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仙人

5、Chapter 2

　　1976年5月 法国 巴黎 Savant庄园

　　Anna Austen——一个标准而普通的英国女人的名字，一如其人。她是Aurora小姐的第二任家庭教师。

　　现年五十五岁的Austen夫人经验丰富，曾经在伦敦的一个贵族家庭中担任过两个女孩的家庭教师，她教给她们上流社会必要的礼仪并照顾她们的日常生活。比如说当女孩们做出违背上流社会礼仪的事情时，她就会适时地提醒她们这不是一个有教养的淑女该做的事情。她一直在那里呆到两个女孩出嫁，刚刚空闲了两个月就被Savant先生聘往法国巴黎教育并照顾他五岁的养女Aurora Savant小姐。

　　她生就一副善良仁慈的面孔，性格亦是如此，只可惜骨子里还是带着些英国人的严肃刻板，这点从她一丝不苟的、盘得紧紧的发髻就不难看出。不过幸好她还能勉强融入巴黎这个热情浪漫的地方——无论天气还是生活。Savant先生之前一直担心她不适应巴黎，不过现在放心了。

　　Austen夫人至今仍对跟Savant父女的见面记忆犹新。

　　可爱的小公主Aurora身着白色的蕾丝缎带长裙，正坐在年过四十依旧俊朗的Savant先生的膝盖上，像个小天使般双手撑在父亲的膝上晃动着双腿。她的黑色卷发中绑着一条鲜红的蕾丝缎带，她脚上那双红到发亮的小圆头搭扣皮鞋差点恍了她的眼。当然，如果小姑娘手腕上的钻石手链没有发出那些刺眼光芒的话，Austen夫人的头大概也不会那么晕了。

　　“欢迎来到巴黎，Austen夫人。”Savant先生友好地向她施了一个吻手礼，带着一种法国式的的热情，“来，我的小公主，见见你的新老师。”

　　小女孩从父亲的膝上跳下，Austen夫人惊叹于她的优雅，那一刻，她几乎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教她的了。

　　“您好，Austen夫人。”她走上前拥抱了一下她——虽然小姑娘的身高只到她的大腿，但这种法国式的见面礼还是让在英国住久了的Austen夫人不太适应，尽管她没有表现在脸上。

　　她很快就发现这位法国贵族小姐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我的女仆也是伦敦人。”女孩善解人意地回答道，微笑的时候脸颊上旋起了两个小小的酒窝，“我喜欢她，也喜欢伦敦。我对她口中描述的那座美丽雾都充满了兴趣，我相信您会满足我的好奇心的，对吗？”
　　“当然，我的孩子。”

　　Austen夫人迅速建立起来对眼前女孩的好感，她预感这个孩子和以前她带过的那些孩子是完全不同的，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多了一丝愉悦。

　　通过几个月的相处，Austen夫人对Aurora的生活状况也渐渐有了些了解。Sally Green——Aurora口中的“来自伦敦的女仆”，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脸褐色的麻斑，胆小但善良可亲。因为来自同一座城市的缘故，Austen夫人和她很快熟络了起来。她从Sally口中得知，Savant小姐并非Savant先生的亲生女儿，但被当作整个庄园的小公主宠爱，从小由一位法国家教带大。两个月前，因为某种原因，Savant先生很生气地解雇了原先的家教，同时，Savant小姐也提出“想要一个英国家教”的想法，爱女心切的Savant先生立刻答应了，经过多方筛选，他选中了她。这个结果让Austen夫人非常受用，因为她对于自己的工作水平一向非常自信，得到这样的评价她当之无愧。

　　Austen夫人很快就证实了自己在见面时的想法——Aurora Savant小姐是一位合格的淑女，几乎已经不需要她再教些什么了，她所要做的只是照顾她的生活并保证她的安全。渐渐的，Austen夫人开始把Aurora当成女儿一样对待，这并不奇怪——她已经五十五岁，至今未婚，并且以后也不会了，她将把毕生精力奉献给自己的工作。可爱娇小的Aurora充分激起了她体内潜藏的母性，她对她的照顾更加关怀备至。

　　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一件事情。

　　不知是不是因为十二分之一的法国王室血统的影响，Savant先生是一位狂热的洛可可与巴洛特式风格的追崇者。在没有Aurora之前，他的这种狂热只表现在建筑装潢上，但自从Aurora来到Savant庄园后，一个巨大的衣帽间也在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从裙摆及地的白色蕾丝边小睡裙、镶着碎钻的蓝色小洋装、系着蝴蝶结和缎带的粉色小礼服，到令所有少女都羡慕不已的宽边、带白色羽毛的帽子、奶白色的高档丝袜、华贵的丝绒手套，甚至是红黑色的骑马装，在Savant小姐的衣帽间里都能找到。

　　这间衣帽间就像一只取之不尽的丰饶的羊角①，挂满各式各样巴黎最流行款式的服装、供淑女们把玩的小玩意儿，甚至是价值不菲的珠宝——就在上个周，Austen夫人发现Savant先生又请巴黎有名的珠宝设计师来为小姐量指围了。

　　Austen夫人完全不担心这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公主会被宠坏。虽然在她作为Savant小姐的家庭教师从伦敦来到巴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奢华的洋娃娃时马上想到这个四岁的女孩恐怕要成为又一个Marie Antoinette②，特别是在得知了她的教名是Antonia③后更是有了一种将要晕厥的感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了解了这位小姐的品性，便越发放心起来。

　　Aurora Savant单纯为满足父亲的愿望而接受那些不符合年龄的奢侈打扮，Austen夫人发现，比起穿着打扮和炫目的钻石，她更爱那些厚厚的书籍，尤其是年代久远的旧书。她像一只小小的书虫，一头扎进书房就能忘记吃饭。Savant庄园的书房曾因为她扩建，到后来Savant先生干脆为小女儿重新在庄园里盖了一幢图书室。

　　尽管如此，Austen夫人还是对Savant先生全权处理女孩衣着的做法颇有微词，她认为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完全没有必要被奢侈的珠宝和华丽的服饰包裹起来。但Savant在这方面似乎有着古怪的执着，Aurora随意，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总之，Aurora Savant美丽、可爱、乖巧，并且聪慧，确实是一位完美的小公主，是上帝的馈赠。

　　此刻，Austen夫人正端着镶着银边的小托盘，高昂着下巴走进奢华的琴房。她将托盘轻轻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静静地、带着一丝自豪与欣慰地望向正在拉琴的Aurora Savant小姐。

　　Aurora Savant今年七岁了，两年多的时间让她长高了一些，现在正处在女孩子最可人的年龄。在Austen夫人看来，这位小姐比同龄女孩要瘦弱得多，但是这不要紧，她保证她会慢慢把她养胖的。Aurora有着精致的五官，微笑时脸颊上会旋起两个可爱的、浅浅的酒窝。她浓密的黑色长发盖满整个背部，只有发梢处打着可爱的小卷，厚实的、整齐的额发让她看上去像极了漂亮的洋娃娃。出色的外貌与温和聪慧的性格都表明——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个小女孩更完美的了。

　　她的的确确是一位既美丽又乖巧的小淑女，不是吗？Austen夫人每每看到她都会这样想。

　　一曲终了，Aurora放下手里的琴弓，愉快地向家教打着招呼，她的声音甜甜糯糯，带着可爱的娃娃音，就像春天里飘荡在溪流上的蔷薇花瓣：“日安，Austen夫人。”
　　“累了吧。”Austen夫人看着Aurora收好琴向桌子前走来，带来一阵芬芳的蔷薇香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上总是有这种香气，从出生起就不曾散去，“厨房做了你喜欢的Viennese，快来尝尝吧。”
　　“呵呵～您真是太好了～”Aurora在桌前就坐，带着点婴儿肥的小手优雅地捧起烫着花纹的花瓣边咖啡杯。她对于甜食的热爱几乎超过了她本身的甜美，就连咖啡也不例外。

　　Viennese——Aurora Savant小姐的御用咖啡，浓浓的鲜奶油、甜美的巧克力浆以及五颜六色的七彩米，有着三种不同的口感，光是看上去就极为美好，因为发明者是马车夫的关系，也被人们称为“单头马车”，是如同艺术品一般的咖啡。

　　“不要总是拉琴或看书，多少也该出去走走。”Austen夫人像个母亲般的唠叨令Aurora非常享受，她知道自己被生身父母抛弃，是养父在塞纳河畔捡回来的，但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在她看来，抛弃自己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值得想念与追溯的，“花园里的蔷薇都开了。”

　　“……蔷薇啊。”Aurora盯着手里的Viennese失了神，她不知为何对蔷薇这种美丽的植物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那些蔷薇有着尖锐的刺儿，但当她碰触它们时，那些刺儿好像刻意避开似的不愿去伤害她，尽管在她看来那些刺儿并没有动。艳红如血的花瓣在没有风的时候也会在她面前轻轻颤抖，似是在致敬。冥冥之中，她与这些植物好像有着某种神圣而亲切的联系，“我会去的，但是得麻烦您先帮我联系Fitzgerald先生来给我校一下琴，我的A弦松了。”

　　Austen夫人望着那架昂贵的大提琴点点头。她最初的意见是让Aurora学习钢琴和竖琴的，但是只进行了两个月就被Aurora对大提琴突如其来的热情打断了——她跟着Savant先生去参加一场音乐会，在那时迷上了大提琴：“好的，我知道了。小姐，Robbins先生已经到了。”

　　“太好了，请他稍等，我换好衣服马上就过去！”Aurora洋娃娃般的笑脸上扬起欢快的笑容，放下咖啡杯就往衣帽间跑，离开时接触到Austen夫人不太赞同的眼神，她停下脚步，撒娇似的说道，“您就不要露出那种表情了嘛～我喜欢骑马，就跟喜欢读书和大提琴一样，因为它们让我感到快乐啊。请快去帮我联系Fitzgerald先生来校琴吧～”

　　望着蓝色的娇小身影消失在门口，Austen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骑马，恐怕是唯一使Aurora走出房间的运动了吧，尽管她承认Robbins先生是一位出色的老师，但是每次看到Aurora在马上颠啊颠的，她的心总也跟着颠啊颠的，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在她的家乡英国，人们对马术及有研究。尤其是还有一系列的艺术行为和器材术语，类似Aurora穿得riding habit(女骑装)和用得riding crop(骑手短鞭)，以及Robbins先生的职业riding master(骑术教练)等等。

　　Aurora现在还太小，所以只能先从基础培养，并且她只能骑那些小型的矮种马，但是这不表示所有危险就都消失了啊。

　　而且……

　　“我喜欢怎样怎样，是因为那让我感到快乐。”这个经典句式已然成了自家小姐的口头禅，成了她做一切事情的理由。不过，这个既任性又孩子气，还带点洒脱的理由，究竟是好是坏呢？

　　注：①希腊神话中，仙女们曾用羊角喂养年幼的宙斯，此处指Aurora衣帽间内的衣物源源不断，从不重样。
　　②Marie Antoinette(玛丽•安托瓦内特)，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索瓦一世与玛丽娅•特蕾莎之女，1770年嫁给法国王储(即后来的路易十六)，法国著名的十八世纪洛可可王后，生活奢侈，被称作“赤字夫人”和“摧毁法国的女人”，大革命期间命丧断头台。
　　③Antonia(安东妮娅)的昵称是Antoinette(安托瓦内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