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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第五日谈（下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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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已不是人了，我也不想再做人，既然我从出生便不受欢迎，来到这人世也纯属一场意外，那还有什么好说？世人既不爱我，我便索性做个恶魔，我要把一切都毁掉，哪怕是我曾经付出过全部真心的人——他又算什么东西？不管谁让我不好过，我都饶不了他！
我只顾一鼓作气，将眼前人的裤子扯下，又扯了我自己的，然后便迫不及待的要进行下一步动作，可是我却忘记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对于那些天里几乎没怎么进食睡眠，又得不到药物补给的我，完全是仗着毒瘾发作的痛苦才能闹腾到现在，实际我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这几下脱裤子的动作便已耗光了我的余力，哪里还能做得来剩下的事情了？我一开始还不服输的勉力支撑了几下，然而很快我便发现自己根本不行，是真的不行，作为一个男人最感屈辱也最伤自尊的事，如今，呵呵，居然也落到我的头上来了。
我瞪着两眼，气喘如牛，挣扎着想从那具身体上撑起，却发现自己的两臂已是瘫软如泥，使不出一点劲了。正感绝望时，突然一股力量及时施以援手，将我托了起来，放我在枕上躺好。我眼前金星乱舞，但总算还能看清是港生在帮我做这一切，而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才突然想起，刚才在我胡作非为不干人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反抗，也没有将我制止，否则以他的力气，不过是抬手一推的事儿，可他，好像真的没有动哎？
我的神经不允许我做出太多的思考，我的体力更不允许，我就只能迷迷糊糊的任由对方摆布，听凭他重新拿起毛巾帮我擦净全身，给我换好衣服，跟着便又将那捆绳子向我的手上绕来，我勉强抬起了眼皮，刚好与他目光对视，他被我这一盯，倒像有些惭愧似的，将头略微一低，嗫嗫地道：
“你别怪哥，哥也是为了你好……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
他说话的同时，我便感到那绳索已缠上了我的手腕，也明白了他是在为不得不绑起我而道歉。可我已无心力去感受他话语中透出的苦楚，因为那种彻骨的绝望压抑再度包围了我，让我只求速死，反正像我这般活着也是备受煎熬，我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我恨他们，我更恨我自己啊……
我在那片溺水般的寒颤中低低地开了口，对着这个唯一能够让我求助的人，徒劳地道：
“你杀了我，好不好？我是个坏人，我真的是坏人——难道你不想给你女朋友报仇雪恨了么？”
他没有回话，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继续求道：
“她死得好惨呢，你都忘了吗？虽说她最后不要你了，但好歹也跟过你一场，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竟对她的仇人好？你不是警察吗，不是该除暴安良吗，你快杀了我吧，我谢谢你了！谢谢你了啊！阿sir！”
“Julian……”
那个声音又开始隐隐地颤抖起来，显然我的这番话是在往他的心口上戳，然而他却并不肯为我的挑拨所动，我直着脖子说了半天，他也只是坐回到床上，伸手揽住了我，将我的头轻轻放在他的大腿上，一面用掌心擦拭我额上再次冒出的汗珠。而我哪里能甘休，吃力地转了转眼珠后，又生一计道：
“你现在也和我一样，变成通缉犯啦，你不觉得自己像只过街老鼠吗，整天只能躲在暗处，连光都见不得？华sir啊华sir，你说你图什么呀？你还不如把警方叫来，让他们把我带走，就当你举报立功，说不定他们既往不咎，还收你回警署，你就又能做警察了，光荣的皇家警察——”
“Julian……”
他不回应我半句，只是一声一声地唤我，而我肉|体和精神所承受的双重摧残已然抵达了极限，我能听见我的牙齿正在咯咯作响，我的头脑和思维似乎都已不再属于我自己，我的灵魂就要出窍，要抛离我的肉身而去，留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一具行尸走肉了吧……
我死了，死了，曾经叱咤风云、无所畏惧的Julian.Lo，终于也要毙命在这脏乱的贫民窟中，至于今后会怎样，我是管不了了，横竖我解脱了，我终于不用再受苦，也不会被折磨啦……
我怀着一种认命的心情在期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但不料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模糊的一刹，仿佛有双手掌将我紧紧地环住，又轻抚着我的脸颊，拨弄我汗湿的刘海，那种真实的碰触竟猛地攫住了我，激得我神经一凛，好似魂魄又回到了身上，在重新感受到来自肉|体的痛苦的同时，也清清楚楚地感到了那个飘荡在我耳边的温柔声音，一忽儿很远，一忽儿却又很近，不管我有多想能一闭眼睛就这么死过去，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听见那个声音对着我柔柔地道：
“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能挺过去，我的Julian，是多么要强的人啊，你从来没怕过什么，更别提这点毒品……”
豆大的冷汗在我的脊背上一层接一层地洇开，我的牙齿已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我竟鬼使神差地驱动着僵直的舌头，口齿不清地叫：
“我……挺不过……这回……我怕了……”
“不，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一只温热的手掌又贴在了我的额上，那手掌的主人似乎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柔声说道：
“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呢，那么小的年纪就敢一个人在大洋彼岸生活，还能考出那么好的成绩，你真的是很勇敢，换了我就不行，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连自己留在家中都不敢呢！要是咱们俩早点相认，从小能一起长大，一起上学读书，每天早上一起出门，傍晚再一起回家……”
我那新换好的上衣已然两面湿透，口中流着涎水蹦出几个字：“我不要读书……不要好成绩……要打针……就一针……”
那只手轻柔地游动到我的下颏处，为我擦去了涎水，一面却仿佛欢快起来，道：
“我读书时的学习成绩也很棒的呢，当初要不是为了帮我爸爸制服歹徒，我也不会错过英文考试，导致上不成大学……不过我其他的那些科目考得都很好，如果不出意外，进港大没问题的，怎么样，你这么聪明优秀，我也不差吧？要是咱们一早便遇见，没准真能双双戴上博士帽，让旁人个个羡慕，你说呢，Julian？”
“我要打针……针……我不要遇见……”
我的神志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涣散错乱，那双手却只是抱着我不放，那个声音也仍然是那么的温柔而执拗，依旧追着我问道：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遇见，那是什么时候？”
我的眼皮无力地坠下，在那一片寻不到半点光亮的黑暗中，全是凭靠着本能思索了一下这问题：第一次遇见他？那是在……我的办公室吧？他顶着“叶成贵”的假身份来应聘做我的司机，被阿标领着进来，然后，就……
“是在那天夜里，尖沙咀的公路边呢。”
那个声音固执地自问自答着，在否定了我脑中的答案之后，立刻又说下去道：
“那时我为做卧底，故意和古惑仔厮混，整天饮酒作乐……可我万万想不到，那晚我跟阿柴他们三个在尖沙咀喝得大醉，本打算步行去找地方洗澡按摩，顺便醒醒酒，谁知刚走了没多久，便遇见了你和阿青，你们俩坐在车里，与我撞了个正着……”
是……是这样么？不过听他这一说，好像的确如此？我也记得当时确是有几个醉鬼迎面走来，拿着啤酒又唱又跳，夏青一看到他们便立刻央求我停车，说那是她的朋友，随后便向他们跑去——而事后再回想起来，那个和她争执拉扯了半天的醉酒混混，那个看似荒唐实则在暗中将她推离险地的男人，不是他还能有谁？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我就遇见他了啊……
“当时阿柴起头，我们四个借着酒劲，扯着嗓子就是一顿唱，哪管丢人不丢人。你虽然坐在车里，是不是也听见了？”
他仍是不等我答话，便又摩挲着我的脸，自己说道：
“你还能记起我唱的是什么吗，是《帝女花》啊，现在想想阿柴真是的，唱什么不好偏要唱这个，长平公主和周世显的故事，就算再凄美感人，毕竟也是悲剧收场不是？”
他边说边吸了吸鼻子，我以为他定是要哭了，可他顿了一顿后，却仍旧用那温柔的腔调，问我道：
“我单独再给你唱一遍，好么？这叫以毒攻毒，反正你我也不是长平公主和周世显，他们的悲剧终究与咱们两人无关……”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听着他清清嗓子，像哄小孩入睡一般轻拍着我，唱道：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是了，我想起来了，那晚，他果然是这样唱的……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
从前我竟未发现，原来他也遗传了那女人的好嗓子，只是不知今后，我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再听到了……
“盼得花烛共偕白发，谁个愿看花烛翻血浪？我误君，累你同埋孽网……”
“我误君，累你同埋孽网……”
“我……误君，累你……同……”
咦？唱得好好的，怎么……忽然下雨了？
大颗大颗的雨水就这么落在了我的脸上，可惜我的疲惫已经到了顶点，实在没有力气再撑开我的眼睛，看一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