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雪峰》胧烟谷

66、单独谈

　　巷尾深处的小院里，卖豆腐的一家人赶着推车出门营生。女子一边仔细锁着家门，一边嘱咐着自家男人小心车上豆汁。
　　叠邕、莫涵昇藏在他家鸡圈草垛已经一日了。俩人趁主人外出，确定没人了才敢探头。
　　“五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进韩府？”涵昇一边嫌恶得拍着身上纷飞的鸡毛，一边恨不得立马冲进府墙杀了恶人。
　　冷静淡定的叠邕，正凝眉思索着什么。他跟着跨了鸡圈，也不睬咯咯愤慨的鸡仔们。
　　“师兄，你被熏傻啦？”
　　叠邕挡住面前挥舞的五指，尽量平心静气的讲述。“昨晚防备松懈，韩允是故意激我们过去。可辛芷，不像做戏。”
　　“这还不好解释？她没脑子，三言两语，就被个伶人迷了心智。”
　　“不好说，辛芷可不是被唬住的人。”原本以为这丫头图谋深远，可昨日分明气急败坏。“涵昇，这一路，可有不少流言……”
　　“那是他们狗急跳墙，诬蔑师父。你也信！”莫涵昇直接抢过话头。平时挺利落的人，这次怎么磨磨唧唧。
　　“原本我不信，可昨夜见她……你入门尚短，若是苏师叔的事，她确能如此。”
　　涵昇不耐烦的撸了袖子，坐在尚且干净的藤椅上。“我是不知什么苏师叔，可我知道我爹是她和韩允害的。五师兄，你若是不愿，不用讲那些废话。我千里跑到牧野，就是拿她项上头颅给我爹献祭的。”
　　“若真涉及苏师叔，师父大可直言，为何半字未提？难不成真有关系？”叠邕似是未听到涵昇所言，完全沉溺于分析。“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此刻。莫不是这么些年，她得了线索？”
　　叠邕似想到什么，赫然走向涵昇。“你是如何得知莫家主消息的？”
　　“我不说了嘛。”涵昇嫌弃的撇着嘴道:“一个乞丐，揭了悬赏，拿着玉牌来找我。说他在牧野行乞时偶然见人行凶，待凶手走了，临近一看，发现尸体手中紧攥着这玄字玉牌。他想着玄灵势大，通风报信也能得些好处，走半路上见了悬赏通告，便索性来江宁找我。”
　　“他一个乞讨之人，跋山涉水从牧野路过玄灵行至江宁。不合逻辑。”叠邕摇摇头，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比划。“这一路我们快马加鞭昼夜不停，还行了三日。他没有盘缠，拿着玉牌，到玄灵让同门通知你也可达到目的。”
　　“而且，在他离开江宁后，我们行的这一路，寒冰掌杀害莫家主的流言才开始泛滥。是谁传出来的？又怎么会如此之广？”
　　树枝在叠邕手中，画出了牧野、玄灵、江宁三地，这一条长长的横贯线旁，还补上了崆峒、御霄……
　　“你画四海图做什么？”
　　“啪”一声，枯枝断裂。涵昇被吓一抖。“又怎么？”
　　“我知道了。”叠邕望着草图，神色惊然。“幕后推手，妄图四海。”
　　他抓着涵昇双肩，甚是激动。“他灭了你们莫家，利用莫家主遗体加深四海矛盾。同时，他应该知道苏师叔的死因，从而让我们玄灵内讧。”
　　“是了。”叠邕茅塞顿开，以拳击掌。“我们必须要引出辛芷。她了解的和我们知道的一定有出入。”
　　东西南北四位守城将领立在韩允、辛芷面前，鞠身俯首，俱是未寻到人。
　　一片静匿间，韩允指尖一下下敲着座椅扶手，声音特别醒目。
　　眼看四个大老爷们儿吓得大汗淋漓，辛芷瞧不下去。“毕竟是我同门，找不到也属正常。我没出主意不是？”
　　她起了身，走近两步。“客栈、酒楼这种不用细查，民宅、庙宇、马厩这里倒是要注意。”
　　“夫人说的是，这些地方都寻过一遍。”
　　听到此处，寒冰附议。“不若属下着人细探一下花楼、赌坊？”
　　辛芷摆摆手，“有叠邕在，不会去。”
　　韩允瞥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如今秋至，粮草收成。”辛芷又有猜想，“各家谷垛、草垛可有查探？”
　　“这个……”四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注意。
　　“先看城郊、城门附近。如果他们要跑，这里最近。如果不是，就寻一圈府邸周遭。说不准，人就是押宝求突围呢。”
　　寒冰看向韩允，得到他首肯后，抱拳领命。四将领两两组队，分别出动。
　　辛芷回身笑盈盈望着韩允。“我打赌，他们八成就在咱眼皮底下。说不定，正谋划着怎么偷莫叔呢。”
　　城兵出动，百姓自然人心惶惶。生意做不得了，巷尾的豆腐摊打道回府。
　　刚走到家门口，卫兵先至。“把门打开，搜寻嫌犯！”
　　两口子战战兢兢取钥匙开了门，一堆兵器先冲了进去。鸡呀鸭啊，嘶吼乱窜，毛发纷飞。一时间，院里宛若屠宰场。
　　巷子里，辛芷韩允正朝这里走来。“这里离东苑仅隔一条河，住家多且巷窄纵深。若是我，就选在最末尾的两家内。”
　　韩允也不管，任由她游历似的闲逛、聒噪。哦，时不时还递着刚买的花糕、柿饼。
　　眼见从最后一家走出了空手出来的守卫，辛芷皱起了眉。“不对啊，藏这么深。”她找到荷包里的小哨，放在嘴边吹了两声。
　　“这是大师兄家苍鹰的令哨。苍鹰虽不在，但吓唬吓唬他们，还是可以的。”
　　柳园的苍鹰那叫一个厉害，眼神良好的同时，还特别擅长啄人。每次辛芷在外，基本都是靠它与雪峰联系。通讯、捉人加护卫，一只鹰就齐活。
　　涵昇:“师兄，这是苍鹰的哨！”
　　叠邕:“我听得出来。”
　　涵昇:“苍鹰不是在雪峰么，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办，我穿的是薄衫，护不住头啊！”
　　叠邕:“先别慌，大不了，我们就出去会会。”
　　一炷香不到，小院里传来呵声。一个守卫跑出来禀报:“家主，找到了。”
　　辛芷得意的朝韩允眨了眨眼，迈着气势昂扬的步子，跨门而入。
　　半大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守卫们围城的圆圈内，两个灰突突的人背对而立很是打眼。
　　原来躲在烟囱里啊。辛芷忍着笑走近，待看到涵昇头上的鸡毛时，没绷住。“你不是一向自诩高门少爷，洁身自好的么？怎么也钻起了烟囱？”
　　“辛芷，你大爷！我……”
　　那句骂刚出口，叠邕便回头想拦，瞥见辛芷上前两步又立刻归正，握紧长剑抵在胸前，准备攻击。辛芷却看到白影一闪而过，韩允已站在涵昇面前，手起掌落，人便昏了。
　　叠邕察觉到身后一空，长剑脱鞘。“你敢诛杀同门？”
　　同一瞬，他感受到身后剑风，一柄薄刃停在身后半寸处。是寒冰。
　　听听，多好笑。说她诛杀同门？
　　辛芷不屑的双臂环胸，挑眉望着他:“有何不敢。”
　　韩允绕到她身畔，正好站在叠邕的剑锋先至处。“他太聒噪，这样才能聊。”
　　叠邕偏头看到涵昇的胸廓起伏，尚且松了口气。他对视着辛芷道:“我要和你单独谈。”
　　辛芷摆手示意寒冰收刃，同时她对叠邕回:“说吧，把剑放下。”
　　见叠邕明显不愿，她又加了句。“一起放。”
　　“夫人！”
　　“若我想杀你，你拿着它也拦不住。”辛芷走近一步，叠邕下意识后退半步。“若你赤手空拳挟持我，倒还有出城的一线生机。”
　　还有劝人挟持自己的！韩家一众全惊愕了。寒冰望向主子，眼神强烈要求管管。
　　“收起来。”
　　韩允的命令一下，对着叠邕的兵器纷纷回鞘。见此，叠邕也随及将长剑嵌入一臂外的地面中。
　　“看来，你这个夫人，地位不怎么样。”
　　这种太过明显的反讽挑拨，辛芷自动屏蔽。“你不是要谈么？说吧。”
　　叠邕望了一圈院内戒备的人群，提出条件。“让他们出去，还有他。”他特别指了韩允。
　　让夫人单独留下，怎么可能！大家纷纷戒备，有的已悄悄移开刃鞘。
　　“你们在院外等着即可。韩允知道我所有事，在这里也没影响。”辛芷开口，眼神示意地上的涵昇，“把这个拉下去。”她似笑非笑的又瞥了叠邕一眼，“他不会弃师弟不顾，一个人跑的。”
　　“辛芷，你是玄灵出身！”叠邕怒呵，“你一个人完全可以控制我，还是说你委身韩家后，要表忠心？”
　　涵昇被拉走，他只能看着。再回头就见韩允不离其左右的样子，叠邕哼了一声。“难不成你重伤未愈，需要保护？”
　　辛芷以前是最受不的激的。叠邕瞥着脸色，却没看到自己预期的效果。
　　她只是叹了口气，无奈又敷衍:“嗯，嗯。”
　　叠邕有些生气。因她点头，他刚还着意观察了下，就不该好心。昨日甩鞭的力道那么足，怎么会有伤！
　　“说正事吧。”辛芷先开口，“你们为什么来牧野？”
　　叠邕将乞丐一事说明，却隐了自己当时的分析。“那时我正在江宁，便也跟着他一起来了。”
　　寒冰搬来一条长凳，韩允斯文坐下，辛芷则凝神思索着。
　　“你是自己去的江宁，还是俞满江派你去的？”
　　叠邕先防备的瞥了眼韩允，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对师父动手？”
　　“他心疼偏爱你，重话都不曾说过几句。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哪次生病不是师父衣不解带悉心照料？玄灵上下，只有你占此殊荣。”
　　叠邕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可辛芷竟听的哈哈大笑。“是。所以世人觉得我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心狠手辣，活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她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凶狠的眼神硬生生将七尺男儿连连退却，直到他脚下踩到了黏糊糊的鸡粪。
　　“恶心吧？”
　　叠邕愣愣的望着辛芷，那眼神仿佛看到了十一年前。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辛芷仿佛复仇而来，“你们相信的人，你口口声声对我很好的师父，杀了我师傅，夺了我师傅的位置，联合御霄卫老头，将我拘在荒林，杀涵昇满门来陷害韩家！”
　　叠邕一动不动，除了鞋上的污秽，还有震惊的听闻。
　　“他习得寒冰掌，你知道吗？韩家被灭，功法秘籍被他私占，他早已偷偷学会。我师傅、莫家主、我，通通甩锅给韩家。”她幽幽一笑，格外渗人。“中寒冰掌者，通体寒凉。你回去试他，一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