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番外 十日谈录》绿窗寓客

14、第十四章 第五日谈（上午）

　　不管警方发出的通报是如何的措辞严厉，也不管阿标的死亡是如何在事实上宣告了华夏集团的覆灭，总之那一日，我和港生是逃走了，为了防止他和他大哥的住处已被警方监视，他一边开车一边用阿标留下的手提电话联系了华京生，约了个僻静之处与他会面，然后由华京生帮忙将那辆车开到白沙湾码头附近遗弃，他则带着我去了重庆大厦，对，就是你们在港片里也能有所了解的那个著名地点，龙蛇混杂的“九反之地”，在那里租了间小屋，将我安置下来。虽然那屋子面积小得可怜，而且位置朝北，阴暗潮湿不说，还又脏又乱，刚一进门的那股馊臭味险些把我熏吐了，但是，对于我们这两个被通缉的丧家之犬来说，总算是有个还能称得上安全一点的地方，可以落脚了。

　　我们住进那出租屋的当天半夜，华京生戴着墨镜口罩来了，给我们送了一大包换洗衣物并食品药物之类，好像还塞了一笔钱给港生，港生推让不掉，只得收下，而我也是听了他和港生的对话，才知原来在阿标发现水仙和小孙双双失踪后不久，华京生买了东西去探望他后母，一见人去屋空，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本想趁着来医院探病说给港生知道，可惜和阿标一吵，同样误了正事，现如今他也是后悔不迭。我还听见他对港生说他女朋友生了，是个女孩，那晚七点多生的，母女平安，还提醒港生千万小心，尽量不要外出，毕竟目前无法确定我们的障眼法究竟管不管用、警方会不会相信我们已从白沙湾码头潜逃，加上新闻里提到那个姓马的并未在枪战中落网，而是负伤逃脱了，包括那个小孙也是，而他们接下来会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也是没准的事，尽管我们手里有阿标留下的那支配枪以及几发子弹，但也万万大意不得。这段时间他也会从家里搬出来住，连他女朋友一家也不让知道他的行踪，以免被警方盯上……我听见港生对着他大哥落了泪，说自己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们的亡父，尽管他从没想过要和法律作对，他一直想做个好人，却终究从一个警察沦为了通缉犯，丢尽了华家的脸，幸好他们的爸爸已不在人世了，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老人家……说到最后他几乎已是泣不成声，却依然咬牙坚持着问了华京生一个问题：

　　“大哥，Julian现在这样，我不能离开他身边，但是妈那边我又放心不下，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找找她，毕竟，她也是Julian的妈呀……”

　　华京生对港生的这个要求自然是一口答应，在那之后他每隔几天便会趁夜半登门，送来各种吃用，然后又趁着夜色悄悄离开。除此之外那小屋里便只有我和港生二人，他果然说到做到，除了洗澡上厕所和去厨房做饭外，他便整日不离我左右，就连睡觉也是和我同睡一张床，比我在医院养伤时还要亲密无间得多——话说这不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么，和我心爱的人朝夕相对，没有外人来打搅，唯有我俩同吃同住，他更是精心地照顾着我，一日三餐都是端来喂我，洗漱穿衣之类也统统由他代劳，若是让外人看着，一定会认为老天简直是太过宠爱我了，不然怎么会让我这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呢？我，鲁德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可惜呀，这到底只是外人的视角，真正享受着这份天赐“厚爱”的我，彼时却是半点也无力消受了，原因你清楚——就在港生带着我入住重庆大厦后不到半个钟头，我体内残存的那点药劲终于彻底消退殆尽，紧跟着毒瘾便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从此死死地攫住了我，须臾不肯放开，种种症状滋味与我所知的分毫不差，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猜测姓马的给我用上的应是经过行家之手改造的加强版，药效更为猛烈，后果自然也是成倍增加。我就只记得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分裂的，一会儿兴奋得无以复加，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恨不得从窗户跳出去满大街狂奔，或是缠着港生没完没了地说话，从我儿时记事起到年长后求学美国的种种光荣事迹，到我组建□□集团和国际刑警们的斗智斗勇，再到后来遇见他之后的一应心路历程，甚至是根本就没有的事，我也能编得有鼻子有眼，讲得唾沫星子横飞，兴奋劲一上来干脆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也不许他睡；一会儿却又昏昏沉沉，使不出半点力气，满脑子里不是我那爹不疼娘不爱的悲惨童年，就是在美国被白人鬼佬打得鼻青脸肿，三天两头胃病发作也无人管我死活，再不就是回到香港后又遇到了我的命中冤家，我爱他，他却不爱我，不但不爱我，他还恨我入骨，即便看在那女人的份上他也只想与我做兄弟，明知我备受情爱煎熬他却坐视不理，只觉得生无可恋，恨不能夺了阿标的配枪给自己来个痛快……后来想想，我那时的状态大概和疯子没什么两样吧，不然港生为什么要天天用绳子将我手脚捆住，更将门窗紧锁，还把阿标留下的配枪以及房间里一切可能造成危险的物品全都藏了起来，任凭我如何吵闹，也坚决不让我接触？

　　那段日子我的记忆始终是残缺的，导致很多事情我压根就注意不到，比如那间原本肮脏阴晦的小屋，被他收拾得焕然一新；比如他总是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虽说我一发作起来就完全没有食欲，但我依然还能记得他是怎样从厨房里端着碗筷出来，一脸笑容地望着倒在床上或狂呼大叫、或一言不发的我，像哄小孩似的，柔声说道：

　　“吃点东西，好吗？张开嘴，我喂你，来，啊……”

　　那声音温柔得有如天籁，可在当时的我听来，却只是活活添堵，他的温柔和笑脸，换来的往往是我或暴跳如雷、或苦苦哀求的一句：

　　“给我一针，你他妈给我一针，我求你了还不行吗？你和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妈生的？王八蛋，你怎么能这么狠？你还是不是人，啊？！”

　　我哭骂得声嘶力竭，几乎用尽了我毕生所知的所有脏话秽语，他总是笑容依旧，对我的要求无动于衷，只管还是那么温和地说下去：

　　“我煮面的手艺还不错的呢，你真的不要尝尝吗？这个云吞面是小时候妈经常煮给我吃的，不知她给你煮过没有？”

　　煮煮煮，煮个屁！那贱女人什么时候亲自下过厨了？她给我爸泡杯茶，都算是屈尊了！她连生我都觉得后悔，还会管我吃不吃面？都是她害我落到这步田地，我恨她，我恨！

　　“你吃一点吧，算我求你了……你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战胜毒瘾，哪怕就吃一口，就一口，Julian……”

　　那个温柔的声音每次都会不自觉地透出一点哭腔，可惜我根本管不了，我只知道再不给我打针我就必死无疑，若不是我被绑着，又有眼前这个碍事的男人24小时紧盯，我肯定会想法跑掉，就是爬也要爬到那个姓马的面前，求他再给我一针，他想要我的财产，没问题，我全给他就是，即便他想要我的命，只要他肯给我打针，我也全都依他！我难受，难受啊，我就快死了，啊不，即便是死了，也比我这样活着强啊！

　　我不要什么云吞面，不要父母兄弟，也不要什么爱人了！我就只想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脱，可是这个叫华港生的家伙偏偏就是不让，既不肯给我药，又看着我不让我寻死，害得我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只有一分一秒的活活捱着，听他在我耳边翻来覆去地讲那些不咸不淡的废话，什么再忍耐一下就要扛过去了呀，什么我这样有毅力的人一定会打败毒魔的呀，简直快把我烦死，要不是他和他大哥把我捆得结结实实，我保证会手脚并用打得他脑袋开花，无论是谁，只要让我受苦，我就决不饶恕！只是，只是我动不了啊……

　　“哥！求求你了！有蚂蚁咬我，咬我——”

　　那种万蚁噬骨的感觉又一次放肆袭来，令我只想自己动手把全身的骨头都剜掉，可现实却是任凭我怎么惨叫翻滚苦求，那指头粗的绳子也是安然无恙，而那个该死的男人只是将碗放下，跳上床来试图按住我的身体，口中仍是那几句我早已听腻了的台词：

　　“Julian，Julian，你再忍耐一下啊！你听哥说，没有蚂蚁，没有！那只是你的幻觉！它们是在骗你，你不能相信啊Julian！你不是最恨欺骗的吗？”

　　“哥抱着你，抱着你！我就在你身边，啊？Julian，你看，我在呢！我就在你身边，Julian……”

　　“哥知道你难受……哥哥全都知道……你都是为了我……要是能替你受这份罪，我……”

　　他的声音又一次淹没在我那疯狂的嘶吼中，只剩下串串温热的水珠滴落在我的脸上，滑入我大张的嘴里，等到入侵我骨头里的蚁群终于饱餐散去，他也和我一样满头都是汗，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却只顾着问我：

　　“好多了，是吗？没事了，没事了，我这就帮你换衣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坐了起来，下床取来了干净衣服和毛巾，小心地解开我手上的绳子，为我更换上衣。而我虽瘫倒在床上，被药物控制的神经却无法恢复平静，眼看着他脱了我的上衣，帮我用毛巾擦汗，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我的敏感部位，我便又像根火柴一样“噌”的被他点燃，想都不想便身子一挺向他扑了过去，猛的一下将他按倒，劈手就去扯他的领口，哪管我的力气根本就无法和他抗衡，更不管他在我的身下发出一声惊叫，满是惊慌地问我：

　　“你做什么，Julian？你别——”

　　我不理他，也不回应他的话，我就知道这会儿的我已是浑身亢奋，必须发泄出来，至于对象是谁反倒没什么重要——没错，我当时脑子里真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我要发泄，我要自己舒服，哪怕他是我哥，又关我屁事？他的感受如何、他心里是否愿意，需要我考虑么？需要么？是他要紧，还是我要紧？

　　呵，现在再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当真是与禽兽无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