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凌晨地下铁（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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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高考了，熬过去就好了，有再大的压力，都会过去的。你爸妈估计在家里都急疯了，回家去吧。”
申赫冲他笑了笑，背上另一侧背包肩带，两层一蹬地大跨步，迈上台阶。
转身的余光中，申赫知道男孩儿呆在他的身后没有任何行动，也毫无响动，似乎是站在原地默默思索申赫的话。
爬完四通来来回回的冗长台阶，申赫闭着眼睛从背包侧边的兜里摸出地铁公交卡。
随着“滴～” 清脆的一声响起，下一秒，申赫手里的卡，就惊得差点从他的手指间滑落出来。
少年就无声无息滴站在闸机之外，像个安静极了的幽灵，站在他的正对面，冲着他笑。
那种的笑很不寻常，忧郁中有着一丝苦味和凄恻，还有一丝奇怪的甜蜜。
“申赫医生，我是真的无家可归，我模考全班倒数第一，爸妈把我赶出家门了，不让我回家，所以我才很郁闷，不知去哪，坐车坐到这里来了，恰巧碰上你……..”
男孩儿头顶的天花灯，也滋滋地跳动了起来，并未灭掉，只是忽明忽暗。
“你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前头去的？” 申赫睁大眼睛，脑袋在一瞬间就清醒了好多，眼前也走马灯一般地冒上来一连串惊悚的联想。
“不信你看…….” 可男孩并不理会申赫的惊吓，还在自顾自地申辩着自己。
说着，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高考理综模拟卷，展开来，上面赫然披着成片的红叉，一个89分的醒目数字，悬挂在正中央。
申赫走过去，从陈乐云手里拿起试卷，长舒了一口气。
他那属于医生职业习惯而来的理智和客观，很快又被拉了回来，占了绝对上风。
“陈乐云同学，我说实话你可不要生气，……..你的字，可真丑啊。” 申赫盯着试卷，看着这些他十多年前做过的、大同小异的题目，时光倒流，猛地将他拉回到了他也曾经有过的学生时光。
“嗯，我也觉得挺丑的。”
申赫看着试卷，而少年，则看着低头的申赫。
近在眼前，申赫医生自来卷的小卷发，像天边慵懒的云卷云舒，照进少年的心海里。
男孩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把这一幕，刻进心门之上，想牢牢把他的模样，锁进心房之内。
“那，申赫医生，你能带我去你家过一夜么？我家恰巧就在这条线的另一头, 很远，在郊区……等明天，我爸妈差不多气消了，我也正好能想好理由回家了。”
“好吧，这都深夜了，大半夜地也不太安全，看你也不像撒谎的样子。小伙子，你就跟我回去得了。”
申赫收起试卷，抬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头发。
触碰到他肌肤的时候，申赫发觉，他的额头，冰凉凉，将将有一点温度。
“正好医生您还可以辅导一下我的试卷。”
少年终于绽开笑颜，脸上的阴寒之气被一扫而光，可爱得像个降落在人间的兔牙仙。
“头这么凉，肯定是在地铁里吹冷气吹的太久了。今晚跟我回去，先好好歇息，就别想着试卷了。” 申赫看着少年瞬息万变的面容，讶异于他明媚如许的这一面。
原来，这个肃杀忧伤的少年，也是个明亮灿烂的少年。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申赫脱口而出，“真羡慕你们这个年纪，还可以这么放肆任性。”
申赫带着他回到自己家里。
男孩儿安静地端坐在他家的沙发上，看着申赫在室内不停地转来转去，一会儿倒水，一会儿给酸奶，一会儿要他量体温，一会儿找睡衣，一会儿又要催他去洗澡。
“不用了，我不用洗澡。”
申赫在灯光下举起水银体温计，完全正常的36.5度。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吧？放轻松，不用那么紧张。” 申赫甩着水银体温计，看着少年用近乎于军姿的标准坐在沙发上，忍不住笑了。
“我先睡了。” 申赫将他安顿在另一个卧室后，躺下。
其实，从他那医生的怜悯同情心爆发，到他决心带他回家的那一刻，申赫也不是没后悔过：万一，这个少年不仅学习不好，还是个小混混、小扒手该怎么办？他这不是引狼入室，自找麻烦吗？
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申赫只昏沉沉地想着：算了，人带都带来了，就由他去吧…….
怀着这样的忐忑不安，他出乎意料地飞速睡去。
清晨，申赫从这辈子最为深沉而无梦的一次安稳睡眠中醒来。
他察觉到四周洋溢着一种异样的气息，翻身过去，只看见少年在昏暗微弱日光中的投影，他躲在厚厚的窗帘内侧，靠在窗台上，轮廓有点模糊，像一个纯粹的黑色剪影。
他远离着两扇窗帘中间的缝隙，远远地瞅着楼外熙来攘往的车辆和行人，目光里跳跃着新奇和渴望，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街景一样。
那条灌满阳光的缝隙，对少年而言，仿佛是一面锋刀利刃或者激光雨阵，不敢上前靠近。
“你醒来多久了，我送你去学校吧？” 申赫掀被起身，在一片朦胧中问他。
“不用，刚才我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 此刻，说话男孩儿的眼睛，是暗处唯一晶莹的亮光。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是啊。我可真是个孩子……..”
说完这句话，少年突然静默不语，扭过头去，继续看向窗外。
申赫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个忽而阳光，忽而惆怅的少年，心底疑窦丛生，可他依然嘘寒问暖着，也邀请他一起吃早餐。
虽然少年目光贪婪地看着满桌的食物，却依然跟昨晚是一样式儿的、冷漠拒绝的回答。
“你到底怎么了？” 申赫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显得那么伤心难过呢？”
“您能听我讲一个身边的故事吗？”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他双眼失明了，而且，他很快就要转校离开，去就读盲人学校了，我很舍不得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怎么安慰他。 ”
“真抱歉。你可以尝试着多找他聊天，说些令人开心的事儿，注意别刺激他的情绪，也要提前做做功课，照顾到他眼盲后的不便。”
“可是，他不想理我，脾气也变得很坏，就像，变了一个人…….”
少年直视着申赫，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就像相机的快门一样，一眨一眨地密集拍摄着申赫的每一个细微至极的表情。
每一刹那，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刹那，都赛过世上最珍稀宝贵的钻石和黄金。
“我想，这就是你学习变差的原因吧？”
“嗯。您是小时候救过我的医生，听您的建议，肯定没错。”
“哦呦，难道，你还是故意找到我的么？可我又不是心理医生，你找我，我也没法给你提供专业意见啊？”
“没有，我不是故意找您的。是因为我朋友的病，才让我想起了您，之前留意搜过您在医院官网的介绍，只是昨晚碰巧遇上了。”
申赫凝望着眼前这个重情重义的少年，心里升起几份钦佩和爱怜。
这年头，就连还能拥有这般纯净朴实内心、善解人意能力的好孩子，都已不多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凌晨地下铁（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