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张录》静鱼子

2、恐怕让你失望了

　　夜，吞噬着星空，寂静，隐晦而神秘。

　　风呼呼地吹起，吹起宽大衣袍尽飞扬，引来嗖嗖声响。道士紧盯着不远处的树林，高大的身影隐在了夜色中，挡住了脸，看不出何种情绪。

　　风声从树林内传出，竟有愈加强烈的趋势。道士运起轻功，迅速消失在原处。

　　树林中央，道士右手负于身后，缓缓落地，静静地望着前方。遗世而独立，身体逐渐融入黑暗中，也不曾回头看月光倾下来的亮处。

　　突然，一股奇异香味袭来，一双纤细白皙小手缓缓移向道士的颈项，轻轻吹了口气，一道妖媚十足的声音响起：“道士哥哥，可有想我？让伦家找得好苦啊！夜中小树林，正适合幽会呢！道士哥哥可是在等我？”

　　道士挺身长立，不为所动，拉开缠在自己怀里的的女人，轻笑道:“你的魅术对我没用，倒是苏卿你，几百年不见，还不长点记性小心我收了你！”苏卿双脚被迫落地，震惊于她的魅术竟然不起任何作用！

　　抬头正欲骂人，突然听到道士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怎么，身体变得这么......小巧？”凌溪川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词。

　　“......”

　　苏卿嗤之以鼻，并没有忍下怒气，跳起又缠住他，掐住他的脖颈威胁：“这是你这人说的吗？少废话，要想活命，就把东西还给我！”

　　道士轻松拿开掐着他脖子的白皙小手，淡淡道：“脾气倒是没点长进。”

　　苏某恼羞成怒，抬头指着道士的鼻子轻吼“哼！还记得三百年前我说的话吗？没想到你还挺有能耐的，能活这么久。那就别怪我......”

　　苏卿突然止住话语，沉默地盯着道士的脸，半晌后再次欺身上前，勾住他的脖子往下，贴近他的脸庞，戳了戳他的脸，嘴里不停嘀咕：

　　“喂!臭道士，你到底修炼了什么功法，皮肤怎么这么嫩，你一老牛竟然敢做嫩草，顶着一个少年郎的脸出去招摇撞骗肯定容易得手，你这个老妖怪简直臭不要脸！”

　　“......”凌溪川垂眸看着某人的爪子蹂、躏自己的脸，面对某人的语言攻击不予回复。

　　“保养得不错嘛!唇红齿白的，该是另多少凡间少女为你着迷呢？”苏卿露出奸笑，忍不住想调戏一把，装出一副大爷进青楼的语气摸上了他的下巴调笑道:“哟!这位小公子给爷笑一个呗！”。

　　“恐怕你要失望了！从前的亦是如此。”低沉的声音飘入耳边，凌溪川侧过头躲开了苏卿调戏的爪子，但又转回来看着她的眼睛。

　　苏卿征愣，回想着话中意思，从前的？怎么了？面对另一层意思甚是不解。于是鄙夷地看着道士，“你就不能说清楚？从前如何？”。凌溪川深深眸光直射苏卿眼底，像是等待着什么，不久启齿：

　　“三百年前......你说过的......不过恐怕让你失望了。”

　　苏卿微微一怔，努力回想着三百年前自己在何时何地说了些什么。不过还真是佩服自己，实在是想不起来。她火气升起,不禁动起手来，边用力捏着他的腰侧边怒骂：“能不能别打哑巴谜!三百年前我与你又接触不深，对话屈指可数，拍什么破玩意儿的架势。”

　　凌溪川听着苏卿的大骂，皱着眉头，似乎不太愿意听到苏卿的破口大骂，这是跟谁学的？好的不学，偏学坏的。他拨开放在腰侧的小手，语气冷淡，眸中的光亮似乎暗淡，一语道出：“草稿求饶？坟前蹦跶？嗯？苏卿，在妖界待久了让你的脑子成锈铁了？”

　　苏卿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当初被吸入妖界之门前对凌溪川的狠话。

　　“不会令你失望的，现在仍是！等着你求饶呢！”说时那快，苏卿聚力向凌溪川迎上一掌力。此时重伤他才有可能拿回我的东西，灵力不足，只能尽数灵力致命一击！

　　定要成功！
　　“......”凌溪川静静地看着她即将袭来的掌力，轻捻四层灵力反击。

　　“啊！我去你大爷的!”苏卿无比懊恼，她怎么就这么轻易被弹出了几尺外!

　　苏卿瘫在地上，后背痛得不想动弹，突然一股大力把她往上拉，苏卿抬眼看着凌溪川，不知道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有些惊恐，自觉现如今半废的妖力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只能想着法子保住性命。

　　凌溪川很快放开，望着他，轻微皱起眉头，许久冒出几个字：“你怎么变得这么弱？”四层灵力竟也招架不住？

　　苏卿不打算回复，边提防着他下一步的举动，边想着用什么法子逃离。大意了！这老妖怪三百年功法突飞猛进，恐怕三百年前的我也许未能败之。

　　真是可恨可恶可气！本姑娘我只是灵力暂失，你这三百年的老妖怪,如若修为不高，我都想嘲笑!

　　可怜了本姑娘上千年的灵力......不然肯定......

　　“你怎会是这副模样？你的身体......”凌溪川扭头看向了尚在沉默的苏卿，忍不住再次询问。

　　十三四岁年纪的苏卿，身高不及他的胸口，相比她之前张扬的原貌，如今收敛不少，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红衣依旧，她还是她。不过在他高个身躯对比下显得......

　　好矮。

　　凌溪川看她不打算回答，只好凝力虚抓苏卿的手探查了她的灵息，“你的灵力为何变得如此微弱？”清冷的声音轻飘飘传入苏卿耳中。

　　苏卿警惕地立马跳开，想让他暂时忘掉捉妖的想法，佯装与他絮叨，指着他的鼻子瞪着他“还不是因为你们！暗下重伤我，害我成这副模样！识相点交出我的妖身！我既往不咎，免了在你坟头蹦跶！”

　　苏卿双手抱胸，仰起小脸，十分认真。却是许久未听到某人的声音，苏卿感到愈发紧张，不为别的，就怕他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收进锁妖囊中，带回他家遭受炼化。

　　是的，她害怕，她尚有为一人背负的心愿，她必须去替她完成。

　　不知为何，苏卿目前并没有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既然魅术对他无效，她只能攒下些许灵力，趁其不备用于逃命！

　　苏卿紧紧盯着他，只见某位道长一直盯着自己，墨蓝双眸投下一片阴影，不知何种情绪，突然发出灵力袭向少女，苏卿色变赶紧避开，但还是轻微擦伤，显然他要准备收妖了！

　　苏卿凝眉，正想聚力假装袭向他而趁机逃走，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变弱了，你的妖身怎么……”凌溪川眉头越来越皱，他感受不到苏卿的妖身，就像是仅仅的一团灵体化形成人。

　　刚刚只是微微试探，她竟然抵挡不住？
　　“我妖身尽毁，仅能维持这副模样，这还不是拜你们所谓仙家所赐？此次来到人界，只是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并未做你们仙家道门所谓认定的恶行！”苏卿不禁讽刺道，

　　“还是说，绝不容忍妖闯入人间？”趁着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一股妖风袭来，苏卿假装袭击凌溪川，使尽仅剩的妖力正欲逃开。

　　凌溪川使出一层灵力抵挡她，可却也没想到此时的苏卿妖力已经耗尽，无力对抗。一道无形的力量把苏卿震开，苏卿踉跄几步，最终双腿无力跪在了地上。她脸色苍白，不断喘着气，绷着小脸防备的看着他。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再无妖力逃跑，只能想方设法拖着他。

　　不过所幸尚未等到凌溪川的锁妖咒，只有一道声音像是压抑住了紧张徐徐道来“你的妖身我不曾见过，三百年前不仅是与妖王之战，其中还存在着多方势力暗中捣鬼。”

　　凌溪川一脸凝重，他的师尊也是在那次......停顿一会又继续道，“妖界之门千年轮回才会再次开启，为何这次提早开启？”墨蓝双眸再次看来，却怔住，一言不发盯着苏卿。

　　“我怎么知道……唔！”苏卿痛呼，撑在地上吐了一口血，看着自己的身体若隐若现，逐渐透明，不禁疑惑，垂眸查看内息，却使不出半点灵力。

　　“喂!臭道士，是不是你......”少女细弱的声音传来，随风而逝，声细似远，话音未满，便消失在黑夜中。 “苏卿！”一声惊呼在再无他人的树林中显得尤为清楚，可她再未听到。

　　夜色尽散，天方启明，冲去了黑夜中的清冷，细细的日光射进宋员外后院中。许是霸道灵力镇压的缘故，一晚上整个村子倒没有些鬼怪妖物出来作祟。

　　凌溪川坐在石凳上，低垂着双眸，细细品着茶，柔软阳光打在他身上，照得光亮，竟给人仙人缥缈之慨。

　　“溪川道长可是打扰到您了？父亲有事出去了，恐照顾不周，就叫小芝送些水果点心给道长。”一抹粉色身影纤纤细步来到凌溪川面前，她身边的婢女立马把水果摆在石桌上。

　　“替在下向令尊传达感谢之意，令尊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着实不喜水果甜点，怕是辜负了姑娘的心意……”凌溪川看向了名叫小芝的女子，给了一个含有歉意的微笑，和煦春风，不及他的笑容万千。果然小芝脸色微微变红，一脸娇羞看着道长。

　　小芝回想起曾经他人述说下的白发老头的凌掌门，眼下看到的却是俊朗非凡的青年，内心不由得芳心暗许。青临门与其他门派不同，弟子可以自由寻找道侣结缘，门规更是允许子弟之间的交往,传闻这位掌门尚未寻到有缘之人。

　　“小姐，这......”婢女看着小姐羞红的双脸，不知该不该收走那盘水果点心，小姐听到叫唤回过神，示意了一下身后婢女，急忙道：“那，那小芝再派人送些茶叶来，听闻道长嗜茶，家中有上好碧螺春，道长定会喜欢！阿玉，把水果撤下，把碧螺春带来招待道长。”婢女上前正想拿走水果盘，却被道长叫住。

　　凌溪川不经意地扫向那盘，指了指某种水果，微笑看向了宋小姐“不必再次麻烦宋小姐了，就将此留下便可！”

　　宋小姐一怔，欲言又止。神色疑惑的看着道长。

　　凌溪川再未理会，而是为自己添了一杯茶，茶是自己从门中带来的君山银针，香气清高，味醇甘爽。说是嗜茶，却只是钟爱于此罢了。

　　突然一袭红衣，足间铃铛清脆作响，飘飘然晃过宋小姐，来到凌溪川身前，故作娇羞却清亮的少女音响起：

　　“道士哥哥，你都不去找一下伦家嘛？，让人家苦等啊！你该怎么补偿我呢？哎呀！”

　　少女柔软的身体假装一摔，自顾倒进道长怀中，双手抱住了道士的脖子，回头，琉璃般的眼睛带着挑衅望向凌溪川身旁的宋小姐，眼底没有一丝娇羞，狡黠的双眸充满着恶作剧。

　　“这位小妹妹，劳烦请从道长身上下来，道长仙风道骨，俊逸非凡，岂容小妹妹你毁坏道长的形象。”宋小姐脸色苍白，带着愠怒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少女正色道。

　　少女眨了眨无辜大眼睛，紧紧搂住道长的脖子，看似委屈：“不！我就不！你就是嫉妒!”少女殷红双唇嘟起，转而看向了道士，似是撒娇抱怨。

　　“你！”宋小姐脸上青红交加，声音也变得柔弱“道长,她这......”，只见传说中的道长抿了抿嘴，面色不改地看了一眼缩在自己怀里的少女，不为所动，谈谈说了句别闹，又继续品尝他的茶。

　　丝毫不在意少女的所作所为。

　　宋小姐看着许久不给回应的道长，脸上迅速变白，稳了稳声音道：“道长，小芝身子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我会让管家挑出上好茶叶差人送来。”双眸水波看着道长，目光往下移，狠狠地瞪了少女一眼，扬长而去。

　　少女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这么快就走了呀，真无趣！还以为能大战十来回合呢!”迅速跳出道士的怀中，“哎呀呀！真不好意思啊，臭道士，你的佳人被我气走了！我实在是太......”苏卿耷拉着脑袋，像是自责，不过画风秒转“我就是故意的呢！嘻嘻！”无辜的眼神透出却说着大言不惭的话，望着道士，眼底却是一片挑衅。

　　凌溪川一脸淡然，“幼稚，胡闹，无聊。”不再理会少女，自顾自地喝起自己的茶。

　　“喂，臭道士，你这宝物是什么来历啊，竟然能聚天地灵气，让我吸收纳为己用，用以养灵体。”少女坐上了旁边的石凳上，眼光一瞟，看到了什么双眼立马弯成月牙状，只见她开心地抓起了石桌上的葡萄吃了起来，双眼不时看向道士腰上系的一枚白玉骨哨，莹白温润，煞是好看。

　　三寸的白玉骨哨一经阳光照耀，散发出夺目光彩，它的周身也围绕着丝丝灵气，华晕缭绕。

　　得多亏了这个白玉骨哨，聚收了昨晚差点飘仙儿的自己。

　　“为水苍玉所造，可寄灵养灵，是故人所赠之物。”道士顿住，双唇轻启，看着少女手中的葡萄，视线又移上某人吃得正欢的满足小脸，不着痕迹移开眼，垂眸抿了一口茶。

　　“苏卿。”凌溪川放下茶杯，摸了一下白玉骨哨：“你妖身丢失，灵体尚弱，只能寄于此玉中，若要跑出骨哨外，脱离了我的灵力寄养，三四天后你的灵力会自然耗尽，你会再次变得透明，消失不见，生死难测，一如昨晚。”他知道她想要离开的心思，忍不住提醒。

　　昨晚他看着她消失的身体，内心闪出一顿恐慌，急切地在周围搜寻她的踪迹。他腰上挂着的白玉骨哨突然闪了闪，凌溪川驻足，想起了这枚白玉的功效。他急忙捏了一个诀，聚起一股灵力指向白玉骨哨，接着拿着它吹起了一支曲子。

　　白玉光芒更盛，半个时辰后，一团团白雾从四面八方聚拢成形，瞬间被吸入白玉骨哨中，曲尽，法成。一炷香后，苏卿的声音从骨哨中传来，似是呢喃，骨哨同时也闪了闪：“我并没有消失。”

　　凌溪川早已恢复了一派坦然自若，仿佛刚刚的焦灼只是错觉，轻声道：“白玉骨哨聚集了你的灵体，让你暂时寄居于此。好好养着，灵力充足，你自会显形。”

　　“你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白玉骨哨闪了闪，苏卿不会听错，这是一首她很熟悉的曲子，在她上千年的修炼中时常听到，却不知其名。

　　“已归。”
　　凌溪川面露一丝苦楚，“这支曲子的用处就是聚回灵体？”白玉骨哨又闪了闪。凌溪川迅速缓过来，不想再搭理她“好好养灵，莫要再说话。”边说着边提上轻功离开了小树林。

　　“什么？”苏卿正在剥葡萄皮的手突然停住，回忆昨夜之事。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葡萄，然后猛地抓起凌溪川的衣领，“你过分了啊，你昨晚为什么不说清楚！”

　　大意了，早知如此，她决不答应和凌溪川契约，寄居白玉骨哨中，现如今灵力都是靠他来养着，她还怎么去完成那个人的心愿。

　　简直万步难行！

　　“我也是方才想起来的。”凌溪川实在无辜，于是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捧起，轻抿。

　　“那我不就是被迫时刻得跟在你身边？去你大爷的来去自由。”苏卿实在抓狂，转手掐上了他的脖子。

　　凌溪川因为她的一句“时刻跟在身边”而心情大好，不过转念一想她后面那句粗话，实在是引人不适。

　　他没有立即拍掉他脖子上的小手，而是抓住了手腕，“这种话到底是从何处学来的？实在难听，以后莫要再言。”

　　“不要，引起舒爽，坚决不改！”苏卿想到了什么，差点脱口而出，有些话太直接地问出，终究有些难为情，只能带上些其他的。于是恶趣味又起，挣扎脱离了他的桎梏，转而搂上了他的脖子。

　　“道士哥哥为何救我？”苏卿向凌溪川的脸又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