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游戏》白鸽南行

9、旧房子（2）

　　昏黄的灯光在脱落墙皮的旧墙上印下闻清的身影，零碎的发丝散落在额前，脑后不知何时扎上一个小辫子。他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去十多分钟才像惊醒了一般站起身，拿起身旁的煤油灯，走到上锁的门前，将钥匙插了进去。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闻清目光沉沉，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落下阴影，他像是知道这门后有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犹豫又果断地，推开了门。

　　这是一件小屋子，空荡荡的，唯有那一处的三个牌位晃人眼，戳的人心窝子疼，眼睛像是撒了辣椒面一般，疼的要命却仍旧想睁开眼看清楚那上面的名字，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了满面，之前所有的猜想化成一把刀子。

　　他看到了炮火纷飞，两个大孩子手忙脚乱地哄着他们怀中的小孩；

　　画面一转，三个孩子长大了，他们在学堂里学习；他又看见两个青年在一片漆黑中聊着天，然后被雾气吞噬；

　　他看见最小的青年长大娶妻生子，有了孙儿，他给孙儿讲述从前的故事，还年年来到兄弟三人的旧房子，和立在台上的牌位说着家长里短…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

　　一个冬天，雪下的很大，那牌位变成了三个，他仿佛看见爷爷和他的兄弟们相拥大笑，说着这些年的种种。他还看到了自己，身旁人给自己撑着伞。

　　就像是大梦一场。

　　恍然如梦初醒。

　　他唤，宋词。

　　听了一句遥远的我在。

　　他问，爷爷已经走了吗。

　　他所见到的爷爷，爷爷之前所说的话，爷爷的拥抱，爷爷的怀念，都是假的吗。

　　“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做下决定如果任何一方活着，就将死去的人的牌位放进老房子，若是有空，去看看，便是最好的，若是都死去，就看看下辈子还能否相见，再做兄弟…”

　　“若是可以，爷爷走之后，将爷爷的牌位和你大伯二伯放在一起，有空啊，就来看看我们…”

　　“……”

　　“乖孙，瘦了啊，多吃点！”

　　“乖孙，你得好好的。”

　　“闻清，人总得向前看…”

　　“……”

　　“闻清，就叫闻清，”

　　良久他才听到宋词的回答。

　　宋词说，不是。

　　宋词说，闻清，这是你的记忆。

　　他们是真实的，老爷子说过的做过的所有都是真实的，不是假的，也不是梦。

　　闻清只觉得脑袋混浆浆的，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目光最后停留之处是那个同自己向三位老爷子磕头的人。

　　他听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熟悉而陌生。

　　闻清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旧房子的祠堂，他向前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大伯二伯爷爷，辛苦了。”

　　“孙儿，会好好的。”

　　“好好休息，我会…常来陪您聊天的…”

　　话音落地，闻清又磕了三个响头。

　　〔玩家闻清已完成游戏，是否退出〕

　　闻清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多分钟，索性点了否，坐到炕上。

　　宋词，陪我聊聊天，本是求安慰的话，说出来生是像调戏纯情人的场上人。

　　我在。

　　宋词还是那一副不冷不热的语气，可闻清偏偏听出来一点担心，或许是平常宋词太过冷淡，才让他这一下子听出差别。

　　“我失去了记忆，”闻清叹，“我恍恍惚惚，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有多糊涂。”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记忆，忘记了哪些人哪些事，也不知道忘记到底是好是坏…”

　　闻清闭了眼，笑着，大笑着，癫狂一般，又渐渐恢复平静。

　　窗外那黑色的是什么，他冷静又理智地问，像是刚才发疯的根本不是他。

　　是恐惧，是恐惧的具象化，闻清好像是听到了宋词在笑，有光就好了。

　　不知为何，他想加上一句话，总会遇到光的。

　　为什么会生成恐惧的具象化，闻清看向那衣柜后的暗门，他好像知晓了，那个时候战火纷乱嘈杂，那暗门后的一方地，在搜查是无异于是安全的，最开始三个孩子们都能进去，后来只能藏下老爷子一个人。

　　老爷子与大伯二伯失去联系后常常躲在那暗门里，窝在那一方地，若不是一次偶然认识了奶奶，估计…

　　“宋词，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冷血，”闻清低眉浅笑，“知道爷爷走了竟然是这副模样。”

　　他自顾自地说着，没想宋词接他的话。

　　“其实我早有些预感，这件事的走向，只开始就指向爷爷，挺神奇的，见到爷爷第一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但是我却不想去深思。”

　　“后来也是，爷爷说的话，做的事，无一不是在说：闻清啊，爷爷走了之后要照顾好自己啊，向前看，别为…别为爷爷难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种苦楚，我像是经历过一次，宋词啊…”

　　“这个游戏为什么找上我啊…”

　　时间——00:00:00

　　〔时间到，玩家闻清，退出游戏〕

　　他睁开眼依旧是在老房子里，和爷爷住的老房子里，只是静悄悄的，不再有了老爷子，之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闻清恍然，五六个小时前，老爷子还敲着他的头，说他要多吃点，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天还黑着，想放任自己沉入黑暗却没有睡意，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墙上，冷白色的，就像是老爷子离开的那个冬天，他孤零零一个人跪在棺材前。

　　孤独一人啊…

　　〔闻清，你还有我〕

　　他一怔，无奈地笑，宋词，你总会走的。

　　〔我不会，我一直在〕

　　意外的斩钉截铁，意外的让闻清迷了眼。

　　好吧，随你。

　　闻清闭了眼。

　　他沉入梦中，带着一缕微弱的光，照亮黑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