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雪峰》胧烟谷

42、分歧

　　翌日天刚微亮，辛芷便已起床梳洗。旁人见了，以为她勤功修灵。其实，她是一夜未眠。
　　昨日发现了自己的心思，辛芷就一夜辗转反侧。她毕竟双十又一，情之一字所见不少。往日侃侃而谈，头头是道，分析利弊的她，临了自己，反而手足受限，不知何处。
　　轻轻叹息一声，放下木梳，她转过头来，赫然与床上的美人儿对视。
　　“你……醒了？”不知为何，她有些口吃。
　　“嗯。”韩允淡淡的应了一声，移开视线，下床、披衣，一气呵成。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偏就他做起来，三分闲奕，两分潇洒，五分气度。硬是让人移不开眼。
　　“再隐秘的事，也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焦急，只会徒增烦忧。”
　　“嗯？”辛芷正陷在美色中无法自拔，一时有些听不懂。
　　韩允一边系带，一边解释:“下了山，你同我回牧野。苏前辈的事，我既应你，自然会查。你大可不必如此焦急。”
　　话音一顿，打好花结的系带飘然垂下，辛芷痴痴望着的美貌骤然放大。
　　“一夜辗转，是不信我，还是不信自己？”轻柔的一声闷笑，失落又夹杂哀叹。这声音，令辛芷的心尖都跟着颤了颤。“你什么时候，对我如对她那般？”
　　辛芷再迟钝，此刻才意识到他是醋了，又欣喜又着急，正欲开口，韩允却已转了身。
　　他没想过得到回答，只是在自说自叹后，黯然出了房门。
　　“韩允，我……”辛芷追上去，想要解释什么，还未说，便被韩允打断。
　　“我去羽婠那里，你收拾好了就过去。有她在，我们下山快些。”
　　羽婠……不知是不是辛芷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韩允在刚刚念这个名字时，分外温柔。
　　果然，人只要陷入情中，就会变的不可理喻。
　　辛芷摇摇头，把脑中的思绪挥开。去牧野，当年事件的实发地，说不准还真能找到些什么，这是好事。
　　辛芷决定先把师傅的事情解决了，再处理个人私事。儿女情长，总没有正事重要。
　　她收拾了个包裹，无非是干粮、水壶之类，再加了几包草药，才背在肩上。住了半个月，辛芷对这个土屋有了些许不舍，拍拍门框，她在心里默默告了个别。
　　希望下次来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羽婠的族长住所是个带院的红砖瓦房，这条件在山中已是极尽奢侈了。辛芷望着前方的弯延山路，叹了口气。
　　没办法，山路就是看着近，走起来着实不近呐！
　　绕到一条石阶小路，辛芷先瞧见了蹲在不远处哭泣的小女孩。哦，那不是差点被蛇咬的小姑娘么？
　　“嗨，你怎么在……”
　　“辛姐姐！”小女孩抬头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只是哭声更大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告诉姐姐。”
　　辛芷笑着蹲下，捏捏小淘气的鼻梁，递给她手帕。
　　小女孩儿有什么苦恼，无非是好吃的吃不到，好玩的不让玩。
　　“我阿吉（爸爸），阿吉昨天被坏人抓走了，里阿（妈妈）去找他现在都没有回来。辛姐姐，姐姐，我好害怕，我不要在这里待着，我要去找阿吉里阿！”
　　苗族的人不见了，这绝非小事。
　　“你羽婠族长知不知此事？”
　　小姑娘还在抽泣，吸了吸鼻子，哽咽的点点头。“知道。”
　　辛芷拍拍小肩膀，用手帕擦了泪痕、鼻涕。“既然族长已经知道了，她会去处理，说不定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阿吉和里阿很快就会回来。”
　　“真的？”
　　“真的。还有姐姐呢，我也会帮忙。你先回家等着，一定要乖哦，千万不能乱跑，小心他们回来见不到你。”
　　“好，我这就回家，我一定乖乖的。”小孩子很好哄的，连糖果都不需要，只一个坚定眼神，她就立刻提着裙边朝家跑。“辛姐姐，我在家里等你。”
　　韩允和羽婠正商议着怎样悄无声息得从小路下山，辛芷“哐”的一声推开门。
　　看清来人，羽婠定了心，拉着脸训:“你轻点不行啊，我这里的门可没有玄灵结实。”
　　辛芷看了“密谋”的两人，走进桌案，甩手搁了肩上包袱，瞥了眼铺开的地形图，指着羽婠刚抬手的位置。“这里有什么？不都是树么？”
　　“苗寨还有一条隐蔽的山路，羽婠想着你我也没好好赏景，便带我们走那条下山。”
　　关键时刻，韩允接过话茬，缘由解释的清楚明了。
　　可是，还好她撞见了那个女孩。“羽婠似乎没想走那条有瘴气的出口，怎么，那里不应该是最安全的么？”
　　她撇开韩允，只盯着羽婠不放。柿子要捡软的捏，实话要从老实人口里套。羽婠当然比韩允好下手。
　　“前后两条路你都走过，下次来就不用找人带了嘛。”羽婠答的避重就轻，连眼神都开始闪躲。
　　辛芷抿嘴冷笑，手指挪到瘴气之外。“这里，有外人入侵。”
　　不是疑问，明显的陈述语气。羽婠抬眸震惊得望着她，韩允忍不住皱起眉。
　　“进苗寨前，我救的那个小姑娘，很不巧，刚刚碰到了。她说她的父亲被人掳去，母亲下落不明。而她的族长明知此事，我却没看到任何行动。”
　　“你碰见小芮了？她怎么又乱跑，盯着的人呢？”羽婠连忙叫人，查岗。
　　“你有派人盯小姑娘的空闲，怎么不把她阿吉、里阿救回来？”
　　本末倒置，她是怎么当上族长的！
　　“你以为我不想救，他们布了一个局，正等着我苗族自投罗网。难道我要苗家背上毒蛊百姓的罪名，与百家相对？”
　　羽婠顶了一夜的压力做出的艰难抉择，在辛芷几句话中，终于溃堤。
　　“御霄弟子就在瘴气外，百家之师不日抵达。你若是能破局，把他们都打回去啊。”
　　又是御霄。把她和韩允赶入密林，狼群、悬崖、鼍龙，再加上苗家的毒瘴，说是赶尽杀绝也不为过。
　　她两手环胸，冷冷一笑。“打就打。”
　　“先别冲动。”
　　韩允这话不说还好，四个字，惹火上身。
　　“是，一向布局精湛、弃卒保帅的韩家主自然赞成不救。”
　　韩允哭笑不得，“我何时弃卒保帅了？”
　　“利益最大化，不是你们这些执棋者最擅长的吗？”
　　韩允轻叹一声，“阿芷，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他拉了张椅子，放在地图正面，辛芷身侧。“卫怀仁要的就是苗家的态度。救，便是承认苗家投毒；不救，就是独善其身，寒苗族诸人的心。”
　　“善战者，首攻其心。卫怀仁不可谓不阴险。”羽婠气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投毒……小芮的阿吉真有此举？”
　　:“当年将我们赶到山上，就是因为惧于毒蛊的威力。今日，随便几名弟子的毒症，泼水到苗家，自然有人信。”
　　关于苗家的传闻，久而有之。不然，师傅也不至于同萍姨书信往来，鲜少见面。
　　不是没听出羽婠口中对百家的不齿，辛芷也不介意。“即便御霄弟子伤了几人，也不至于出动百家吧？如今联系不比之前，除了玄灵，还有谁理他？”
　　羽婠暗中瞥了韩允一眼，没好气开口:“你们百家的事，我怎么知道。反正他们都聚在瘴气外，大有一口吞了苗家的架势。”
　　辛芷皱着眉心低头思索:这种情况下，玄灵必定出手相帮。可，来的会是谁？
　　“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小芮。”她随口扯了慌，飞奔下山。
　　人影转眼不见，羽婠忍不住吐槽:“就她那冲动的毛头小子性格，你是怎么相中的？”不是她损人不留颜面，是她真没发现，这丫头哪里好。
　　韩允低头浅笑，眉眼全是掩不住的宠溺。“好酒要细细品尝，才知醇香浓厚。”
　　羽婠抚额，一脸受够的模样。“好，好，是我不该问。”
　　聪明人一向进退自如。韩允望着图纸，已转了话题。“阿芷既然知道此事，必然不会置之不理。悄然下山已是不能，眼下还需想法子在其他势力赶来之前，将御霄弟子调……”
　　韩允突然一僵，望向门外。族长院内还是有几个苗家小伙驻守的，他们就站在院门边。
　　“阿芷刚刚往哪个方向去了？”
　　“辛姑娘呀，她下山了，还要了两颗解毒瘴的药丸呢。”
　　遭了！
　　辛芷溜过槐树，伏在草丛中，望着来回踱步的红衣弟子。直觉:他们在等人。
　　莫不是卫怀仁要来？也可能，来迎其他门派。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辛芷转移到不起眼的灌树丛后，静待时机。
　　不知过了多久，御霄弟子们都开始架火煮食。伴着一阵阵香气，辛芷腹中一阵咕噜。
　　唉，早知道就应该吃过饭再下山的，这么着急作甚。
　　懊恼也没用，不如趁着他们都围在锅炉，刺探下情报。
　　辛芷艺高人胆大，趁人不备，越过隔栏，躲在简易遮阳的木桩后。
　　如果没有估算错，拐个弯顺着山涧，就是小芮被蛇咬的地方。那边地势平坦，驻军、安置苗人都有可能。同时，也意味易于埋伏。
　　那又如何？辛芷向来不惧。她缓缓自腰间抽出凌波，直接闯进去。
　　木桩上绑着一位血淋淋的——人。长发遮脸，衣衫凌乱，实在认不出性别，但脏乱中的一缕缕布条，明显是苗家绣工。
　　只一个人，怎么可能？
　　辛芷抛凌波入木桩，以灵力隔空移人。
　　在木头移动的瞬间，四周暗涌。辛芷翻身躲避，无数利剑刺入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她腾跃之际，灵力以她为中心，震起强大波浪朝四方涌去。除木桩仍原轨迹继续朝她靠近外，周遭树木纷纷截断。
　　一时间，树上、草丛中，御霄弟子或跌或趴，无处可藏。
　　辛芷不屑一笑，踩着乱剑之中的一个剑柄稳稳落地，硬是在乱刃中辟出一席。
　　绑着苗人的木桩缓缓移到辛芷的右手边，她拔出凌波，于正前方挥下一剑。最开始木桩伫立处隐藏的暗夹，暗夹连带的草丛中的藤蔓，还有瞬间下陷而成的地坑，全部浮出，被剑气破坏。
　　“辛芷，你可想好了，要偏向毒害无辜的苗人？”
　　辛芷巡着声音望去，是趴在地上的一位御霄弟子。看样子，应当是自树上跌落的其中一位。
　　瞧那大义凛然的表情，辛芷就没好气。“对错分辨清楚了吗？是苗人就定性他下毒？我只看到你们合伙欺负一个人，还逼的整族无法下山。”
　　“辛芷，你莫要张狂。你们玄灵稍后就到，怕你到时候不好给俞掌门交代。”
　　拿掌门压我！
　　凌波感受到主人心绪，在掌中铮铮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