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并蒂开》青山栀

2、小狗

　　“哟，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呢？”奶奶尖酸刻薄的声音无比刺耳，她斜靠在门上，上下打量着白芨。
　　白芨没有吭声，跨过大门走进了屋内。爷爷正坐在正厅内喝茶。
　　“你身上哪来的衣服？”爷爷放下盖碗，盯着白芨的眼睛，好像想从中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我摔河里了……有人……有人救了我。是他的衣服。”白芨拽着白衬衫的衣角，不敢看爷爷的眼睛。
　　“嗯，把衣服还给人家去，好好谢谢人家。”爷爷又拿起盖碗，轻轻的吖了一口茶，“回房里去吧。以后……”
　　“噗嗤～”一声轻笑从后面传过来。奶奶走上前来，手里拿着鸡毛掸子“走个路都能摔河里去，还能做些什么？居然还有人跑上去救你。”
　　白芨盯着奶奶手里的鸡毛掸子，下意识地闪躲，立马往正厅里的角落里钻。奶奶的鸡毛掸子短短小小的，可是总是也躲不过去，打在背上，手上里吗会出一道可怖的血印。
　　“怂货，躲什么？”奶奶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用鸡毛掸子掸了掸八仙桌上的土，“叫大宝出来吃饭。”
　　大宝就是白芷，白家没有二宝。
　　白芨快速离开这个压抑的大厅，来到白芷的房间。门关着，他敲着门，里面没有动静，又敲了半天，终于门开了。
　　“哥，奶奶叫你。”
　　“嗯，知道了。”
　　白芷很好看，白芨心想。是啊，这个集白家宠爱于一身的男孩，他总是直直地挺着背，永远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他的皮肤那样白，身上衣服的料子那么好。犹如一朵清高的荷花，那样清秀，那样难以接近。如果白芷是一朵高傲的青荷，那白芷大概只是旁边那淤泥里不知名的水草吧。
　　白芨默默地跟在白芷后面，低着头，身上晃晃荡荡地穿着叶济青给他的那件白衬衫。
　　“喂，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给你的？”白芷突然停下，低着头看向他。
　　“救我那个人给我的……”
　　“你怎么了？”白芷往前上了一步，白芨赶紧往后退“没……没什么，就是没站稳掉河里了。”
　　白芷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有拉着那件白衬衫了许久，转过身进了客厅找奶奶吃饭去了。

　　那一晚白芨没有去吃饭，当然也没有人来叫他。白芨自觉地头重脚轻，摸索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拖着酸痛的身体打了一盆水，将身上那件白衬衫脱下，试图把发黄的地方揉搓干净。在一阵熟练的洗刷中，淡黄色的衬衫终于恢复了原本的色彩。他将水用力的拧干，在空中抖落了一下，然后晾在了屋外的窗沿上，转身进了房。
　　房间里十分潮湿阴冷，与白芷的那间房子的温度简直是一个春天一个冬天。白芨摸索着上了床，盖上了潮湿到有点发霉的被子，嗅了嗅被子上的霉味，又往被子里使劲缩了缩。霉菌的气味让白芨感到无比踏实，因为只有在这里，在这个充满霉菌气味的这个阴暗角落里的小屋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一个地方，霉菌和汗液交杂的味道是他存在的证明，在这里他不会被忽视被厌恶被责骂，这里只有他，和空气中漂浮的霉菌。
　　当然，白芨怎么会知道霉菌也是一种生物呢，他只是觉得这个阴暗角落里霉菌的味道，就跟他自己一样，他和这些霉菌一样，都那样卑微地生活在潮湿阴暗的角落。
　　“我和他真的不一样。”白芨抱着被子想“哥哥就是那漂亮的荷花啊……”
　　就这样，白芨进入了梦想。梦里面淡淡的稻草味，还有一个温暖的手拉着他。那个手把他从阴暗的角落里拉起，把他带入阳光照样下的大地。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白芨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的酸痛感渐渐消失，他突然对于今天有了一点点期待，因为那个人说要给他带奶糖吃。
　　“明天你就在桑树下的那个草垛附近等我，我一天都在那里。”白芨耳边回响着叶济青的声音。
　　他将洗净的白衬衫取下，轻轻的叠好，抱在怀里，趁着家里的人还没有醒跑出了家。
　　白芨一股脑地跑着，离家越远，他感觉到越轻松、越兴奋。平时嘈杂的蝉鸣这时也变得悦耳了起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外出是有目的的，有惊喜的，他就要跑出去见他的一个朋友。朋友……
　　“他把我当朋友吗？”白芨心想“他能救我的命那就是把我当朋友。”他这样想着，越跑越快，脚步也越发轻盈了起来。
　　桑树叶在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声，白芨跑到那个草垛附近，围着那里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叶济青的身影。
　　白芨逐渐放慢了脚步，他轻轻地坐下，怀里抱着刚刚洗完的白色衬衫。白芨不禁笑了，自己可真傻，人家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只有自己当了真。
　　“我果真就是一个灾星。人家为了救我也掉河里了……我居然还想着他能来找我。我怎么那么傻……”
　　白芨靠在草垛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也不去擦，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抽泣。
　　“小屁孩你干嘛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路边响起，一个男孩向他快速奔来。
　　“你咋还哭上了？谁欺负你了？你哥嘛？”叶济青跑到白芨身边，看着泪眼婆娑的男孩手足无措了起来“别别别别哭了，眼睛肿的跟个兔子似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什么？”白芨停住了哭泣，赶紧用胳膊和手去抹。
　　“诶呀别抹了，走，去河边洗把脸。”说罢，叶济青抓住白芨的胳膊顺着河岸走下去。
　　叶济青把白芨的头压到水边，轻轻的捧了一捧水，扑到白芨的脸上，然后又轻轻的抹了一把。
　　河水冰冷，但是叶济青的手是暖的。洗完后，叶济青用拇指轻轻地擦了擦白芨的眼下，“咋还是一个小哭包呢？”正准备用袖子去擦掉白芨脸上的水渍时，他愣了愣，发现自己没有袖子。
　　这时候白芨才发现，叶济青没有穿衬衫，而是穿了一件和他一样的背心。白芨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把怀里护的好好的衬衫捧到叶济青面前。“谢谢……我洗过了。”
　　叶济青大笑起来，“你太客气了吧，不用那么着急，我家还有一件呢……”说着，叶济青随手把衬衫甩开，披在自己的背上，然后从鼓囊囊的裤兜里掏出一大把糖，摊开在手心里。
　　“抓一把。”
　　白芨盯着叶济青手里白花花的奶糖愣住了，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了两块糖，一颗糖放进了口袋，另一颗他慢慢地剥开包装纸，放进了嘴里。
　　白花花的奶糖在嘴中化开，一股奶香混合着甜味直冲心头。白芨舍不得去嚼，只等糖慢慢在嘴中变小，直到没有。最后在口腔里回味无穷。白芨吃完后，砸吧了一下嘴，这些小动作叶济青都看在眼里。
　　“再拿点儿，我家里还有。”
　　白芨这才伸出小手，从摊开的手掌中又拿走了一块。叶济青无奈地笑了笑，把糖收回到裤兜里，揉了揉白芨的头“以后想吃就来找我。”
　　温暖的大手传递给了白芨一丝热量，他忍不住的在手上蹭了蹭，叶济青又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他像只小狗一样。
　　“小狗就是小狗…只要不是流浪狗就好。”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又是短小的一篇呢～
下一章可能就会聊聊白家的故事啦～大家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