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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丁云帆 ...

  •   陈公馆的三姨太昨夜撞见鬼了。
      撞鬼撞得不轻,据说现在还在床上躺着闹疯病呢。
      陈老爷身贵事多,前些日子刚刚北上去取货,人还没回来,这三姨太平日又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儿,自嫁进陈家起就没少仗着陈老爷的宠爱挤兑大太太和二姨太,现下遭了这么一劫,大太太和二姨太自然是各种落井下石,至于大夫们,不是各种推脱请不来,就是看过几眼便推说“在下技艺拙劣,还请另找高明”。大太太和二姨太乐得如此,第二天吃过中午饭便跟李太太王太太推牌九去了。
      不过这三姨太虽说风评人缘都不大好,但身边的丫鬟总还是知道护主儿的。其中一个有点门路的,趁大太太和二姨太不在家,寻了个借口从陈公馆溜了出去。
      “你们猜那丫鬟跑去了哪儿?”张凤鸣吐掉口里的瓜子皮,拿起茶杯不徐不疾地润了润嗓,一双眼珠子提溜一圈,见围坐在桌前的几位公子哥都在等他下文,于是心情大好,冲众人惜字如金道,“南街最里头的那条巷子。”
      “她跑去那条巷子做什么?”正给张凤鸣捶腿的小姑娘半嗔半怪半好奇地问了一句。
      张凤鸣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哼”,大抵是埋怨这小姑娘的孤陋寡闻。
      “还能是做什么?”张凤鸣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小姑娘会意,忙站起来帮张凤鸣捏肩。张凤鸣被伺候得舒服了,这才道出后话,“传闻说那南街最里头的巷子里,有户人家,祖祖代代都是捉鬼师。那丫鬟跑那么远去找,肯定是想把人家找来帮她主子捉鬼。”
      “捉鬼?”刘岩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张凤鸣朝他飞来一记白眼,嫌他没见过世面。刘岩被那个白眼弄得心里不大舒服,但又碍于张家权势,不好同张凤鸣撕破脸,想了想,又把嘴给闭上了。
      张凤鸣洋洋得意地喝了口茶,正要继续卖弄他这道听途说来的坊间传闻,就听隔壁桌有道男声传了过来。
      “南街巷子里什么时候有的捉鬼师?”那人说着搁下茶杯,转过头对着刘岩等人掀开帽檐,被几绺头发遮了半边的桃花眼随嘴角一同翘着,他轻笑一声,随即戏谑道,“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事。”

      刘岩一怔,随即脱口喊道:“云哥!”
      张凤鸣也愣了愣,先前的傲气和骄气被这一愣给愣得全没了,他直眉楞眼地看着隔壁桌的丁云帆,近乎于无知地问:“你不是跟着你爹去陕西打理你家家业去了吗?怎么又……”
      跑回来了?

      然而他话还没问完,方才还围坐在他这桌的公子哥儿们却都已经坐到了隔壁桌上,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张凤鸣张着口愣怔了片刻,给他捏肩的姑娘对隔壁桌的热闹实在眼红,于是冒着被张少爷臭骂一顿的风险,咬着唇,一脸娇羞地向张凤鸣提议道,“张少,要不……咱们也坐到丁少那桌吧。”
      “出息!”张凤鸣瞪了那姑娘一眼,而后恶狠狠地抓起茶杯猛灌了口茶,喝完茶正准备摔桌子走人,却见隔壁桌的那位“丁少”懒懒散散地站了起来,眼皮半垂着,下巴懒洋洋地冲张凤鸣抬了抬:“你还没说那南街巷子里何时出的捉鬼师呢,这就要走?”
      张凤鸣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片刻间思绪已经转了十几个弯。他当然知道面前的丁云帆虽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但其实就是个混世魔王兼二世祖,仗着前些年他爹忙着做生意没时间管他,天南海北地四处胡乱浪荡,结果不仅浪荡出了“花花少爷”的名声,还浪荡出了一肚子的坊间密事,嘴里的故事同花样一般多。张凤鸣再骄纵也不至于毫无自知之明,他自然不愿在这位丁少爷面前班门弄斧,但眼下又被丁云帆给逼得有些下不来台,两相踌躇下,只好破罐子破摔道:“这是我家管家说的,丁少爷要真想知道,不如去问我家那位管家,何必跟我在这里扯皮!”
      丁云帆抬了抬眼皮,似乎是笑了。
      “张少爷。”丁云帆仍是懒懒散散的,额前的那几绺头发有些卷,映在眼底像垂柳。他浑不在意地说,“南街那片儿虽说都是些小门小户,但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正经生意里可没有捉鬼师这一行,张少爷今日说者无心,可保不齐有人听者有意。日后这谣言若是传了出去,南街那片儿的小老百姓还怎么做生意?”
      张凤鸣冷哼一声:“我可不知道这浪名传遍大上海的丁家少爷,原来还有颗济世为民的慈悲心。”
      丁云帆这次是真笑了,眉和眼都展了开,整个人除却世俗意义上的好看外,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落拓。他笑完,冲张凤鸣眨了眨眼,不大正经道:“如张少爷所言,在下确实没什么慈悲心,不过南街那片儿大多是我们丁家的产业,我虽然不缺钱,而且也有败家这一远大志向,但毕竟身处乱世,天大的家产保不齐哪一天就被炮弹给轰了,我这人胆儿小,所以还是先攒攒,等以后这乱世结束了,再好好败家。张少爷如若愿意体恤我们丁家这颗胆小怕事儿的心,还望少爷能多管管家里下人的嘴,顺便也管管自己的。”
      张凤鸣听完就来了气,不顾脸面地指着面前的丁云帆,愤愤喊道:“那些下人是什么东西,你也敢把他们和我相提并论?!”
      周围几个公子哥儿见形势不对,彼此挤眉弄眼一阵,终于有人自认倒霉上前和起了稀泥:“张少爷您别生气,云哥这是无心之言,绝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您大人大量,别计较这些。”说完又转向丁云帆,愁着张脸对丁云帆使眼色,“这都是误会,说清了不就行了吗?对吧,云哥?”
      丁云帆挑了挑眉,“唔”了一声。
      张凤鸣却不肯就坡下驴,他阴阳怪气地冷笑两声,狠狠剜了和稀泥的人一眼,然后拉着张臭脸要走。
      “张少爷……”有人叫了张凤鸣一声。
      张凤鸣重重哼了几下,没搭理,脚步不停直接扬长而去。
      剩下的人眼观鼻鼻观口地闷头喝了几口茶,估计都没咂摸出什么滋味儿,脸上悻悻的。陪酒的几位姑娘心领神会地悄声退下了。

      “你们怎么了?”丁云帆环视一圈,见众人脸色不对,奇怪道,“我走之前可没见你们这么怕他,怎么这次回来你们都好像把他当成了大爷。”
      “云哥,你刚回来,怕是还不知道……”刚才和稀泥的那位仁兄抽着嘴角,压低声音向丁云帆诉苦,“张家大少爷上个月没了。”

      丁云帆一愣,脱口问道:“就是那个叫‘张凤鸣’的?”
      和稀泥的仁兄愁眉苦脸起来,他朝旁边几人看看,见那几个人不是偏开了头就是垂下了眼,没一个肯接招的。他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口,然后对丁云帆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丁云帆挑眉:“林响,你什么意思?”
      林响又叹了口气,说:“那位张家大少爷去世之后,张老爷就把原本是张家大少爷的名字给了刚才那位张家二少爷,所以现在,张家大少爷不叫‘张凤鸣’,张家二少爷才叫‘张凤鸣’。”
      丁云帆听完,了然于心地说:“怪不得。”

      张家老爷偏心,这他是听说过的。张家大少爷是嫡出,打小就受宠,就连那名字都是张老爷专门请风水师傅看了八字才定下的,相比之下,那位四姨太生的张家二少爷可就没那么得宠了,据说家里若是来了贵重客人,张二少爷连见客的资格都是没有的。也因为这个,张家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向不大好。丁云帆以前见过那位张家大少爷一面,印象倒是不错,不像是小家子气的人,当时还奇怪那么一个人怎么会和自己亲兄弟计较,后来又见了张二少爷,这才明白了些许。
      一碗水没端平,被忽略了的那个人心里总是有积怨的。
      丁云帆倒觉得张凤鸣有些可怜。

      “云哥你也知道,张家子嗣少,那大少爷一死,家里也就剩下张凤鸣跟他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了,张老爷现在又一把年纪,偌大的张家家产日后肯定是要传给张凤鸣的。”林响说,“张凤鸣仗着这一点,这些日子越□□得没边儿。云哥你不在,我们又不敢驳张少爷面子,只好整日陪着他瞎晃荡。也因为这个,前天我回家太迟,还被我爹给臭骂了一顿,险些家法伺候。”
      “说起这个,”丁云帆站起身,对桌前几人说,“我现在也得回去了,不然我爹估计也要对我家法伺候了。”说着桃花眼无奈一弯,随即帽檐便覆了上来,阴影遮住了前额和眉。
      其中一个人说:“这也回去得太早了些,咱们还没聊什么呢。”
      丁云帆冲那人笑笑:“叙旧也不急于一时,等过几日我爹管我松了些,我请你们在龙凤阁吃饭。”
      那人听了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站起身要送丁少出去。
      一人打了头,其余几个跟着都站起来要送丁云帆。丁云帆把离他最近的林响按回座位:“几步路而已,还要你们送?行了,我先走了,茶水钱让老板记我账上。”
      几人看着丁云帆推门走了,又坐回座位胡乱闹了一阵,闹得没什么意思了便散了,临走前依言把账记给了丁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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