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回忆的余烬是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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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雨点燃一支烟，恍惚看着这薄薄的烟雾，遥想：那人会抱着恩爱的妻子，与别人津津乐道，他们的相识相知相惜相爱，携手并进婚姻殿堂的那份幸福。别人也带着羡慕而祝福的眼光，称赞一句：“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是啊。周瑞雨捏着烟蒂，暗哑道：“多么正常又美好的一对佳人，真令人向往。”
唯一不好的，只有他一个人吧。
他伸伸懒腰，把打在电脑上的黑字一个一个删掉，不想再有机会让人把那些字拆解成一笔一划，重新构造，描绘出那段不为人知的无聊故事，被人追问，被人质疑。他的过往，只是他的过往。
把电脑关机后，周瑞雨看了看时间，正好够他睡一觉起来赶车。
他收拾了一书包，发了一会儿呆，把抽屉里的美术刀也找了出来，又发了一会儿呆，收进书包里了。
第二天中午，周瑞雨坐在大巴车里靠着车窗，看着高速公路上倒退的树和压抑的天色，还是小小叹了气。
几年没回来的城市，会不会没等他落地就赶他走呢？
白桐绗的婚礼大多是他父母操办的，在老家城市的一个小露天酒店里办，顺便照顾照顾自家亲戚生意。酒店四周以前的破旧楼房有些还没拆除，但也没人居住，晚上没有一盏亮灯，像是鬼楼一样。
周瑞雨在挺远处的另一家酒店休息了一晚，起来时精神饱满，眼圈青黑，胡渣扎手，还不小心落枕，脖子微痛。
他还是仔细打理一下，拿着鼓饱饱的红包出门了。
周瑞雨其实挺怂的，他要么呆在酒店外面抽烟，要么进去就躲厕所，等到新郎招待客人抽不出身的时候，他才探头出来，看看帮忙收钱的坐在哪边。
他走近还在记账的那人身前，看清样貌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人也恰好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愣住了。
周瑞雨知道他想问自己的应该挺多，但还是扯着皮淡然笑了笑，放了红包在桌上。
小汪张开了嘴，还是闭上了，低头就写“周瑞雨”三个字：“多少。”
“八万八。”周瑞雨答道。
小汪明显是被这数吓了，笔都不敢动。
“你写一百就行。”周瑞雨不等他反驳，“算哥求你。”
“……”
周瑞雨看着他写好才走去坐电梯。
在电梯关上的一瞬间，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肮脏的侥幸心理，他觉得白桐绗看见了他。
错觉，人生的错觉。
他闭上疲倦的眼睛，自嘲的笑了。果然是累出幻觉了。
周瑞雨出来后，天色染红，星星都瞧见了几颗。他见那几栋“鬼楼”，纠结了下，买了两包烟偷偷摸摸上了楼，开了天台的门。
这里正好可以看见那处等喝喜酒的亲戚，周瑞雨抽了一口烟。
他听见新郎和新娘说辞，亲朋好友起哄，小孩子在桌子间顽皮地跑来跑去的声响，心里什么也没想，一片空白，漫无目的地看着。
等人散了，他才动了动麻掉的胳膊和腿。
天暗了，四周的树叶也想吓吓人。
周瑞雨抖抖四肢，才走下楼。楼里的灯早就不能亮了，他要摸着扶杆才能确定路。
这时他无奈地笑出声。
从小他就住这种楼房，结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现如今倒是怕得很。
“不过是条走了十几年了的路”，这句话还是可以壮壮胆的吧。
周瑞雨回酒店后，扯开今天勒人的领带，打开冰箱拿出啤酒，关上后顺势往地一坐，打开易拉罐就喝。
他抬头看着这个酒店的天花板，聊胜于无地打了个哈欠，露出的小虎牙也无奈地配合这个失意男人的小题大做。
“我真潇洒。”
大早上周瑞雨就退房走了，他没有离开这个城市，反而背着包去另外一个地方。
他到的时候，从房子外边看不到熟悉的东西，就在楼下犹豫地抽完了一包烟。等他开第二包烟，没吸几口，见隔壁的邻居要下楼倒垃圾，就赶紧灭了，走上前去。
“阿姨您好。那个，我想问您一下你们邻居是不是叫周大财李雯？”
“那家人早在一个月前就搬走了。小伙子，你找那家人做什么？”那邻居些许是见周瑞雨一脸憔悴样，没忍住开口问了问。
“啊……我是他们亲戚介绍来帮忙的，不知道他们搬走了。谢谢阿姨，我再回去问问那亲戚。阿姨再见。”周瑞雨跑开了，跑进以前呆过的小巷子里。
他眼神无光地看着远处。
周瑞雨虽然和父母断绝关系了几年，但还是坚持每年清明节在他们银行卡里打钱。
他们也和周瑞雨保持着默契，分时间段去给周雪扫墓，从不碰面。
这几年他除了清明节，就没有回过这个地方。没想到他们居然搬走了。
周瑞雨被点开了笑的开关似的，一开始是小声的笑，接着便是止不住的疯狂的笑。
本是笑累了，他却想起，明天是周雪生日。
好巧不巧，周瑞雨又笑了。
等他笑不出声了，就摸平表情，坐出租去公墓那儿去。
到的时候，周瑞雨看这墓碑明显好些时日没打理了，他前些时送的苹果都烂了，也没有新的苹果。
“他们搬走时想来没有记得和你说一声，小雪，哥来看你了。”周瑞雨拿出纸顺着照片擦了擦。
“小雪，还记得白桐绗哥哥吗？就是那个打球打不过哥哥，却天天抓哥哥要单挑的高个子轻浮脸。”
周瑞雨把编的纸花放在墓前，又拿出一个新鲜的苹果摆上。“他结婚了。哥哥觉得很欣慰，把大部分家当送他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不是觉得你哥这么多年还是那么傻，钱袋子老是往外破？”
“哥也觉得自己笨，怎么老是喜欢干蠢事。其实哥哥也想了想，还是离不开你。”周瑞雨站起身，从口袋拿出美术刀，“小雪，你以前买了美术刀和一大堆铅笔，有时间就在房间里画画，那声音老明显了，不会以为哥哥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笑了笑，推出刀片。突然他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人，就收了刀，压低帽子，快步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墓前，尝试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他想等那人走了再说。
结果，他偷瞄那人戴着墨镜，直接蹲在周雪的墓前。
那人看了看墓碑，叹气后说了第一句话：“又和他错过了。”
周瑞雨则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苏晨卿？！
苏晨卿把手里的鲜花平稳地摆在周雪的墓碑前，用着很温和的语气对着周雪的照片说道：“小雪，我有一个故事，关于我和你哥的，想不想听？”
“我默认你想听吧。”苏晨卿起身点了一支烟，接着道：“我和你哥是他初中时认识的。那天我才和家里吵了一架，就跑出来找表哥玩，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笑了，“你哥脸红像苹果似的找我们，问吉他叫什么名。
“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男孩子不知道吉他。你哥看我弹了几页谱就眼神发亮，可爱得我当场想把他抱怀里揉揉。但我忍住了，把吉他送他，说有一天要找他要的，其实是我想让他好好记住我。
“那天过后，我被家里又扔回美国继续读大学。我那个时候叛逆，不想一直呆在外国过爸妈想让我过的生活，就提前毕业回国找我表哥组乐队。然后一年左右，我们收到邀请要去S市里发展，感觉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好巧的是，我这一年在玩游戏的时候，发现有你哥哥的手机联系的账号，就偷偷地把他拉进公会，让他当我夫人，给我当‘挡箭牌’。你哥是真的傻乎乎的，直接说没问题。也没想，我会在你们学校艺术周那天再次见到你们。你哥那个时候有人陪，感觉不是很孤单，我以为他找到了他喜欢的人，但心里却很失落，想着约他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我就祝福好了。但是他是一个人来赴约的，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那天我买了一条项链送他，项链挂着的是我做的情侣戒指，另一个我也戴在脖子上。我想等他高中毕业就好好地跟他告个白，可没料到，你走了。
“他把手机关机了一个夏天，我却一个夏天都在给他打电话。我也有点变傻了。后来等我打通电话的时候，他笑着和我说，他找到喜欢的人了。”苏晨卿把烟灭了扔进烟盒里。
“他问我怎么追他，他感觉我肯定经验丰富，阅历匪浅。他每问一句，我心就像进刀子一样。我说不知道，就说忙挂了。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他，想着只是一个暗恋未果的事，没必要断了他的幸福。可看见他发的照片和日常，心里还是不想断的那么干净。
“我在等他结婚，或者正式为那人出柜的那天，那样我才会放下他。可是没想到去年一切都变了，我都不知道是老天爷在帮我还是在害我。我陪了他一年多，摸清了他所有喜好，知道他喜欢蔬菜，讨厌肥肉，喜欢没气泡的可乐，讨厌家里的拖鞋乱七八糟，喜欢睡稍微高一点的枕头，讨厌厚重的被子……可我还是没有告白，没有把他养成以前那个单单看见吉他就开心的周瑞雨。
“我还是不了解他，可是我不想放弃了解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动的情，也不知道你哥会不会喜欢我这么一个对于他无关紧要的人。但是我想陪他，陪完我的余生。”
苏晨卿很温柔地笑了：“有一天，我带他去海边，想让他出来放松放松，结果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海，不一会儿就开始走去海里，如果不是我拼命按住他……”
苏晨卿埋着脸，嘶哑道：“回去后我问他怎么了，他说看着那片海蓝的很纯粹，很迷人，又说看见你站在海中央笑着向他招手。‘那片绿真的美如一束阳光’他说完我心里痛得快搅烂了。小雪，我求求你，不要那么快就带走你哥好不好，不要让他这么快对这个世界失望……我可以照顾好你哥，相信我，算哥求你……”
周瑞雨听着苏晨卿的告白，心脏好像有要复苏的现象。
“咚，咚，咚。”
我怎么了？周瑞雨无措地看着那个自己称兄道弟的人在小雪的墓碑前哭求，他承认自己动摇了，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有一个人默默地把他放在那么珍贵的位置很多年。
可他又觉得愧疚，他认为自己并不能给予他什么，他的心都已经碎了那么久了，就算凑出来，又怎么比得上其他人的呢。
周瑞雨失神起身的时候，苏晨卿看到了他。
“小，雨？”
周瑞雨紧张地呼吸，胸腔清楚地显露出起俯：“我……”
苏晨卿立刻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两天！你要担心死我才罢休吗！！！”
周瑞雨感受着他有些沉重的拥抱，闻着渐渐熟悉的味道，感觉到肩膀有水滴染在上面，眼圈发红，他松开美术刀，回抱苏晨卿，开始失声痛哭，树叶们这次噤了声，风也不想打扰拥抱的这两人。
只有周雪的照片还在微笑着，似乎在说：要好好的呀，哥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回忆的余烬是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