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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治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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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李迟殷并没有起床,岑舒也很习惯他这般了,忧愁地将饭送进去,心中的担忧却没有说出来。
一家子便由李严山将他扶起来,岑舒将粥喂进去,又强喂了药进去。
姜锡娇便站在一旁看着,李迟殷的床褥已经换了一套,一点也看不出昨夜他背后淌了血。
岑舒摸到他尚有余烫的额头,狠狠地啐道:“小赤佬,长了嘴巴也不知道说一下的?这么让人担心怎么好的啦?”
李严山也应和:“平日里也不注重身体,现在病病唧唧的,舒服了嗷?”
李迟殷说不出话,只是笑,年轻的脸上尽是病态。
姜锡娇因着担忧,今日话也少了,只在临走时路过床边,轻声问他:“苦不苦?”
说的是方才那个药,苦味都溢出来,往她鼻子里钻了。
李迟殷注视着她,就想起昨夜她好心帮他看伤口,他却怕狰狞的伤口吓到她,用扇柄打了她的手。
他并不怕苦的,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
姜锡娇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小颗冰糖,放进他嘴里:“奖励迟殷哥吃冰糖,要快点好起来。”
平日里总是李迟殷在摇椅上睡觉,姜锡娇坐在身边看医书,原以为她今日也会陪着的,但是姜锡娇送完糖就跟着出去了。
她现在改为躺在岑舒怀里舒服地看医书了。
李迟殷屋里有一把古琴,看着很有些年岁,黑色的琴身雕刻着鱼的形状。
她试了下音色,松沉旷远,让人想起书上提到的远古孤独的鲸鸣,海啸山崩,鲸落物生。
姜锡娇从前也有一把古琴,价格不菲,却还是被这把琴震撼到了。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李迟殷的模样,长眉长目带着点点清冷。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箜篌引》悲伤的曲调萦绕着房梁,带着点哀戚。
“堕河而死,其奈公何。”
……
李迟殷是到晚饭时分才能下地行动了的,为了不叫李严山与岑舒平白担心,强撑着共进晚饭。
不过这时候岑舒已经完全取代了他在姜锡娇心中的地位,成了最要好的人了。
“手伸出来让阿娘看看有没有好哦。”岑舒照例要检查姜锡娇的指甲盖上有没有小点点。
姜锡娇的左手手背上却是有一道发紫的痕迹,藏在宽大的袖子里。
她并没有看李迟殷,只是红着耳朵,冲岑舒浅笑:“阿娘,我还没有好,要吃青菜的。”
岑舒也高兴地夹了一把青菜到她碗里。
姜锡娇看着那绿油油的菜叶子,实在是强颜欢笑。
其实她的小白点已经好了,可是姜锡娇苦哈哈地必须得与菜叶子作斗争了。
与平日不同的是,今日在姜锡娇痛苦地吃蔬菜时,李迟殷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肘。
姜锡娇不解地往他的方向看,却发现李迟殷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将碗靠近了她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示意她可以把青菜偷偷分给他一些。
这实在是一项隐秘的冒险,姜锡娇小心翼翼地夹了一些青菜,刚想夹过去,手又顿住了。
差点都要忘记了,迟殷哥是有洁癖的,手背还隐隐作痛,她连忙将手收回来了。
姜锡娇抬眸看他,他面上依旧是漠然的模样,于是慢吞吞收回了目光,将蔬菜吃干净了。
李迟殷眉心微动。
见姜锡娇小心翼翼的眼神,他想,应当是怕他了。
可姜锡娇并没有给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到了沐浴时分,李迟殷照例替她打水。
却见堪堪到他肩膀的姜锡娇提着空水桶出来,她小小的一只,力气也很小,早已辛苦得汗津津。
她提不动一桶水的,便每次只提一点,来回跑了好几趟。
李迟殷伸手去接桶,姜锡娇简直是生怕触碰到他的手指了,翘着兰花指将手挪开,那个桶不小心就掉在了地上。
“扑通”一声,二人对视一眼,还有些尴尬的。
他轻轻润了润唇角:“需要我帮助你打水吗,姜锡娇?”
“不用了,谢谢迟殷哥。”姜锡娇.喘着气,垂眸并未看他,“我已经打好水了。”
她挽着袖子,细嫩的手背上一道紫青色的痕迹像是平白开了个窟窿,分外鲜明。
李迟殷手指微动,还想说些什么,姜锡娇却是往后退了几步,为自己擦了擦汗,生怕李迟殷还要嫌弃她脏脏的。
因着她的退避,李迟殷眸色渐深。
姜锡娇挠了挠头:“那我先去洗澡了哦,迟殷哥。”
“我等你。”李迟殷颔首,“洗完后分一点时间听我道歉,好不好?”
姜锡娇微愣,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好容易等着姜锡娇出来了,却是先有别人将她堵了去。
李家显少有人拜访的,此时却是一辆翠帷马车,马车上下来个衣饰讲究的管事嬷嬷,拿出苏家的令牌。
她见了姜锡娇,登时便抹起泪来:“小娘子可还记得昨夜在药铺中相见,与夫人有一面之缘?”
姜锡娇正擦着头发,认出了她便是昨夜药铺里与掌柜争执的那个嬷嬷,看情况,昨夜那妇人的病仍未治愈,她才找上门来了。
岑舒与李严山听了动静,也出来瞧,询问情况。
那嬷嬷便讲苏家夫人的情况说了一通:“我家夫人原本只是丘疹,吃了药后倒是好了,却是腹泻了整整四日……眼见着这样消瘦下去,府医治不得,寻了京城各个大夫要么不敢治,要么治不好,竟是成了绝症……便想起昨夜与小娘子一面之缘,说能治好夫人。”
许多动物便是死前出现腹泻的症状,倒不是说腹泻脱水而死,只是内里的病症找不到、治不好,就归西了。
恐怕这位苏夫人也是这般的。
李迟殷双手环胸静默地立在那里听,蓦地开口问她:“昨夜去药铺了?”
姜锡娇点点头:“我去买了一些药,但是回来的时候季御医说你已经好了,我就没有吵你了。”
原本她是会主动跟李迟殷说的,但李迟殷今日病了,她就只和岑舒分享过。
“绝症”二字的分量异常重,岑舒将姜锡娇挡在了身后,与嬷嬷说:“儿媳前些日子才恢复神智,此前并未学过医术,恐怕难以担此大任。”
嬷嬷这才知道面前这人竟是姜锡娇,顿时连眼泪都憋回去了。
原本踏足身废名裂的李迟殷家已经足够晦气了,如今还被一个傻子蒙骗,特地前来求她去治病,嬷嬷一时气愤,又觉得丢脸。
姜锡娇安静地看着她们交涉,眸子里映着满天星碎。
半干的头发落着,抵了几分稚气,显出五官的精致来。
她想扯一扯李迟殷的袖子,还是忍住了,轻声道:“迟殷哥,你教教我。”
从前都是如考试一般,阿爹对她的医术比她自己还清楚,总是阿爹安排,她才可以去治,一点点进步的。
可是如今阿爹不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李迟殷没有什么情绪,淡声道:“这件事情很容易变得很糟糕的,姜锡娇。”
“接下绝症却治不好,病患的死却会算在大夫头上,苏家如何怨怼尚且不论,第一次治病就死了人,前途就断了。哪怕会治,如今他们心中已对你存了偏见,在出疗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错。”
可是她成为大夫,只是想治病救人而已,还未考虑过后果。
姜锡娇见着变了脸的嬷嬷,担忧的岑舒与李严山,犹豫不决:“哦……迟殷哥也觉得,不去比较好。”
“可是旁人觉得如何不重要,只要你选的路以后想来绝对不会后悔,就去做……”李迟殷自嘲地扬了扬唇角,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黯然地补了句,“我是这样认为的。”
“诶?”姜锡娇惊喜地看着他。
喉咙里的痒意漫了上来,李迟殷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粘连着血气的疼痛一点点渗入骨髓。
无瑕的帕子上沾了血,他苍白的唇也被殷红的血浸润,被刺痛过的桃花眼不自觉地敛起,看着她,专注而认真。
可是夜色浓重,姜锡娇什么也看不到,想轻轻地拍拍他的背,怕他不高兴,终究是怯生生地缩回了手。
姜锡娇点点头,好像眼前大雾散去,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前路的方向。
“迟殷哥,你也这样想,真好。”她有些高兴,眼睛也含了如释重负的笑意,“我想去的。”
“好啊。”李迟殷冷凝的眉目化开了,闷笑一声,“那就去。”
他依旧如上次一般,手掌轻托着她的脊背,支撑着她往前走。
“我信你,姜锡娇。”
那嬷嬷还很是嫌弃的,想到夫人的病,又看看晦气的李家,一时间又急又气。
却是姜锡娇温热的小手拉住她的,仿佛很有力似的:“事不宜迟,我们去救治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