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野》吴居山

15、张叁炖骨

　　挂掉手机，高诗岩冲顾百川点了下头，“都听到了！走吧！”
　　“这不太合适吧……”顾百川故作矜持之中夹杂着扭捏欠揍的嘴脸，“我和他们也不熟！”
　　高诗岩见顾百川显而易见的惺惺作态，顺水推舟就着他的话说：“也是哈！你跟他们也不熟！高曈庆，拿上煮好的花生毛豆，走了！”
　　“哎哎哎！”顾百川拦住想要收拾东西的高诗岩，“其实……那个……人家都说让去了，我要不去多泊人家面子！”
　　“没事儿！没事儿！”高诗岩冲顾百川漫不经心地摆手，对高曈庆说，“快点儿着，再不走晚了！”
　　“一来二回的，我和张叁李肆也算是朋友了，对吧？我去算是合情合理！”顾百川试图挽回局面道。
　　“熟么？不熟吧！”高诗岩躲过顾百川的纠缠，朝高曈庆说，“等着，我去把前两天没喝完的啤酒顺便提拉过去。”
　　“啧！”顾百川砸么了一下嘴，佯装抽了自己一巴掌，“你这个嘴啊！让你贱！”
　　“走了！”高诗岩拿完啤酒招呼着高曈庆走出了门外。
　　“啊啊啊！”高曈庆指着站在堂屋里的顾百川，意思是他为什么不一起走。
　　“他啊？他不想去！”高诗岩提拉着装啤酒罐子的塑料袋刚想朝巷子里走，又突然回了头。
　　顾百川以为事情有转机，瞪大的眼睛里溢满了对炖骨期待和渴望的的光芒。
　　“那个，走的时候把门掩上！高震洪在睡觉！”高诗岩说完拽着高曈庆就想走，结果没走两步就又停住脚步回了头。
　　顾百川以为高诗岩这次是真的改变了想法，简直有一种梅开二度的喜悦，那种希望满满，虽然落空但光芒又接踵而来的紧张与期待让他心脏砰砰直跳。
　　“忘了和你说了，高振洪就是我爸！”高诗岩冲顾百川摆了摆手，看着他绝望的眼神幸灾乐祸地说了句，“拜拜了！”
　　“我错了！”
　　一句大喊从堂屋门口传到了高诗岩的耳朵里，高诗岩蔫坏蔫坏地笑了一下，转头佯装听不懂的样子道：“错了？什么错了？谁错了？”
　　“我不该矫情！”高诗岩小步踱到高诗岩的身边，佯装抽了自己一巴掌道，“我嘴贱！人更贱！我想吃肉，你就带我去吧！”
　　高诗岩心里那叫一个乐，看着顾百川撒娇似的拙劣演技，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伸出胳膊说：“行吧！啤酒提拉着！”
　　“好嘞！”顾百川接过高诗岩手里装啤酒罐子的塑料袋子，一脸恭维。

　　“你留在外边！”顾百川把胳膊挡在了摄像大哥的面前。
　　摄像大哥看着顾百川，想争取一下，但这念头只在他的脑子里停留了一小下，就在顾百川凌厉逼胁的目光中全然告退了！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张叁赶紧迎上去眼巴巴瞅着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高诗岩见张叁这么说，一个抬手杵在了他的腰窝上，“说话和顾百川一个德行！”
　　“啊？”张叁懵地摸不着头脑，看着后面的顾百川说，“什……什么德行？”
　　“哈哈哈！”顾百川假笑了两声，胡诌道，“满腹经纶！口吐莲花！风流倜傥！”
　　张叁听顾百川这么说，异常浮夸地捋了下头发，“那必须的！”
　　高诗岩白了顾百川一眼，小声嘟囔道：“丫的真不要脸！”
　　“切！”顾百川狠狠地白了回去。
　　张叁家有两个后屋，合着进了堂屋后走到后屋，需要再走过一个后屋才能到后院。
　　李肆从后屋拿来了碗筷，和高诗岩一伙人打了招呼后苦艾艾地说：“你们不会是懒得干活才来这么晚的吧？”
　　“我和高诗岩中午逮了点儿蚂蚱，刚让我给炸了，耽误了点时间！”顾百川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蚂蚱？”李肆一听有炸蚂蚱精神气就来了，“这玩意儿早想吃了，就是懒得逮！”
　　说罢，李肆就接过高曈庆手里的袋子，扒拉着里面的东西。
　　“不是说有蚂蚱么？除了花生就是毛豆，蚂蚱呢？蚂蚱呢！”李肆皱着眉头大失所望地说。
　　“没带！”高诗岩言简意赅地说。
　　“得！淡了！”李肆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淡了？”高诗岩捏了一个花生剥开壳放到嘴里，“不淡啊！还没尝你就瞎说！”
　　“感情淡了！”李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作伤心状。
　　高诗岩一边嚼着花生一边用“你丫有病！”“你丫犯疯！”“你丫欠抽！”的“三丫”表情瞅着李肆。
　　“我给你分析！”李肆掰着手指头，“你和大川刚认识两天！两天！你俩的关系就发展到这程度了！咱俩可是十几年的交情了！伤心！伤心！”
　　李肆捂着心脏脸上写满了无法想象，无法相信，无法接受的“三无”表情！
　　虽然高诗岩知道李肆在拿自己打趣，但仔细想来，自己在认识顾百川后的改变和反应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自己有过和任何人谈及过自己的童年往事么？
　　自己在遭遇车祸后有过肆无忌惮的大笑么？
　　自己有过这般无意识地想接触过一个人么？
　　没有！
　　但遇见顾百川后，有了。
　　顾百川可没想这么多，听到李肆这么说心里还美滋滋的，心想，“碎玻璃”计划进展顺利，一切都在朝着夺取胜利果实的方向稳妥前进！
　　“明天我再去逮，炸好了给你带过去。”高诗岩说。
　　“完了！”李肆揉了揉脸，“你不会认真了吧！”
　　高诗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回答得这么严肃认真，赶紧换了话口，“滚着！吃什么吃！吃你姥姥个短儿！”
　　场面一度尴尬，喘气儿的声音都尴尬地缩回了鼻孔里！
　　这句话不补则罢，补就补得圆润一点，可偏偏补得异常别扭，就像眼珠子里进了什么东西，找不到，摸不着，还贼难受！
　　“你俩有事儿！”李肆一语中破。
　　顾百川和高诗岩不由自主又不约而同地对看了一眼，顾百川猛地别过头看着李肆急忙解释道：“没……事儿！我……我俩能有啥事！又没背着你们钻芦苇荡子谈恋爱！”
　　芦苇荡子？谈恋爱？
　　高诗岩狠狠地瞪了顾百川一眼，顾百川攥紧拳头低了头，心里那叫一个悔啊！
　　好好的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嘴！
　　“得了得了！”李肆不打算再盘问下去，“吃炖骨！”
　　“对对对！”张叁把顾百川提拉过来的啤酒摆在了桌子上，“上炖骨，开造！”
　　顾百川都不敢正视高诗岩的眼神了，如果他现在骂自己是个大傻子，他绝对不还口！
　　一揭开大铁锅的盖子，炖骨的香味就顺着空气的流动从后院溢满了整个屋子。
　　“用火灶熬！香！”张妈笑着说，“在外边，可吃不着这么香的炖骨！”
　　“谢谢张婶！”几个人前前后后地说道。
　　炖骨盛在一个大铁盆里，白烟蔼蔼地冒着锅气，简直是对味蕾彻彻底底的勾摄！
　　高曈庆已经坐在了一个位置上，见炖骨端了上来，上手就想抓。
　　“高曈庆！”高诗岩怒喝道。
　　高曈庆似乎懂了高诗岩对他的斥喊是什么意思，悻悻地缩回了手。
　　“没事儿！没事儿！”张叁赶紧打圆场，对高诗岩说，“这玩意儿用手拿着啃最香！”
　　说完张叁就亲自夹了一块肉多的放在碗里，和筷子一起推到了高曈庆的面前。
　　“不过呢，现在特别烫，庆哥先用筷子，一会儿凉点再用手拿，好不好？”
　　高曈庆低着的头缓缓地抬起来看了眼高诗岩，高诗岩点了头，高曈庆立马乐着开始拿筷子杵骨头上的肉。
　　“你别老是对庆哥这样儿！”张叁小声地对高诗岩说了句。
　　高诗岩没说什么，低了下眼皮，坐在了座位上。
　　“哎？张婶呢？”顾百川问。
　　“你甭管了！”张叁拉开一罐啤酒的拉环，“今儿个咱们得好好聚聚，现在高三了，往后再聚这么齐就难了！”
　　“说得就好像你要开始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似的！”李肆泼冷水道。
　　“啧！”张叁皱着眉头，“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我就不能为了自己的将来拼一把？”
　　“你学习还不如我呢！”李肆轻哼了一下，“拼个头破血流，到头来发现毛用没有！”
　　张叁不再搭理李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转而问高诗岩，“岩子，你咋想的？”
　　“没想过！”高诗岩回答得干净利落，语气里满是对未来想象的空白。
　　“问你也白问！”张叁呷了口啤酒，“李肆我知道，他是能考上哪去哪。你呢？大川！”
　　“我？”顾百川想了一下，“以前想过，想考北京的大学。”
　　“厉害啊！”张叁冲顾百川竖起了大拇指。
　　“说半天我们了，你想考哪啊？”高诗岩问。
　　“我……”张叁回避着高诗岩的询问，咬了口炖骨上的肉，“快吃快吃！一会凉了！”
　　“别打岔！问你话呢！”高诗岩用筷子抵住张叁想要夹菜的手。
　　“啧！”张叁看着高诗岩，难为情地说，“委婉地说呢，就是理想崇高，现实残酷，能力不足，尚需努力！”
　　“说人话！”
　　“考不上！”
　　“哈哈哈！”几个人听了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吃吧！吃吧！”张叁梗着脖子说，“揭我短儿你们高兴是不是！”
　　几个人也不再在他身上找乐子，开始吃起面前的喷香炖骨。
　　“卧槽！这也太香了吧！”顾百川一口肉咬进嘴里还没嚼干净就急忙说，“何以称道？唯有卧槽！”
　　几个人正火热朝天地啃着，张妈端上来了米饭和烙饼说：“炖骨啃完了就去后院锅里盛，管够！”
　　“谢张婶！”几个人又是一顿谢。
　　“张婶您这炖骨里头不会是放了什么秘制香料祖传秘方吧！也太香了！”顾百川说着嘬了一口满是油的骨髓。
　　“那倒没有！做了几十年的饭，做出经验来了！”张妈笑着说，“不过我倒是摸索出一个门道！”
　　“我咋还没听妈你说过？”张叁疑惑地问，“炖个骨头还炖出门到来了！”
　　“你整天除了长张嘴就知道吃，问过啥！”张妈白了张叁一眼，继续说道，“门道就是必须用柴火烧，铁锅炖，时间长，火候慢，只有这样味儿才香，肉才嫩，汁才浓！”
　　“怪不得我吃着比外面五星级大酒店厨师服做得还香！”顾百川说。
　　“哈哈哈！”张妈一听这话算是乐开了花，“叫百川是吧？真会说话！婶子爱听！”
　　“妈你快得了吧！”张叁看着脸上都笑出了褶子的张妈，“人家大川夸你一句，妈你可别上天！”
　　“至少人家百川会说话！”张妈用手点了点张叁的脑袋，“你呢？会干啥！除了吃就是气我！”
　　“哎呀！妈——”张叁起身把张妈往后屋推，“我错了还不成么！留点面子！”
　　“有事儿招呼张婶啊！”张妈冲一桌人热情地喊道。
　　“哎！”几个人回答道。
　　“别碰我！”张妈扒拉开张叁推攘自己的手，“我自己走！”
　　上一秒看着张叁是嫌弃的眼神，下一秒再望向高诗岩一行人就是眉慈目善的表情。
　　张叁坐回到凳子上，刚长吁了一口气，顾百川就笑着说：“你妈也太可爱了吧！”
　　“可爱？”张叁摇了摇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我妈？”
　　“嗯。”顾百川点了点头。
　　“呵呵呵！”张叁低着头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啃他面前啃到一半的炖骨。
　　“要我说，你家完全可以开一家炖骨店，你家地段好，并且我看着家里也比一般家的空间大。”顾百川说。
　　张叁停住了在骨头上扥肉的嘴，顿了三秒，然后是一副恍然大悟如梦初醒的表情，拍了下脑袋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几个人被张叁过于激动的反应给吓了一跳，顾百川还往后缩了缩身子道：“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
　　张叁依旧保持着它激动的心情，病情愈渐高涨，瞪大了眼珠子伸着手指了一遍所有人问：“香不香？”
　　“香啊！”几个人像看神经病似地看着张叁。
　　“所以说嘛！”张叁大手一拍，“我要是开一家炖骨店，跟定大卖啊！”
　　顾百川见张叁反应这么大，感觉挺猝不及防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叁却用大油手一把拽住了顾百川的手，“大川啊！你真是我的指路仙人呐！我张叁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冯思语，走上人生巅峰的日子不远了！”
　　众人抚额无语汗颜！
　　“取个什么招牌名呢？”张叁嘟囔着。
　　“老张炖骨！”李肆说。
　　“滚丫的！太土了！”张叁拧着眉毛说。
　　“你看外面店铺的名字，老王羊汤，赵氏糕点，孙家麻辣香锅，不都是这样式儿的么！”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店只能是个店，而成为不了连锁店么？”张叁看着李肆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名字太大众了，所以前期才招不来客人！没有客源积累，后期怎么能发展成产业呢？”
　　还连锁店？还产业？李肆实在不想浇灭张叁的热情，憋着笑，强忍住自己想吐的槽。
　　“张叁炖骨！”顾百川有一搭没一搭地提了一句。
　　“对啊！”张叁一惊一乍的语气把旁边专心吃肉的高曈庆都吓了一跳，“‘张叁’有我的名字！‘炖骨’俩字虽然也很大众，但毕竟要让别人一眼知道我卖的是什么对吧！”
　　众人二次抚额无语汗颜！
　　“说来说去，还是我的名字提升了招牌的档次！”张叁砸么了下嘴，“大川啊，你真是……真是……怎么说呢！你简直就上天派给我的人生导师！受我三拜！”
　　张叁说着就真要起身去拜顾百川，顾百川赶紧扶住张叁，“别别别！不至于！不至于！”
　　“以后我张叁辉煌了，忘不了的，有你顾百川一个！”张叁乐呵呵地拍了拍顾百川的肩膀。
　　众人三次抚额无语汗颜！
　　张叁正还想再畅想一下人生的规划和大好未来，这时候摄像大哥急慌慌地闯进了堂屋，目的明确地看着顾百川明显想说什么。
　　“你怎么进来了？”顾百川冷脸道。
　　“那个……啧！”摄像大哥把呼机递给顾百川说，“你自己听吧！”
　　“喂？”顾百川接过呼机。
　　“是顾百川么？”是跟组导演的声音。
　　“嗯。我是！”顾百川回答。
　　“事情是这样的……”跟组导演顿了一下，很明显地在想自己应该怎样言简意赅地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你母亲给节目组来电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就现在，现在你用手机给家里通个电话！”
　　顾百川一听到有关家里的事情，就皱起了深深的眉头，语气阴沉地说：“我现在没有手机！”
　　“这个不打紧，你可以借用身边人的手机使用，不算违规！”跟组导演解释道。
　　“凭什么你说违规就违规，你说不违规就不违规，收我手机的是你，现在让我往外打电话的还是你，你丫有病吧！”顾百川遏制着快要喷薄而出的怒气。
　　呼机那边的跟组导演没想到顾百川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安抚道：“这是你母亲委托给我的事情，如果你不想打回去，我就让他打过来！麻烦把呼机递给跟拍你的摄像！”
　　顾百川缓缓抬起头，看着摄像大哥的眼神都比接电话之前怒遏了几分。
　　摄像大哥接过呼机，听呼机那边的跟组导演念叨了几句，一边“嗯嗯嗯”地回答，一边点着头。
　　摄像大哥朝门口走去，顾百川以为他决定出去，就坐下来平定心绪继续聊天吃肉。
　　“谁啊？”张叁扥下一块肉问。
　　“不相干的人！”顾百川回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烦躁。
　　“不相干？不相干咋能跟你通电话？”　张叁没有眼力见地一再追问。
　　“不相干就是不相干，你问那么多干嘛？”李肆把啃完的一块炖骨塞进张叁的嘴里，“吃你的骨头吧！”
　　张叁被噎得干呕了几声，赶紧扣出来顺了顺嗓子说：“你丫的下手也太狠了吧！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这么喂！”
　　“生产队的驴不能这么喂，但是你能！”李肆道。
　　刚才紧张的气氛被缓解了不少，几个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还没等几个人的笑声完全停止，摄像大哥这个煞风景的“已婚肾衰男”就又蔫悄蔫悄地走到了顾百川的旁边。
　　摄像大哥把手机送在顾百川面前，说了句：“顾百川，你母亲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