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西北有梧桐

11、第十一章

　　方天翼有点瘦，这种瘦是少年介于青年之中骨骼快速抽长年轻人特有的瘦，带着不服气的青涩，下颚骨像本人一样有些锐利。

　　明楼脱口而出：“多吃点。”

　　“啊？”方天翼站在那里一脸莫名其妙。

　　同样一脸莫名其妙的明诚实在是不明白明大长官的思维为什么跳跃地如此之快，识相地不去问，他三两步走到方天翼跟前，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伤哪儿了？”

　　“肩膀……”方天翼动动手臂，“真的只是擦伤……”

　　明诚翻开他的衬衫：“那天伤的？”

　　“是啊。”好几天了，伤口却迟迟不好。

　　绷带底下是一道长长的火药口子，还有些焦糊的卷边，整个伤口早就被好好的处理过了，按理说应该有愈合的倾向。

　　明楼冷着脸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就是个擦伤而已……”方天翼真觉得没必要兴师动众，他快速收拾完东西，把衣服穿好。

　　“阿诚，一会儿把楼上那酒柜搬到你房间去。”

　　方天翼咬牙，行啊，你的酒，你说了算。

　　“张宇的营救，成功了。”

　　“太好了。”方天翼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笑容，“王文渊明天就转移去南京，下一个任务到达之前，明楼哥，带我去日伪政府逛逛怎么样？”

　　明楼考虑了一下，没有拒绝：“等周日。”

　　方天翼准备好了他的拒绝，算了二字还没说出口，舌头一卷，略微激动地换成了：“谢谢。”

　　方天翼要去日伪办公处，明楼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下来，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里的期待太多——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积极准备。

　　说是带方天翼去参观大本营，实际休息日明楼也只是在办公室呆几个小时而已，就真的是带小孩游玩游玩罢了。

　　他的办公室里就一个柜子，一张沙发，一个茶几而已，方天翼百无聊赖地勾着柜子的锁怨念地投去目光——他所说的转转，是指能画出地图的转转。

　　“你伤还没好，别乱跑。”在这工作这么久，也能画地图。

　　方天翼没跟他倔，反正有的是时间，只是突然闲下来，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办公室外脚步声不绝，大多是冲着他去的，人人都知道明楼有一个所谓‘男妻’，现在居然把人带处里来了，难道不要好奇好奇吗？

　　他听到第九个人敲门的时候，终于露出不耐的神色，亲自去开门。

　　“干嘛！”狗汉奸。

　　“这里有一份文件……”

　　“给我。”右肩膀还有些疼，伸出左手接过文件，当着他的面甩到明楼办公桌上，“停不下来了啊？”

　　明楼也不恼：“不耐烦了？这就下班了。”

　　门框里的小职员眼珠险些脱出眶，被出现在门外的明诚拎了出去。

　　明诚给他一个大惊小怪的眼神，转头对明楼道：“先生，车备好了。”

　　方天翼没达到目的，始终有点不高兴，但他的倔强迎上明楼老干部似的强硬，也只是一点点不高兴：“去哪儿？”

　　“有新餐厅开业，据说菜单还不错，很多新菜色。”

　　方天翼满脸郁闷跟在他身后，瞪回一堆人看猴戏的目光，嗤笑一声，眼珠子转了两转，快走几步揽了明楼的手，趾高气扬地走了。

　　众人被他这种宣告主权的行径惊呆了。

　　新的餐厅老板方天翼认识，是沈晗，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上海，是明楼新的接头人。

　　人生何处不相逢。

　　方天翼很是惊喜，众目睽睽之下也只是装作不认识，但微微翘起着嘴角好心情吃了个自己不怎么喜欢吃的甜品。

　　“是他自己申请要来上海的。”明楼还在国民政府特务处任职，自然以前就见过沈晗，“原来你们认识。”

　　方天翼一听，沈晗是为了见自己来的上海，笑得更加灿烂：“好兄弟！”

　　明楼也笑了笑，给他倒了小小半杯酒：“今天可以有小小破例。”

　　方天翼乐道：“明楼哥更好！”

　　明诚吭哧吭哧瞎了眼，扔下筷子：“我去后面见见沈兄。”

　　三个人的场景变成了两个人，方天翼陡然觉得有些尴尬，因为身边大多都是一对对的情侣，心想沈晗开什么不好，开法国餐厅……，日后来还得带个姑娘才正常。

　　至于带谁，他脑子里除了顾婷没别人了，但顾婷已经撤出南京。

　　“毒蜘蛛的计划如何了？”

　　“一切正在进行中。”明楼把侍应生新端来的鹅肝递给他，“很快就有结果。”

　　“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

　　方天翼闲的发慌，照理说组织不会晾他这么久的。

　　明楼看出他的疑问：“你的行动，要等我的行动结束。”

　　方天翼觉得有道理，明楼正在捕捉‘□□’，他这个真的最好不要掺合进去。

　　“有没有想过，日本人投降之后，做些什么？”

　　方天翼咬着叉子想了半天，自己除了日本人什么也不会做：“不知道。”

　　“从商？从政？”

　　“如果我还活着，种地。”种点东西吃应该难度不大，反正饿不死。

　　明楼眸色微微一暗，是啊，他们现在都是高危职业，还不知道活不活得到那一天。

　　“反正鬼子今天还没投降，我就有事干。”方天翼摇晃着杯子与桌上明楼的杯子碰了碰，“活在当下。”

　　明楼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活在当下。”

　　一顿饭吃得还算高兴。

　　一日中午，密密麻麻的伪军包围了一家中档会所，从里面揪出几个人来，迅速押上了车直奔76号特务处大牢。

　　明诚做这事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戳脊梁骨，冷着脸押着国家的叛徒进了审讯室。

　　半道被人截了胡。

　　藤岛川子说：“我更容易问出些什么。”

　　那当然，他们可是投入她门下的，暗地里的‘自己人’，明诚也觉得有道理，表面上争执了好一会儿，才不甘地回了明楼的办公室。

　　审讯犯人本就是藤岛的职责，佐藤对此并没有任何怀疑。

　　“大哥。”明诚有点气馁，叛徒竟有十二个，这种集体背叛像是有人在暗中筹谋策反，连锁效应导致。

　　日方，国方，共方，共方条件最为艰苦，大家选择这条路，必定是朝着信仰去的，不可能突然这么多人站在对立面——这是有预谋的。

　　他怕自己人抓了自己人。

　　明楼皱眉，手里的茶水凉透了才缓缓道：“他们应该是有消息要传递，……想见同伴。”十二个，怎么也能逃走一两个，却一个都没跑。

　　无疑是为了让己方注意到这不寻常。

　　“但是……”如果不是，岂不是有暴露的危险？

　　“我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