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所至与清逢》六合清朗

10、第九章 I am that He

　　沈怿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是小女十八岁生日，感谢诸位亲朋前来观礼。我夫妻二人所持有的沈氏地产股份，今日一并转到小女名下。”
　　宾客中有人低呼出声。沈家人倒是一派淡然。沈怿心自然无异议。
　　沈国豪和沈怿简没反对，是觉得沈怿明本来就是甩手掌柜，拿着股份等分红的。他心血来潮，想讨女儿欢心，就随他折腾，反正股份都在沈家账上。
　　沈怿明顿了顿，往何行舟的方向看了一眼，“今日还有一事，早些年何沈两家的长辈做主，给小女和何家公子何行舟订了婚。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借此机会，一并告与诸位亲友知晓。”
　　何行舟知道，这就是他回报沈清的时候了。
　　他缓步走到沈清面前。没来由地，竟有点儿呼吸不畅。
　　他自诩也是见惯大场面的，怎么这会儿感觉比大型现场开标时还要紧张？
　　他稳了稳心神，拿出一枚钻戒，执起沈清的左手，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悦耳，“I swear to thee，by the white hand of Rosalind，I am that he.”
　　沈清有些惊诧。何三少念的是莎翁的戏剧《皆大欢喜》里，奥兰多告白时的语句。这句诗在莎翁众多广为流传的佳句中，并不算起眼。他居然也知道。
　　待到戒指套到手指上，沈清更加惊诧了。这枚她戴着刚刚好的戒指，戒面镶嵌的竟然是彩钻中最为稀有的红钻，色彩极为明艳，璀璨夺目，简直闪瞎人眼。
　　何三少拿它来做道具，是不是太过奢侈了？
　　在沈清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曾幻想过某个时刻，她的Mr. Right拉着她的手，念着莎翁的对白，然后她就感动得一塌糊涂。
　　现在，一位穿着意大利高定手工三件套的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举着一枚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炫目钻戒，在大庭广众之下，深情地借奥兰多的台词表露心声，这样的杀伤力真令人难以抵挡。
　　只是沈清早经历过一世沧桑，于情爱、虚荣都看得淡了。
　　所以她低着头，假装没有听懂。
　　何行舟对于沈清不好好配合，非常不满，惩罚性挠了挠她的手心。
　　沈清默念“不要气不要气，伍德先生正看着呢”，但还是没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两人此时靠得极近，四目相对，何行舟只觉得沈清眼中一翦秋水波光潋滟，似被羽毛扫过心尖，身体无意识地绷紧，心跳也漏了一拍。
　　沈清被他突然认真的表情怔了一下，三少，要不要这么入戏？
　　这副画面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两个获得家中长辈祝福的小情侣执手相顾，男的深情女的娇羞，好一对男帅女靓情投意合的璧人！

　　且不管来宾们如何赞叹，沈湘只觉得这幅美好和谐的画面刺眼得厉害，她在大厅多待一秒都要喘不过气来。
　　她急匆匆绕到后院，给她安排的人打电话。
　　宴会才刚开始呢，她决不相信沈清能笑到最后！
　　沈清看到人群中的伍德先生已经转身离开了，便使了个巧劲儿，挣开何行舟的手，低声提醒，“好了，人走了。”
　　何行舟对掌心突然消失的柔软触感有点儿失落。
　　虽然她此时的举动过河拆桥得太明显，不过在时代广场项目一事上，他确实欠她一个大大的人情。
　　于是他很体贴地道，“我去给你拿点儿吃的。”
　　沈清走到外公许得韬身边坐下，叫了声外公，便像小时候一样使劲挽住老爷子的胳膊。
　　许得韬笑着拍拍沈清的手，“我们的清清长成大姑娘喽。”
　　小舅舅许若轩也感慨道，“刚刚清清从楼梯上下来，我一晃还以为看到大姐了。清清跟大姐长得可真像。”
　　许问渠一边向嘴里挖着冰激凌，一边很直白地表达他的感想，“清清姐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姐姐都好看！”
　　一旁的许玖玖吃醋了，酸溜溜道，“小没良心的，谁给你拿的冰激凌？清清姐比你亲姐姐还好看吗？”
　　许问渠小朋友摸了摸脑袋，“清清姐要是拿冰激凌给我吃，还能更好看一些。”
　　众人被童言稚语逗得大笑。
　　沈清望着许家的亲人们，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许家衰败后的惨淡场景。
　　还好，前世盛放许氏厄运的潘多拉魔盒还没被打开，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清给许问渠拿了一个小份的草莓冰激凌。
　　这一世，她要竭尽全力斩妖除魔，让这些爱她的人们能常常有这样开怀的笑容。

　　只是眼下还有一幕戏，没有开场。
　　沈清看着沈湘冲进大厅里，作出一脸焦急状，心道，“来了！”
　　果然，沈湘惊慌地把沈清拉到角落，“堂姐，不好了！临川哥哥下午为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到一个加工厂制作最后一个零件。但是工厂堆放的杂物箱突然倒了，砸伤了临川哥哥的手腕。”
　　沈湘一口气往下说，“临川哥哥现在人在医院里，昏迷着，没人交押金。医院刚刚用他的手机打到你的电话上，你关机了，又打给了我。你看，还发过来一张照片。”
　　沈湘几句话便把前因后果交待得清清楚楚。她刚刚还在奇怪，为什么沈清竟然从从容容地从楼梯上下来。真是不巧，她偏偏关了手机。
　　不过没关系，她还是有办法把沈清引到“正路”上。
　　于是沈清看到了跟上一世出现在她手机上的一模一样的照片：赵临川右手腕血肉模糊，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
　　其实沈湘设的这个局，漏洞百出。例如赵临川怎么会在生日当天还没准备好礼物；工厂车间的物资都会专门存放，怎么恰好就掉落到赵临川的手腕上；医院应该联系赵临川的家属，或是最近通话人，怎么会打到她的手机上。
　　但这个局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这张照片！
　　上一世沈清看到照片时，以为赵临川危在旦夕，顿时乱了方寸，根本顾不上思考种种不合常理之处。
　　所以，她才会在宴会刚刚开始，便抛下宾客，直奔医院而去。
　　沈湘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带着哭腔央求，“堂姐，你快去救救临川哥哥。”
　　沈清在心底冷笑，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啊。
　　要是赵临川自编自导的苦肉计，不会偏偏挑在宴会开始前出事。
　　更何况，以赵临川如此自私冷漠的个性，断然舍不得下这么大“血本”。
　　只怕赵临川也被沈湘这个所谓的“盟友”坑了一把。
　　这一世沈清也是影后级别了，面上的惊惶不输沈湘。她使劲掐住沈湘的手，“哎呀，这可怎么办。下午我的手机没电了，一直放在楼上，错过了医院的电话。现在还来得及吗？”
　　沈清的焦虑如此真实，她掐住沈湘的手也极其用力，“你等一下，我把银行卡给你，你快去医院，先给临川学长做手术。我跟父亲禀报一声，也马上过去。”
　　沈湘有些生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先跟长辈报告？
　　她本来想说服沈清直接离开宴会。不过想到可以拿到沈清的银行卡，脑海里转过数个念头。
　　她跟着沈清上楼取了卡，然后匆忙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何行舟端了一盘食物过来，看到沈清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口。
　　“没事。”沈清无意多同他解释，从善如流地接过他手中的餐盘。
　　咦，这位何三少挑的居然都是她爱吃的口味。
　　看到中意的美食，沈清心情好了不少，抬头冲何行舟甜甜微笑，“谢谢三少。”
　　何行舟得了佳人一句真诚道谢，只觉得通体舒泰。他矜持地点了下头，施施然走去别处了。

　　沈清简单垫了垫肚，就到楼上房间整理妆容。
　　她拍了拍沙发上睡得正香的造型师。
　　这个造型师是温琬好不容易“重金”请来的。
　　虽然她觉得温琬的“特殊”要求，有违职业道德。不过看在钱的份儿上，这单生意她还是接了。
　　并且，温琬告诉她，这个小姑娘性子绵软，很好糊弄。
　　于是，她在下午到了“很好糊弄”的沈清的房间里，准备“大干一场”。
　　结果，她刚打开沈清的粉扑，一股异香钻入鼻孔，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造型师迷迷瞪瞪地在沙发上坐起来。
　　她发现沈家大小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目光犀利。“宴会已经开始了，你可以走了。”
　　造型师看着沈清妆容服饰精美得体，明白人家早洞悉了她的秘密，一开始就防着她了。
　　不过，她还打算掩饰一下，给自己个台阶下，“哎哟哟，你婶婶特意请了我来，我也没帮上忙。”
　　沈清对这个又当又立的造型师十分不耻。好哇，要表演白莲花吗？“没关系，我会告诉婶婶，我的造型，是您亲手做的。”
　　造型师有点慌了。如果温琬以为自己骗了她，不仅不会支付尾款，还会分分钟砸了她的招牌。
　　她不敢再粉饰太平了，“沈小姐，我错了。我不该利欲熏心。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沈清不理会她，拿起手机，径自下楼。
　　让她自己去跟温琬解释吧。这样胡作非为的人，必须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