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雪峰》胧烟谷

34、卫焱

　　师傅的事最重要。辛芷白了他们一眼，径自迈步踏过门槛。
　　卫怀仁坐在书房，瞧着手中文书，哪怕辛芷进来，也没抬眼。
　　无人斟茶，无人安置。辛芷就这样被冷冷得晾着，站在房中。
　　以卫怀仁的脾气，肯定还记挂着岱宗四海会武被下面子的事。她撇撇嘴，拱手。“卫掌门，辛芷给您赔不是。”
　　卫怀仁余光瞥了她一眼，翻了张书页，理也没理。
　　“您是一派之长，涵养稳重；我是年少轻狂，不知分寸。还望您，莫与我计较。”
　　她自说自话，毫不尴尬，拱手拜后，自行起身，朝着门外便喊:“还不快倒杯茶水，我可是要奉茶请罪的！”
　　开始指挥他御霄的弟子了。
　　卫怀仁终于抬起头正视她。“四海第一的茶水，本座委实不敢饮。”
　　摆架子了呗！
　　没办法，有事要问，只能低头。
　　辛芷伸着笑脸，态度再恭顺不过。“纵然是第一，也属晚辈，别说是奉茶，即便您要替师父规戒两句，也是应当。”
　　青丝高束，干练有余，纵使谦恭却也不卑不亢。
　　卫怀仁看着她，有些惋惜这身青衣为何不是御霄的红装。可转念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不自觉又忆起她非要护着的允诺。
　　眉间凌厉，拍案而起，再开口，卫怀仁带着三分火气。“规戒倒不敢，天色渐晚，你还是速回玄灵吧。俞掌门最宠的弟子若在我这里出了事，御霄上下可是担待不起的。”
　　说罢，卫怀仁也不看她，直接拂袖离去，丝毫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真真是人在屋檐下呀。
　　辛芷叹口气，可还是要赖皮的撑着啊。
　　“辛姑娘，请。”
　　“我可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若真扭头走了，反而不好交代。”她朝红衣服拱了拱手，不好意思的笑笑。“烦你帮我寻间屋子，我凑合一晚就可以。”
　　这位弟子凝眉望她了好一会儿，似是很为难。
　　“我不会下山，真论起来，反而两家又伤颜面。卫掌门心情不好，我就晚些再来问候。你也清楚，师命难违。”
　　她无奈耸耸肩，意思她自己也是被迫。
　　御霄弟子歪头衡量稍许，“辛姑娘稍等，我去……去看一下后院可有空余的客房。”
　　“好。”
　　她只身走到房外，却没看到允诺、寒冰和卫焱的身影。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韩允的想法她是猜不透的，可他对卫焱确实没有传闻中那般热络。韩家后人，即便幸存，也该是对百家无比憎恨的。如果他这次来就是利用卫焱挑拨御霄，或者造乱百家的呢？
　　辛芷在心中计算着各种可能后果，恨不得做一万种准备，可偏偏她还无人相帮。
　　韩允的事若公开，怕师傅死因愈加成谜。可倘若瞒着，韩允阴谋落定，百家更替，遭殃的还是四海百姓。
　　苏卿卿之事，涉及百家、韩家，内里纠纷必盘根错节，在未分清敌我之前，她既不能露也不能急。
　　然，韩家报复一事，偏又连及百家、韩家，本就辨不清阵营的她愈发心焦。
　　“不能慌，辛芷，稳住。”她默默提醒自己，越是混乱的局面，越要冷静。
　　“辛姑娘，客房已备好，请随我来。”
　　准许她留下了。
　　她态度诚恳的来到御霄，一副认打认罚的态度。刚，又提及师命难违，卫怀仁必定以为这是俞掌门在给自己出气，自然不疑。
　　“有劳。”
　　御霄弟子大都是见过辛芷的。只是每次相见不是点头略过，就是四海会武时的绝对压制，哪里得过她这般客气。
　　“掌门向来嘴硬心软，辛姑娘多说两句好话，兴许明日便好了。”
　　“是吗？多谢。”
　　辛芷谦和的眯眼微笑，落到御霄弟子眼中，就是亲切的师姐形象。忍不住又提点两句。
　　“掌门其实讨厌的也只是那伶倌允诺，辛姑娘只要别让掌门碰见他，哦，特别是别和师兄碰见。”
　　嗯……那个，已经碰见的，怎么算？
　　她撇嘴尴尬笑笑，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让允诺去御霄外候着。
　　弟子见她不吭声，还以为她犯了难。
　　“说到底，这也是您、师兄还有那允诺的私事。只是儿女情长再深情，也大不过天地伦常。”弟子抱拳礼让，又道一句:“您歇息，晚膳会直接送到此处。”
　　红色绸缎潇洒一挥，只剩下衣袖和发间飘舞的丝带红的耀眼。
　　呵，这是在呵斥她轻重不分，只辨情爱？
　　辛芷苦笑摇头，关了门，翻了窗，一路溜到卫焱的院落。
　　“阿允，又清瘦了。”卫焱对着韩允上下打量一番后，一脸疼惜。“她，待你不好？”
　　韩允嘴角微微上翘，笑的标准又不生硬:“很好。”
　　什么意思？他很好？还是她对他好？
　　寒冰抬头瞥了主子一眼，又快速掩去。
　　卫焱凝眉，一把拉住纤细手掌。“你不用怕她。”半是义愤半是关怀，他道:“我即便灵力不如她，可大小也是御霄首徒，我去同她要你，她也不能强留。”
　　嗯……去年不是要过一次么？
　　寒冰半翘着眉，很是佩服卫焱莫名其妙的自信语气。可偏自家主子神色婉转，一副被感动到不行的模样。
　　“阿焱刚和父亲的关系有所缓和，何必因为我再生嫌隙。”
　　额……老虎装白兔。
　　“父亲？”卫焱面色微红，似哀伤又似无奈。“他向来不喜我，是我的原因。”
　　“阿焱在百家中已是佼佼，四海排名可见实力。卫掌门只是望子成龙，难免严苛，你可莫要自我界定，妄自菲薄。”
　　卫焱就知道阿允是最懂他的。“阿允，还好有你。”
　　还好有你……
　　辛芷刚扒到窗沿下，就听见这么深情的告白。想也知道，屋子里的两个是多么情意绵绵，地久天长。
　　心内涌出一股恶寒，还是不听的好。刚准备离去，忽听窗内寒冰厉声高呵:“什么人？”
　　辛芷翻身回旋，落于庭院，身影微斜，破窗而出的利剑擦着耳畔刺在她身后的银桦上。
　　寒冰跨窗举剑准备第二击，在看清青色衣摆时即刻收手。
　　见是她，卫焱脸色一滞，绷紧腰间佩萧，十分防备。
　　倒是韩允三两步走近，上下仔细端详了一遍，确认无伤后，才露出笑容。“你来寻我？”
　　废话，不找你，扔你在这儿，卫怀仁还不炸喽！怎么可能再告诉她十年前的实情。
　　“嗯。御霄这里不便收留太多外客，你和寒冰在镇上等我。”
　　这句话语气不怎么好，寒冰听的一愣，微不可见得退了半步。
　　知道主子身份，还敢命令主子，辛芷姑娘胆子很大呀。
　　“好，我在镇上等你。”允诺笑眼微眯，两侧嘴角都要咧到耳后，半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令寒冰很是诧异。
　　辛芷本还怕他不愿，准备伸手拉他轰出去。谁料竟态度很好的一口应下，显得她手掌空空，不尴不尬。
　　“那你……”赶紧出发。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道黑影抢了视线，抬起头，是瞪大双眸怒视她的卫焱。
　　“辛芷姑娘管的真多呀。”
　　看着他咬牙切齿一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辛芷很是好笑。
　　“阿允想去何处便去何处，想留多久便留多久。即便往日在叙林院，他也是丫鬟随从一群小心的护着。可到了你玄灵，不是柴房煮食就是奉茶清扫。你可知四海多少在心尖上护着阿允的。你若不喜，趁早将他还给我！”
　　呃——辛芷头大。
　　若是卫焱在御霄说一不二，能完全与允诺相知相守也就罢了。偏偏他空有一腔热情，连自个儿父亲都搞不定。
　　唉，真是既舍不得御霄的少主之位，又无震慑大谋之才。允诺与他在一处，非但受长辈嫌恶，还有四海恶语传讹。
　　“卫公子什么时候能做稳了少主之位，什么时候平尽四海断袖之言。辛芷定不会插手。”
　　这番话可一点情面没留，卫焱脸上那是青一块紫一块。说话留人三分短嘛，可这个辛芷仗着灵力高强，那是横行四海。
　　“你……你！”卫焱指着她，气的一时说不出话。
　　修灵之人，向来以实力说话。卫焱再不济也是御霄首徒，在自己的院子里被人欺辱，哪里咽的下。
　　腰间佩萧顷刻脱手，辛芷旋身躲闪时抛出凌波。原来佩萧击中辛芷不是目的，本意是扰乱她后刺来的长剑。
　　利刃相击，碰撞出刺耳的金属声，惊动了旁院。
　　眼见事情要闹大，辛芷步步退让。“卫掌门可还未歇下，我们换个地方切磋如何？”
　　眼见弟子越聚越多，卫焱为搏颜面，哪里肯停，特别是又提及了卫怀仁。“莫要拿我父亲来压我！”
　　唉，辛芷怎么也没料到卫焱如此激动。一时间，竟有些骑虎难下。灵力催不得，招术使不得。她瞥了眼韩允方向，想着有他劝卫焱会听。谁知一眼望过去，差点背过气去。那家伙正一脸春意盎然的朝着她笑。
　　算了，只能靠自己。
　　正堪堪招架之际，方才引她见掌门的弟子出现了，走到围观众人前，双手抱揖。“允诺公子，掌门有请。”
　　卫焱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立刻收了剑。
　　救兵呀！辛芷一边感叹着，一边默默将凌波放回腰间。还好卫怀仁派人来了。不对，他要见谁？允诺？卫掌门还不知道他是韩家人呢！
　　不行！辛芷当机立断。“小兄弟，允诺水土不服，正要离开御霄，不如我随你去回卫掌门？”
　　开玩笑，卫掌门只以为韩允还是允诺，说不定准备了家伙事儿招呼。可韩允毕竟是韩家后人，他若一个狠招伤了或杀了卫怀仁，倒霉的还是带人进门的她呀！
　　卫焱哪里知道辛芷在计较什么，听她维护阿允，又横生出醋意。“尧师弟，你先回去。稍后我会同阿允一起去向父亲请罪。”
　　唉，这家伙不懂状况能不能不添乱！
　　辛芷真为卫怀仁有这么个儿子而头疼。
　　“大师兄便算了。掌门有言:辛姑娘若是执意同去，也可。”
　　哦？卫怀仁同意她跟去，难不成不是动刑？
　　辛芷心中狐疑，面上微笑。“有劳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