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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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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身上多了一件貂皮氅,我抓着它,羞愤的骂了一句“Y贼!”,便心情复杂的,把皮氅仔细的收好。想起放在桌子上放着的蜜华签,急忙回身寻找,燃尽的蜡泪下,原本放着的签子不见了。想起签子上的内容,我一会儿脸上飞红,一会儿脸色苍白,这个坏蛋!他干嘛无端偷走了签子?弄得我心神不宁,张家大娘说的对,他就是个冤家!
龚毋氏上来,递给我一个单子,上面写着双鱼喜饼五百,富贵喜饼五百,年年添岁喜饼五百,如意喜饼五百……,一共列了十六种喜饼,各色都要了五百。
“是襄阳王府的单子,为府上年庆准备的。”龚毋氏小声的道。
我脑袋有些疼,真的接了这单子,以现在的人手,做得出来,做不出来是一回事,恐怕整个襄阳城都要沸腾了。
“龚大娘子,我不想接襄阳王府的活。您看如何拒绝襄阳王呢?”
“那我替姑娘去王府走一趟?”
我巴之不得,却替龚毋氏担心,她笑笑的道,姑娘无妨,我独活了那么多年,岁月不是白长的。
她出了门,我便把店门关了,挂上了止业的牌子。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我先替母亲擦了身子,稍后打扫了整间屋子。打扫完屋子,无事可做,便拿出剪子,剪了两张贴花,心中的不安依旧没有减少。于是,我放下剪子,开始翻出各色丝线,固定好架子,打起了喜鹊弄梅。络子打到一半,却发现自己数错了经纬,梅花从五瓣变成了四瓣。我十分懊恼,用针挑着丝线,开始拆络子,挑着挑着,不知何故,丝线也拌在了一起。看着乱成一堆的丝线,我泄气的把它们丢在了桌子上。
重新回到床边,脸颊贴着母亲的脸颊,用手指拨弄母亲的手指,母亲的指甲盖发白,我的指甲是粉色的,母亲的手很嫩,和以前一样。而我的手上,多了三四个茧子,这都是每日包裹喜饼时,拉扯麻绳形成的。有了这几个茧子,手就没再疼过。
楼梯发出了响声,我松开了母亲的手,想迎上去,细听下,却不是龚毋氏的脚步声,我一惊,不安的问了句:谁?
门帘被挑起,白悠鹤进来了。都快过年了,他依然穿着玄色。
“你要做什么?你竟敢私闯民宅!你休得无礼!你不要过来!”
他没停步走到我面前,道:“得了!心都给了我,还害怕我的人?”
我……
我气急败坏的说,你胡说!快滚出去。他却道,昨日他也在老宅,亲耳听到的,不会错。我羞得恨不得挖个地缝,逃出去。口里还强撑着,你听错了。他一把抱住我,道:“雨太大,人太伤心,人情太悲凉,所以你把心交给了我。我也是,那日雨虽大,姑娘身材好,脸蛋也漂亮,站在路边,楚楚可怜的。我在马背上就想,娶她做老婆吧,好好护一辈子。那油毡,是讨好岳父的,请他保佑,成就我一番好事。”
我推他、打他,骂他无耻、混蛋,骂他轻浮、下流,他却越抱越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最后,我又哭了。他没有开口安慰我,只把唇放在我眼睑上,吸干流出的泪。如此亲密的接触,我害怕的扯住了他的衣襟,口里连连叫“不要”,他答了声“好”,嘴便落在了我的唇上。瞬间,我腿一软,脑子嗡嗡作响,只能由他搓揉。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按理来说,他轻薄了我,我应该感到委屈,可心里却委屈不起来,只好垂下眼皮,不敢看他。
他突然问:“襄阳王还是不肯放弃,又来纠缠你了?”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他。父亲曾痛骂古书里那些红颜祸水,没曾想,有一天,我也能成为红颜祸水。我点了点头,把头低得更低了,下巴都戳到胸骨上了。
“喂,吕子箩,昨晚你对襄阳王甚是狂妄,今日却不敢看我?”白悠鹤蹲在地上,抬着头,看着我。
“你讨厌!”我把头转到一边,脸烫得心里发慌。
白悠鹤跟着转了过来:“子箩,你看,我家虽有良田千亩,倚靠着上将军贺鹏,可襄阳王终是襄阳王。”
这话,不是人该讲的,我气得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骂道:“滚!”
白悠鹤没防备,重重挨了一下,“嘶嘶”的吸着气,顺势坐在了地上,揉着膝盖,解释道:“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刚才,我只是说了形势。现在,我说的是办法。”
我抬起了头,望向了他,他冲我笑了笑,笑中有点讨好的意味。
“贺将军最近在召兵,准备南下,去吕宋诸岛。而我,为了你,准备去应考。当然了,以我家和贺家的关系,我至少能混个参军。然后,你带着你母亲重新进京。我从了军,家中自然怕无后,那我在京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安家立业,岂不好?他襄阳王手再长,相信也伸不到京城。”
我真不懂他,堂堂正正一个男子,怎能如此幼稚?
“穿件玄衣,就能变聪明吗?我怎么教出你这样蠢笨的徒弟!”一位干瘦的老者挑帘进来,我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他看我害怕,接着道:“不用怕,子箩,我是他师父,也就是你师父。你们刚才说的,老夫我可全听到了。”
我双手捂住嘴,把尖叫压在意念中,用想象的尖叫代替了真正的尖叫。
“师父,您老人家为老不尊,听徒儿壁角,这真的很不好。”白悠鹤从地上跃了起来。
老者嘿嘿嘿的笑了,笑完,一脸正经的道:“听壁角?昨日不知是谁躲在井里,听人家说话的?可老夫呢~,除了听,还用眼睛看,和某人简直有天壤之别?不过,话说回来,白瞎了你这副皮囊!只会啃啃啃,一看就是个雏。”
这回,我真的尖叫起来了,叫声之大,让老者和白悠鹤都捂住了耳朵。
“子~箩~”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亲切而陌生。我身心为之一动,张着嘴,转过头去,母亲已睁开眼,歪斜的嘴一张一合,只重复着两个字:子箩。我撞倒了凳子,扑到了床边,抓着母亲的手,大声喊:“母亲~,母亲,母亲~!子箩~,子箩在这里,在这里!”
母亲想伸手摸我,用了几次力,胳膊却一动不动,仅有左手食指,稍稍动了两下。她扭动着脖子,似乎想起身,看清自己状况,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坐立,整个身体,唯一能动的,只有脖子,渐渐的,她认清这个现实,一行泪从她的眼里流出来。
老者走近,抓起母亲的另一只手,号了号脉,又示意母亲张嘴,母亲似乎使用了全身的力量,才张开了嘴,随即一股涎水从口中流出,母亲慌张的想把它吞回去,却不可挽回。老者并无任何轻漫,或者鄙夷,从容的,掏出丝帕,熟练的替母亲擦干净。而我,只能难过的别过头去。
母亲生在太原王家,是有名的前朝世家。先太祖曾任前朝司空,开创了太原王氏,后王氏历经前朝三朝九代,人才辈出,官运不断,成就了太原王氏之名。再后来,前朝覆灭,新朝开元,先国主亲临王氏宗祠,请出太爷爷,封伯爵之位,御诏亲命为大祭农,掌国之历法与耕种,更建吉安粮仓,云湖粮仓,白汲粮仓,诸台粮仓……一共三百三拾一座粮仓,太爷爷是死在建第三百三拾二座粮仓上的。先国主赐太爷爷“勤躬在野,广哺黎民”八字,悬于宗祠,又赐谥号康怀。母亲是王氏十三代中,唯一的嫡女,从小受到了最严格的教养,仪态风度,一颦一笑,都是能用戒尺度量的。可现在……,不知她内心有多难过,反正我难过到不知如何开口,才能安慰于她。
老头从我手中接过母亲的另一只手,捻须髯道:“好,不错,好!”
望着一动不能动的母亲,我小心地问老头:“先生,母亲她现在如何?”
“你叫我什么?”老头一脸不悦的反问。
白悠鹤推了我一下,我心说,为了母亲,豁出去也行!
“师父,我母亲她?”
老头露出贼笑,大嘴咧得,都能看到发黄的牙齿根,然后拍着白悠鹤的肩膀,道:“这小子照顾的不错。不过,为什么白天他不替你母亲诊治?非要每日过了午夜,才翻墙入室呢?”
我……
羞愤下,我回身凶白悠鹤:“你!”,白悠鹤尴尬的退了两步。老头却拉起我的手,开始号脉,号了一会儿,嘴里念道,不应该啊,不对啊,怎么回事?对于病痛,看过母亲,我有了深深的恐惧,恐惧让我暂时忘记了声讨白悠鹤,脸色苍白、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头。老头不管我眼神如何,抓起另一只手,开始号脉:“诶!”、“可惜!”、“不好!”……
白悠鹤看他这样,也紧张起来,重新走近我,拉起我的手,皱着眉头替我号脉。他号了许久,老头都喝下了两杯茶,他才放下道:“师父,徒儿浅薄。子箩脉象,除了有些阳弱外,就没有什么大碍了。敢问师父,您老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老头眯着眼道:“你不是号出来了吗?”
“徒儿没有,请师父指正。”白悠鹤对着老头深施一礼。
老头敲着手里的茶杯道:“你夜夜都翻墙入内,到现在她都没怀孕?脉象还显阳弱,十有八九,应该是你的问题。要不,让师父替你号号?”
白悠鹤以最快速度把手藏在袖子里,口里埋怨,师父,不带这么玩的。
我羞怒的夺过老头手里的茶杯,逃出了房间。
躲进厨房,我坐在小凳上,捂着脸,只求上面两个人快走,这老头就是个不正经的!世上怎么有这样为老不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