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入睡了呀》十月春

1、睡不着

　　景阳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他就坐在这儿了，现在已经下午七点多了，早已过了平时下班的时间。他深吸了一口气，让旁边的小护士叫了下一个号。
　　“你好。”刚进来的是个男孩子，白半袖加卡其色休闲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板鞋，很清秀。
　　“你好，请坐。”景阳随口让了句坐。转头看到人时愣怔了一下，紧接着皱了皱眉:“姜然？”“嗯。。那个。。我。。我有些失眠”他两手交握，眼神飘忽，声音有些发颤“最近我总是会半夜醒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
　　景阳正了正身体“你是在读大一吗？”
　　“不，已经大二了。”
　　“失眠持续多久了？”
　　“大概是从去年十月份以后吧，刚开始我没太在意。”
　　“那你家人知道吗？”男孩眼神终于看向他，很快又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不知道，他，很少回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景阳用手里的笔敲了敲桌子。“他可能有些讨厌我，而且他挺忙的，没空管我。”
　　姜然说完，瘪了瘪嘴唇，抬眼看了看景阳，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之后景阳又问了些问题，过了半晌。
　　“行，你的情况我暂时了解了，等等去一楼拿药就可以了。”景阳把椅子转向电脑，吩咐了一句，至姜然道谢出去都没再看他。
　　门被轻轻关上，旁边的小护士翻着就诊记录，轻叹“这小帅哥真是怪可怜的，这要是我弟弟，我可心疼死了。”她合上记录本“景医生。终于可以下班了，今天可累死了。”
　　景阳笑了笑“嗯，你先走吧，这会儿应该还能赶得上吃个饭。”之前就听到她抽空给她男朋友发微信说要去打卡网红店。
　　“嗯嗯，景医生，那我先走了，你也别忙太晚啊，今天星期天呢。”小护士急匆匆推门走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景阳松了松肩胛，缓缓靠在椅子上。他没想到那个孩子会过来，更没想到那个孩子生病了，近一年来确实因为自己的一些情绪对那孩子疏忽了些。
　　当时被还是癌症晚期的老师托付这孩子的时候，只觉得反正也是个成了年的小孩，左右不缺吃喝就行。若不是后来居然阴差阳错的发生了那件事，两人结了婚，他或许。。。。不，他也一定会半无视那孩子的。
　　景阳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客厅留了盏灯，发着暖色的光，小孩儿今天在家。他回卧室换了睡衣出来，走向厨房，今天太忙，下午都没怎么吃饭。走到冰柜旁边就看到柜门上贴了长粉色便签「锅里有粥」景阳勾了勾唇角，小孩儿字还挺清秀的。放弃了原本想喝的牛奶，转身迈步去盛了碗粥，养胃。
　　景阳坐在餐桌前边喝粥边想，明天星期一，不知道那孩子明天有没有课，这会儿估计也睡了，明天得早点儿起来和他谈谈。说起睡觉也不知道今天给他的药吃了没，要不去看看吧，他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今天在医院时，那孩子看起来挺紧张的，明天吧。
　　第二天景阳起的比较早，等他早餐做好了姜然才从卧室出来。景阳现在餐桌前看着那个还带着些茫然的小孩，头顶着一撮呆毛，穿着印着小熊图案的睡衣，眯着的眼睛因为看到他慢慢睁大了些，像发小陈晓东家那孩子看的动画片里傻呆呆的小熊。
　　“早，过来吃早餐。”景阳对小呆熊招了招手。“早。”
　　小孩儿轻声回了句早，慢吞吞的踩着拖鞋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
　　景阳给那孩子夹了个小笼包，问他“你今天有课吗？”姜然视线盯着包子摇了摇头“没有。”“行，赶紧吃吧，吃完咱俩聊聊。”
　　饭后。
　　景阳盘腿坐在客厅的毛绒地毯上，茶几对面是跪坐的姜然，“你昨天睡得好吗？”姜然已经洗漱过了，头上的呆毛也乖乖垂落下来，只是还穿着那身小熊睡衣，阳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泛着微微的光。他点了点头“嗯，昨天回来吃了药，睡得挺早的。”景阳看着姜然紧抿的唇“你别紧张，之前是我太忙了，一直没太关注你，从今天起，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病好了。”景阳看着对面小孩儿微睁大的眼睛，心里暗想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还挺呆萌的。他笑着说“现在，来聊聊你的病情吧。”
　　姜然压下心中的讶异，昨天他去完医院后就一直在想景阳会怎么做，毕竟之前一年多他都无视自己的，尤其是后来。。。结婚以后。他一直觉得景阳应该是讨厌自己的，毕竟强加的责任谁都不想要。之前挂号时他就想，搏一把，如果病好了，景阳还是选择无视他，那就离婚。放他，也放他。
　　“我从爷爷去世之后，睡眠就不太好了。那段时间，老是做梦。刚开始还只是做梦，后来，慢慢开始睡得比较晚，醒的也越来越早。”姜然喝了口水，把水杯捧在手里，指关节有些发白“我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觉得过些日子就会好。最近两个月，我记忆力有些不太好了，上课也很难集中注意力，总是觉得胸闷，所以才想去看看医生的。”说完，他放下杯子，单薄挺直的背略微弯了弯。
　　景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姜然“之前怎么没和我说呢？”忽的又想起昨天在医院时他说的家人讨厌自己“我没有讨厌你，你很乖。”他有些不解，这孩子怎么会觉得自己讨厌他，姜然小的时候他去老师家时见过几次，那时看着还挺活泼可爱的，还喜欢围着他叫哥哥的。
　　后来被老师临终托付，他也期待过，毕竟他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对于拥有家人这件事还是很期待的，可自从他把姜然接过来之后姜然似乎就不怎么喜说话，许是长大了，也是生分，小时候的活泼可爱，也只剩可爱。
　　姜然适才略微放松的背又挺得直了些：“我刚搬进来的时候，你一直不太回家。后来。。。”他犹豫着吐了口气：“后来。。那天之后，你又好几天没回来，我说去学校住你听完就答应了。”他越说越觉得委屈。这么明显的讨厌，怎么会感觉不到，现在他居然还要说没有讨厌自己。
　　景阳看着对面越说越委屈，现在更是看起来要哭的孩子有些哭笑不得。之前是因为老师的一些身后事还有关于姜然的些事一直在忙碌，经常回家都半夜了，也没有注意原来冷落的那个惶恐的小孩。至于后来，前一天本就是因为去偏远地区援助的事情和陈晓东去酒吧喝酒进行日常两个老男人忆往生来着，第二天自己也只来得及买了药和早餐就离开了。后来再回来，小孩儿就说要去学校住，他也只是觉得小孩儿需要时间适应，所以后来只是商量着先领了证，没想到倒是被误会了。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他误会了。
　　想通了着些后，景阳顾自笑了笑，修长干燥的手揉了揉姜然的头发，软软的触感让景阳心底都发了软：“不讨厌你，那段时间是太忙了，时间不讨巧，以后我尽量避免。”他看着姜然被自己揉乱的头发，还有那双不知所措的兔子眼，笑着说：“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