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雪峰》胧烟谷

93、又是一年姹紫嫣红

　　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凳子上的姿势并不雅观，他等的无聊，翘着二郎腿还不老实，手里还拿了个东西在转。
　　离得近了，方能看清，像是把短剑。
　　哦，短剑。
　　那是凌波！
　　奉茶的弟子眼见着他转的顺溜，胸膛的一颗心也是跟着转来顺去。
　　暴殄天物，你要是不想要，给我啊！！
　　长明与叠邕先后进门，祁安收了脚，站起身，别上剑，行礼。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不紧不慢，还莫名带了股行云流水的美感。
　　“掌门师伯，五师叔。”
　　“一家人，不用这等虚礼。”
　　奉茶弟子入门以来头一次见掌门行如此之快，笑如此开怀。那双手忙扶起的动作，好似自家亲儿子。
　　“师傅说，礼不可废。更何况，这还是祁安第一次面见师伯、师叔。”
　　长明同叠邕四目相视，哈哈笑着受了礼。
　　叠邕:“你师傅自己都是个不羁的，难得教出你遵礼懂事。”
　　三人落了座，遣了旁人，亲密叙话。
　　“你十二师叔前几日去了江宁，若不然你也能见着他。”
　　祁安微微颔首，淡淡笑着。“师傅常提起青风师叔，还让我有时间请教师叔的长戟。”
　　“那便算了。”长明笑着摆摆手。
　　祁安疑惑。
　　叠邕笑着解释：“你十二师叔的长戟还是你师傅教的，近身格斗基本都是一个路数。他上个月帮柴夫伤了手，还未好利索，正馋的很，得了你这话，又要耍开了。”
　　两位师兄还是蛮宠这位弟弟，支使去江宁，恐怕就是担心他空闲养伤，忍不住拿戟。
　　祁安浅笑着饮了口茶，“掌门师伯这里的‘雾里青’分外香醇，可是有什么异处？”
　　爱茶之人自然喜欢研茶，长明在玄灵这么久可算遇着一位懂行的。他眸中闪过一丝赞赏。
　　“茶叶倒是平常，特别的是泡茶的水。”
　　玄灵地处中原，雪峰又因高耸，一山便有四季。
　　祁安微微一笑，侧歪了头。“莫不是……雪水？”
　　“聪慧。”长明越发喜欢，“我那里还有，临走时你带些回去，给你师傅也尝尝。”
　　祁安闻言没有喜悦，反是垂眸放了茶盏。“师傅，不饮茶水。”
　　叠邕撇嘴接了句：“她是不爱喝，她嗜酒。”
　　长明轻笑，慈爱的望着师侄问：“如今她喝酒多不？”
　　祁安笑笑。“师傅并非无度，也是看心情的。”
　　说起辛芷，长明眉眼俱是笑意。
　　“小芷看着无状，实则心中有大义。十年间能一手创立阔天阁，还荣登会武之冠。我与你师叔，皆不能及。”
　　自通信后，他不是没想过继续追踪她的消息。然辛芷隐匿行踪历来一绝，而他也不想与师妹刚刚缓和的关系再次冰化。
　　反正还有信件，总是能知道的。
　　祁安端盏起身，遥敬师伯师叔。“祁安斗胆，替师傅应了夸。”
　　少年风发，意气正时。此时祁安稍显狂傲的模样，才正得辛芷真传。
　　长明喝声“好”，三人一同饮下，仿佛那茶盏之中是烈酒一般。
　　有祁安在，今晚的雪峰满是欢快气氛。入了夜，他被带入嫣红苑。
　　“这是你师傅的院落，那里便是她的卧房。前几日我命人打扫过，都还是整洁的。”
　　祁安乖巧的笑着。“师傅行遍四海，最常提及的还是嫣红苑。”
　　长明引着祁安转了一圈，直到涟漪湖畔。“这里的一花一树，你师傅都格外爱惜。若是折了哪片，她可是不饶的。”
　　祁安同湖边海棠揖了揖手，“这个祁安晓的。”
　　逗得长明、叠邕又是一笑。
　　这位很讨长辈欢心的祁安送走师伯师叔抬眸的那刻，笑意全收。
　　关上院门，漫步其间。花海、绿丛、潋滟湖光……月色下宛若仙境。
　　祁安独自一寸一寸细致的又转了一遍，回到师傅曾经的睡寝。
　　“师傅，我替您来看看。”他望着空旷床榻，温情又恭敬。“这里的草木被照料的很好，如您说的一样，美不胜收。”
　　凌波轻轻从腰间飞出，又缓缓落于床榻。
　　祁安掀了外衫，双膝跪地，双手抱拳，拜。
　　“明日，我替您去拜师祖。以后，我们就不再来了。”
　　这一次，棕色双瞳泛出波光，祁安的笑意才真正漫了眼底。
　　申时初，雪峰上下归于寂静。
　　祁安躺在侧室，不舍的睡，还在把玩刚从师傅梳妆处发现的发簪——一支折断又重塑的桃木簪。
　　这是师傅的？还是旁人的？
　　应该不是重要物件吧？不然怎么都没带在身上拿走。可若不重要，干嘛还把断簪粘好，又放在锦盒里？
　　中原人不是觉得断簪寓意不好，不能留着吗？
　　须臾，他猛然弹下塌。三两步来到门边，悄悄开一丝缝隙。
　　院内，杏花树下，有一粉衣女子，纱巾蒙面，动作笨拙，正摸索着朝主屋行进。
　　韩若依寻了一夜，东躲西藏。为避开巡视，翻进了个小院。
　　可算找到个像女子居住的院落。满目花草，清香扑鼻。似有若无的潺潺流水之下，偶尔夹杂着几声蛙鸣。
　　这里轻悄悄的，美如画卷。莫名的，韩若依心情也安稳了些。
　　“这般美景，若是能搬走就好了。”韩若依心里想着，愈发好奇这里的主人。
　　她弓着腰，弯着腿，一步三回头的小心翼翼探向房屋。
　　将行两步，侧面突袭一道白光，韩若依抬脚后撤，还是晚了。一柄白丽流光横在颈侧。
　　“等下！”韩若依慌了。
　　她一向自诩武学天分。与寒冰寒夜叔叔空手能对上数十招，在四海前十会武，亦鲜有败绩。
　　可今日，她第一次感受到强大的冷唳。直击身心，自生一股寒意。
　　小姑娘本能的想到一个词——杀气。
　　“我是玄灵掌门的客人，你不能伤我。”小姑娘忍不住的抖，牙关之间颤栗不停，说出的话哪有半分威慑。
　　“我是无意进来的……”韩若依飞速的思索着，正入眼一朵飘零杏花。“这里的花太香了。”
　　剑一直未动，因为站立位置，她余光也无法瞥到持剑之人，只觉得这把剑好长。
　　那人一直不说话，韩若依心里没底。
　　长明掌门的歇处离这里多远？那巡视的弟子应该还会经过这边吧……
　　韩若依正心思百转之际，忽然感觉喉间一热。
　　血！！
　　那是血！！！
　　“对不起！啊啊……”小姑娘吓哭了。
　　寂静夜里，她哭的嗓门甚显聒噪。祁安收了剑，眉头皱成一道山。
　　“擅闯嫣红苑，去雪院领罚。”
　　清冷淡漠的语气，让韩若依止了哭声。她回头一看，还是个认识的，愈发委屈。
　　“你为什么吓我？！”
　　面对美丽姑娘的控诉，祁安眼皮都不抬一下。
　　“擅闯嫣红苑，去雪院领罚。”
　　又重复了一遍。
　　韩若依内心:他拿着凌波，是辛芷的徒弟，自然也属于玄灵弟子。那么帮忙看守秘密重地什么的也很正常。
　　这个嫣红苑看着百花盛放、美不胜收，兴许和爹爹铸剑的地库差不多。
　　“哦。”她蔫蔫的应了声，眼角瞥到外衫下若隐若现的凌波剑柄，眸中一亮，抬眸问他：“你师傅在吗？”
　　“不在。”
　　祁安摆明一副不愿多说话的样子，特别在蹦出这两个字后，直接转身走了。
　　“我……我不知道雪院在哪儿？”韩若依不敢拦他，只好提高声音询问。
　　祁安停下脚步，侧眸凛她。
　　只一眼，韩若依立刻懂了意思，屁颠颠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