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以玉

7、第七章

　　虞嵘来的时候，就见那妖孽窝在美人塌上，闲闲懒懒的翻着一本花里胡哨的书。

　　他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薄纱红衫，垂头翻书时，耳垂上琉璃缀珠折射的流光溢彩。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好看是好看，可虞嵘没办法欣赏，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耳环是女子才有的。不过，他有时对细节难免神经粗，居然等到仇子戚带了耳环才发现他打了耳洞。

　　仇子戚拈着一页纸，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笑容，引得虞嵘下意识去看。他视线一移，就看到仇子戚赤着的玉足边随意放了几本同样花里胡哨的小本子。

　　“你在看什么？”虞嵘皱眉。

　　仇子戚仰头看他，异域风情的耳环挂在白皙的耳垂上轻微晃荡。他眯了眯漂亮的眸子，轻轻道：“禁书。”然后又问道：“你要看吗？”

　　虞嵘哪里看过这种东西，他下意识拒绝：“爷从来不看这种邪秽的书！”

　　这个词就用过了，其实仇子戚手中的这本书内容还算正常，除了两个主角的原型。

　　仇子戚好心问道：“真的不看吗？我总觉得书里这个人跟你挺像。”

　　虞嵘狐疑的看他，有些不信邪：“……你倒是说说爷什么性格？”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种。”

　　虞嵘：“？”

　　他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仇子戚懒得说第二遍，他笑眯眯的示意虞嵘去看。

　　虞嵘愣了一下，还真拿起来看。这一看就不得了了，他气急败坏的冲仇子戚道：“……这，这不是爷！”

　　仇子戚很是同情的看着他，好生安慰：“嗯，不是你，不是你。”

　　虞嵘：“……”他完全没感觉到被安慰了。一脸见了鬼的样子盯着手中小册子半晌，又沉着脸道：“爷不喜欢男的！”

　　那一脸纠结的凶狠样子看的仇子戚没来由的想笑，也不知这日上三竿是何人，现在他倒是更想见识一下本人了。

　　总之，虞嵘用深仇大恨的眼神盯住那些小册子，恨不得全部丢出门烧了。他走的时候是黑着脸的。弄不清的丫鬟们倒是有些抱怨虞嵘对他们公子态度了。

　　仇子戚知道虞嵘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同他计较这个，他现在对虞嵘一片同情。轮谁看到以自己为原型的小册子心情都不会太美妙，何况在这本《关山月》里，虞嵘是下面那位。

　　就因着此事，虞嵘今日的药格外好下口。尝起来余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

　　虞嵘把药碗往桌上一搁，“今日这药倒是不苦，这又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被点名的小丫头一脸迷茫，“虞公子，您在说什么呢？”

　　虞嵘问：“今日没放什么指甲、鸽子粪、粘土，狗血？”

　　小丫头一脸耳朵受了侮辱的样子，“您……您在说什么？”

　　虞嵘又问：“那也没有放苔藓、墨汁、头发丝，木炭？”

　　小丫头：“……”她像看变态一样，难言的看了虞嵘几眼，没想到虞公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居然还有如此癖好。小丫头扭头就走。

　　虞嵘：“……”

　　……

　　下午的时光一晃而逝，转而入夜。

　　梦丝四处飘散，将人束缚入囚笼之中。

　　恍然间仿佛又重新回到少年无忧无虑的年纪。雨后晴霁，红瓦青砖下，娇嫩的玉兰开的正盛。

　　一排排珠帘被冲散，撞在一起打出了好听的声音，四下晃荡。轻快的步子由远及近，踩在从房檐滴落的水坑中，溅起了点点水花。

　　少年尚未换过声的音色清亮愉悦，“长朝！长朝！”

　　他跑到一处屋前，深深呼吸，双手推开门，就看见那个英气十足的少年正拿着一卷书看，闻声转头，那朱红的唇便勾起一个笑容，灿烂的好似骄阳。

　　人如其名，他自小便体会到了。

　　这么一个如同旭阳的少年长朝聪慧稳重，总会含笑坐在那听他讲着种种有趣的事。

　　他自小便想当个行走江湖的潇洒侠客，周围人不理解他，唯有长朝愿意去听。

　　长朝不但愿意听，还愿意陪着他胡闹，无半点埋怨的跟着他溜出家门了好些日子。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也不喊累，明明比他小，却老成的为他打点好了一切。

　　他溜出来的第一天，新奇褪去后，剩下不安，反复对长朝说：“会不会被抓回去啊？”

　　长朝笑容笃定而纵容，“不会。”

　　溜出来的第二天，他长了胆子，拉着长朝去挤满了人群的街上，最后居然把长朝弄丢了。找到长朝的时候，少年毫不介怀的冲他笑，“我记得回去的路。”

　　第三天，他大手大脚的终于把钱花完了，去当铺抵玉佩时，却被赶了出来。这夜他抱着长朝又委屈又傲气，“……长朝，我想当一个侠客……我还不想回去。”

　　第四天，长朝就到了一家酒楼当店小二，让他免于受饿。

　　……后来啊……没有后来了。

　　记忆里的少年永远都是阳光灿烂的，好像这世间就没有能压倒他的东西。宛若清晨的旭阳，驱散了他世界中所有的阴霾。

　　长朝……

　　夜晚的风有些大，吹的窗外树叶沙沙作响，有些不宁静。

　　窗子的纸布被吹的有些吵。

　　虞嵘只感觉浑身突然防备，他刷的一下睁开眼睛，雪白的刀刃从眼前划过，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他反应迅速的从床榻上滚下来，一手撑着地，踢了过去。这一脚刚好踢到了蒙面人的胸口，成功的让对方行动一滞。

　　这是个短暂的停留，被虞嵘把握住，然后就地一滚，借着黑暗隐藏了起来。

　　对方做足了准备，又摸清了虞嵘受伤还在恢复，此时若是硬碰硬，虞嵘还真占不到什么好处。

　　他方才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往墙这边滚不是冲动之举，而且他想起来墙上挂着一柄剑。

　　这柄剑是前几日仇子戚送给他的，不是什么名贵的剑，他却用的挺趁手。

　　他拔下剑，凌空一跃，踩着架子冲了过去。有了剑的虞嵘打起来也处境也没有方才那么被动了。

　　他冷笑一声，“爷大概是知道谁派你来的了。”

　　刺客不知声。

　　虞嵘的剑势更加凌厉了，“是孟家的老头吧！”

　　他虽不在乎一些事，但绝不傻，这些年来费尽心思同他做对的来来去去不就那几个人么！

　　不过，孟家老爷子虽然有头脑又手段，却终究还是老了，不如年轻时那般有魄力了。倘若今日是他，定会省去试探，不管真假都会除掉对方。

　　虞嵘一向厌烦这种虚张声势的警告与畏头畏尾的猜忌。

　　这刺客没想到虞嵘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他的身份，并毫不掩饰的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一时不知是说他光明磊落好还是愚蠢好。

　　不管怎样，确定了虞嵘身份后，今日的虞嵘必须得死！

　　孟老爷子派来的刺客果然了得，十几招下来，便让虞嵘气息微乱，动作慢了下来。

　　同为练武的，那刺客自然察觉到虞嵘的情况，每次出招更为凶狠，虞嵘一个不查便被划伤了胳膊。他皱着眉，调动全身力气去抵挡。

　　虞嵘原本有伤，又未好，这一番剧烈的动作是他这几日练剑时完全不能比的，伤口自然崩裂，渗出点点血花。

　　靠！

　　仇子戚暗自咬住舌尖，强行提起力气。一路被步步紧逼，又退回了他的卧榻。

　　又一次被利刃划伤后，虞嵘已经无力去躲了。

　　看着直逼而来的长剑，他喘了一口气，莫名想起了方才的那个梦，笑骂道：“妈的，爷还没潇洒够呢！”

　　如果长朝还在身边的话，定会温柔的应着：“好。”

　　想到长朝，他的心神便一震恍惚。

　　下一刻，房门被人暴力的踹开，虞嵘惊讶的看着仇子戚提着灯盏冲了进来。

　　莹莹光辉中，那张写满了惊艳的面容此时一片平静。

　　反应过来后，虞嵘高度紧张起来，凶道：“你来做什么？！”

　　“来救你呀。”仇子戚蓦然笑了起来。

　　刺客阴森森的嘲讽道：“看你又没半分内力，如何救人？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哎，好大的口气。”仇子戚笑道，话语之下的玩味显而易见。

　　不知怎的，看见那张笑意吟吟的面容，虞嵘的内心居然安定了下来，他道：“仇子戚你走！”

　　“无碍。”仇子戚将灯盏放到脚边，对着刺客轻轻道：“我自然打不过你，不过，有人打得过你。”

　　“贺俊！”他大喝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便冲了进来，朝刺客杀去。

　　虞嵘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手里便再也握不住那柄剑，兵器脱手坠地，发出了沉重的一声。

　　贺俊的武功高，应对这个刺客轻而易举，他一边同刺客打斗，一边冲精疲力尽的虞嵘道：“虞公子，你小心些。”

　　虞嵘冲他点头，退到了仇子戚身边。

　　仇子戚离得近，闻到一股血腥味就知道虞嵘的伤口又裂开了。他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虞嵘笑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那种低沉磁性的嗓音却悦耳的很，“爷有那么娇弱？”

　　“你不娇弱。”仇子戚道。

　　他从来不觉得虞嵘娇弱，也没敢小看过虞嵘。

　　像一个狼崽，保留着多少黑暗也冲不散的率真，与不达目的誓死不罢休的狠绝。

　　任何小看虞嵘的人最终都会栽跟头！

　　贺俊不愧是仇子戚看重的人，没让两人等多久就拿下了刺客。他一剑横在刺客的脖子上，将人踩到了脚下。

　　“主子，人已经抓到了。”

　　仇子戚用火折子点起了灯，整个屋子瞬间亮堂起来，四处是打斗的痕迹，显得有些凌乱。

　　他走上前，在刺客面前蹲下，饶有兴致的问：“你是来做什么的？”

　　虞嵘又是条件反射的神经一紧张，紧握住拳头，盯住两人。

　　这种刺客一般都会在被抓住的第一时间吞下毒药自杀。想到这里他便放松了下来。

　　是他放松的太早了，没想到他们撞见的这个刺客如此没有骨气，居然害怕的连连道：“我招我招！别杀我，我都招！是，是孟老爷子派我来的。”

　　虞嵘：“……”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