不聊生，若百姓知晓赈灾银都被层层剥削盘扣，害他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到时民怨四起，皇上如何在万民之口下保他性命？”
　　“可……”
　　没等谢云旗说出自己的忧虑，江沅便又继续道：“况且如今梁氏党羽把控朝政，若不折他羽翼，他日有志之士如何入朝匡扶江山？”

　　谢云旗沉思片刻后道：“石斛做事向来不留把柄，就算之前那些赈灾官银都到他的手中，只怕也早就熔了，切实物证想拿到手怕是极难。”
　　“这些年他克扣下来的银两可远不止这些，他若想及时抹掉官府印记，只靠几个人怕是做不到，那么他就会有暗中助他熔炼官银的地方，我们只需顺着泗水那边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他的亲信，便能将他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谢云旗道：“那么要紧的地方想必隐蔽得很，他信不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可若是他的死忠，怕是找到了也问不出什么，到头来没准还会被石斛算计。”
　　“有些事情就好比那些细沙，握得越紧，往往流得更快，越容易被人发现。”江沅失笑道：“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难辨之物，不是他能完全掌握在掌心的，这心到底为谁所用，尚未可知。”
　　谢云旗稍稍皱起眉头道：“你也别太大意，你才回京城，虽石斛所做之事怕是并不完全清楚，此人绝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极其容易算计之人，他有极大野心，却还能甘心给梁雍规规矩矩做了几十年的走狗，如此心性，绝非常人。”
　　“我知道。”江沅笑着揽着他的手臂道：“此次之事无论成或不成，我都不会再回石府，哪怕他侥幸逃出，我也不会乖乖回去送死。”
　　“可是……”
　　江沅冰凉的手指忽然撞在他唇上，整个人离他极近，他稍显少年气的眼睛盯着谢云旗，青涩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喉结处，低声道：“云旗，你不能信我么？”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七哀诗》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送应氏二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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