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曹阿满

25、她咬人

　　第二日天刚亮那会儿，下了场小雨，天色暗沉沉的，微凉的风抽的叶子阵阵悉悉索索。

　　姬芜一进大堂，朦朦胧胧看见一个背影，杵在门口，蔺瑶一脸恭敬地在那人身后站的笔直。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艳压群芳。

　　心头闪现出这个词。姬芜愣了一愣，又揉了揉眼睛，疑惑出声，“牡丹…”

　　恍地回了一下神，“…陛下好早。”

　　她那一声“牡丹”声音并不重，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就格外清晰。

　　“你怎知孤的小名？”

　　宋明焰慢慢走了进来，在饭桌前寻了把椅子坐下，蔺瑶自觉地帮着盛上一碗粥，退了下去。

　　姬芜扫了一眼桌子上五花八门的早餐，才晓得宋青玉夸蔺大人厨艺好，诚然不是在欺她。

　　“是她与你提过孤么？”

　　似是不经意的一问，宋明焰用勺子翻了翻白粥，散了散热气，才舀上一勺，放在嘴里尝了一口，微微敛眉。

　　“哦…”

　　姬芜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含糊道：“是呀。”

　　“她…怎的说孤？”宋明焰放下勺子，目光直直地盯着姬芜。

　　姬芜自然不晓得她二姐是怎么想的宋明焰，可照着那日她二姐的反应看来，应当不是什么好印象。

　　便只能道：“自然是夸陛下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呵…”宋明焰轻笑一声，“她是这么说的？”

　　姬芜刚想点头。

　　宋明焰将勺子往碗里一放，叮当碰壁响，冷声道：“姬都尉便打算这样敷衍孤？”

　　显然，宋明焰不信。

　　“陛下是不是与表姐有什么……”姬芜想了想，说了个词，“嫌隙？”

　　宋明焰目光微沉，“她恨孤。”

　　“陛下爱她吗？”姬芜面容微肃，将姬无暮埋在心底不敢求证的话问了出来。

　　“孤…”

　　“自然是爱的。”这是宋明焰的第一反应，可同样的，她忽地想起那人离去时红着眸子，一脸痛苦的样子，她说：“你终究是不爱我。”

　　她喉咙一哽，那句“爱”竟就这么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见宋明焰沉默着，姬芜内心微叹。

　　“如此，陛下今天何必来呢？”

　　“孤想见她。”宋明焰抬起眸子，目光执拗的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哪怕她恨孤，孤也想见她。”

　　姬芜眸子一漾，微微一笑，看向她身后，“二姐。”

　　身后似忽有人笑了笑，空气如同石子投进了湖面，荡漾开来。

　　宋明焰呼吸一促，五指紧紧抓住了扶手。

　　有那么几瞬，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师…哎呦…”

　　小孩委屈巴巴地叫了声，“阿娘，乖乖饿了。”

　　“笨蛋。”另外一个人低低骂了一声。

　　宋明焰站起身，抚了抚群摆的褶皱，回过头去。

　　白衣女子抱着一个白净可爱的小孩，女子微微低低头看着小孩，唇角含笑，明艳的模样一如当年初见。

　　宋明焰呆呆地看着她，二十年未见，故人芳华依旧。

　　那人的目光看过来，唇角的笑容抿住，渐渐消失。

　　两人对视了几秒。

　　“听说你要见我？”

　　直白的没有铺垫，那句“别来无恙”含在宋明焰舌尖，悄悄打了好几个转，忽地像被什么冻住了一般，艰难咽下。

　　“嗯。”

　　姬无暮抱着乖乖从宋明焰身边经过，目不斜视，在姬芜旁边坐下，拿了个包子给乖乖，乖乖双手捧着包子，咬下一大口，姬无暮眼中的慈爱简直快要溢出来。

　　宋明焰不自然地垂了垂眸子，喉咙滚了几滚，还是问出声来，“是你的孩子吗？”

　　“嗯。”

　　“你嫁人了？”

　　姬无暮抬眼看了她一眼，有些玩味，“自然。”

　　“你爱他吗？”

　　“自然。”

　　宋明焰呼吸一错，手指紧紧捏着裙摆，心中半是怒火半是悲凉，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谁？”

　　姬无暮给乖乖盛了碗粥，闻言，道：“你不认识。”

　　“是谁？”那人却很固执地问。

　　姬无暮皱了皱眉，看向她，微微一怔。

　　宋明焰眼眶泛红，紧紧盯着她，仿佛不得到答案便不会罢休一般。

　　“你有什么资格问？”姬无暮冷了眸子，整个房间的气温仿佛也骤然降了几个度。

　　“宋明焰，你有什么资格？”

　　宋明焰怔住。

　　“你别忘了，当年恋新忘旧，非要纳王夫的人可不是我！”

　　姬芜一口包子还没咽下，差点噎住，见气氛不妙，一手抄起瞪圆了眼珠子的乖乖，火速逃离即将要爆发的现场。

　　乖乖揽着姬芜的脖子，不时地往门那边看，“神仙姐姐，师父不会被欺负吧。”

　　“乖乖，你师父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姬芜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小孩的头，“你师父被欺负，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乖乖咬了咬小手，坚定地点头，“是的，师父那么厉害，乖乖要相信师父只会欺负别人！”

　　姬芜笑了笑，左手抱着乖乖，右手手掌一翻，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就出现在手上，递给乖乖，“没吃饱吧，等我们吃完包子，他们就出来了。”

　　乖乖双手接过包子，两眼冒星星，“姐姐你真的是神仙对不对！”

　　姬芜挑眉，“嗯呐！”

　　姬无暮出来时，一脸铁青。跟着她出来的，同样是脸色并不大好看的宋明焰。

　　姬芜看了她二姐几眼，闭口不言，倒是乖乖惊讶地问了句，“师父，你的嘴巴怎么坏了！”

　　姬无暮接过乖乖，似乎忍了一肚子气，“被狗咬了。”

　　乖乖将头一探，看了看打开的房门，“那里面有小狗狗吗？”

　　姬无暮看了眼宋明焰，扯了扯嘴角，麻麻痛痛的感觉从唇角传来，鼻子轻轻一哼。

　　宋明焰面色一僵，冷凝的眼中也冒出火来。

　　在门口拿了把雨伞，撑开，姬无暮走了几步，听后面的人冷冷道：“站住！”

　　脚步一顿，继续向前走。

　　“姬无暮！孤命令你，站住！”

　　一丝丝细雨打在伞面上，滴滴答答，汇成一股股细流从边缘滑落，打在地上的水坑里，飞溅开来。

　　“陛下还有事？”

　　姬无暮回过头来，面色已然平淡。

　　“孤，不许你走。”

　　“我要走，你拦不住我，这一点，二十年前你便知道了，不是么？”

　　“你留下来，孤便成全姬都尉，如何？”

　　姬芜嘴角一抽。

　　“陛下如今竟要拿这种事来威胁人了？”姬无暮面露讽刺，语气轻浮，“陛下越发出息了。”

　　“你……”宋明焰胸口起伏不定，眼中满是悲凉，若是她还有其他办法令她留下来，她何必用这种手段来威胁。

　　姬无暮垂了垂眸子，紧了紧撑伞的指节，她最看不惯她这副可怜的模样，她当年便是被这眼神骗了去，如今简直后悔不迭。

　　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姬无暮抱着乖乖飘然而去。

　　宋青玉快步走出屋檐下，没几步，全身被淋了个透心凉，脚步渐渐慢下，停了下来，怔然半晌。

　　姬芜撑了把伞，将大雨隔了去，见宋明焰发丝垂落，两眼通红地望着前方，两个腮帮子紧紧咬住。

　　姬芜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呀，陛下。”

　　何况在牡丹仙子眼里，她二姐顶多算枝狗尾巴花。

　　“她从前都是叫我小乖乖的……”宋明焰声音低沉，嗓子暗哑，眼中射出一道嫉妒的光芒，“她现在都敢叫别人乖乖了。”

　　姬芜闻言喉咙一哽，“乖乖她还只是个孩子……”

　　吃个小孩子的醋真的好么？

　　宋明焰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平静下来，“姬都尉，帮孤让她留下来，孤就允你和青玉的婚事，如何？”

　　姬芜瞪直了眼睛，“可您当初不是说找到她，就允了婚事吗？”

　　宋明焰深深看了她一眼，眉眼微展，罕见地露出几分温柔来，“你们成双成对，孤心里瞧着不舒服，孤不舒服便要生病，一生病国事便没人管了，姬都尉国家栋梁，必然会替孤分忧，对不对。”

　　“我不……”姬芜刚想摇头拒绝，只听宋明焰淡淡道：“江南发水灾了，孤正愁着何人去治理呢，孤的太女文成武功，再合适不过，只不过，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了……”

　　姬芜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这么好心给她撑伞，宋明焰的心就是黑的，老拿宋青玉来威胁她。

　　“宋青玉不是您亲生的吧？”姬芜忍不住道。

　　“哼。”宋明焰斜了她一眼，“若是你找不回姬无暮，她可以不是孤生的。”

　　好狠。

　　姬芜总算知道为什么青玉会忍不住骂她老巫婆了，想想狐狸洞的阿娘，和宋明焰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宋明焰完全没有身为一个母亲的自觉好吗？

　　宋青玉好惨，爹早死娘还像个后娘，孤寡一生，想想就心疼。

　　命格星君写的什么破命格。

　　姬芜再次狠狠的唾弃了一把命格星君编故事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