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变成公主的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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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落笔到收束几乎一气呵成，完成后，许灵柒揉揉酸痛的手腕，活动了一下脖子，又翻到第一页把错别字和病句修正了。
改了改又觉得自己写的隐晦，在“学生自评”的地方补充了隐藏的结局。
算是一个彩蛋，可有可无，但如果能够读出这一层意思，整个故事又有了新的变化。
做完这些，许灵柒在右上角特定的位置工工整整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和班级，然后拜托前排把作文纸传到小组长那里，就大功告成了。
*
记忆里还是白茫茫的冬天，转眼就到了微风和煦的暖春，校园里的李花开了，团团簇簇的粉白，为一中增添了亮色和生机。
许灵柒感觉到春天到来的时候，身上的羽绒服已经不能再穿了，还好宿舍衣柜里有几件没带回家的春装存货，要不然她可能会被热情的春姑娘热化。
春日启，万物复苏，有些隐藏不住的春心也在微风中破土而出，随风荡漾。这也意味着陈主任的工作量呈直线上升。
蛰伏了一个冬季，又开始和小情侣们打追逐战了。
宿舍到教学楼的那条路上，高大的李树层层叠叠，遮住了头顶的天空，连空气都充斥着粉白的味道，风一吹，就铺满了一地花路。
那是再浪漫不过的景色，足以充当文艺片中的背景。
一年好景莫辜负。闲暇的时候，学生们三三两两赏花。
有的偷偷拿出手机找角度拍照；有的男孩子牵着女孩子徜徉在花海中，一阵暖风拂面，头顶落英缤纷，花瓣落在头发上、衣服上，平添了几分暧昧。
更多的时候，许灵柒是自己一个人走这条花路。
新的学期高雅雅依旧走读，欧阳心蕊更忙了，忙到有时候许灵柒去教室找她，才知道她早已被老师叫走。
这是许灵柒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天才，不可能不努力就收到回报。
优秀如欧阳心蕊，只不过比别人多付出了十倍百倍的努力。
许灵柒曾经问过欧阳心蕊：“你这么忙，有没有想过停下来歇一歇？”
欧阳心蕊说：“还好吧……等今年的竞赛结束，就能轻松一段时间了。”
去年初赛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没有任何悬念，欧阳心蕊顺利通过。
欧阳心蕊会错了意，许灵柒索性将错就错，“那明年呢？明年的竞赛你还参加吗？”
欧阳心蕊自然答道：“如果今年达成了目标，明年就不参加了。如果今年完不成，那就只能来年再战了。”
“你的目标是？”
“国金。”欧阳心蕊肯定道。
你看啊，这么优秀的人都在努力，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轻易懈怠呢？
可是，你总是走在我前面，走的那么快，快的我就要追不上了。
你能不能稍微放慢脚步，等等我呢？
*
一班最近有点不太平，一是初赛刷了一批人。
这意味着一部分人的征战只能戛然而止，过去几个月的付出全部化为泡影。
至于接下来的集训，要不要参加都取决于个人——成绩不拔尖，没有人会特别关注你。
二是，一班的御用语文老师要外出学习一周，学校只能安排同年级的老师挨个轮换给这些“种子们”传道受业。
可是因为一连几天老师换的太勤，一班学生们颇不适应，一上语文课就选择性无视老师，埋头肝自己的数学英语理化生——虽然平时也差不多如此。
这也让任课老师们觉得一班学生心比天高桀骜不驯，一天只专注于理科的一亩三分地，不懂得领略文学的深刻和美丽，于是更不愿意给这些天之骄子代课了。
这周六的语文课安排的老赵，一班的学生们总算舒了口气——终于熬到周末了，下周自家老师就回来了，终于不用受各路老师的“摧残”了。
因为是最后一节课，有的盼了，所以大家对老赵还是颇为客气的，一个班五十多个人，起码有一半都把埋在习题里的头抬了起来。
老赵拿着一沓作文纸和一个保温杯进了一班教室，有人注意到他手上没拿语文书，颇觉诧异，登时有了点兴趣。
老赵一进门就发现一班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周末作业——只能说不愧是重点班中的重点。
语文课代表注意到老赵的视线，噌的站起来，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想要跑上讲台，把罪证销毁。
老赵摆摆手，示意课代表他并不在意，然后下一秒拿起黑板擦把黑板擦的干干净净。
这下一班的学生们都惊了，你戳戳我我戳戳你，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语文老师惊世骇俗的举动，没人敢阻止，硬是看完了老赵擦黑板的全程。
一班的天之骄子们不是没见过强硬的老师，甚至被某个正值更年期的女老师指着鼻子骂，也依旧是不为所动，自己忙活自己的——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位看似温温吞吞慈眉善目的老师，闷声就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老赵的操作震惊了一班人，纷纷正襟危坐，想听听这位与众不同的老师会有什么特立独行的言语。
老赵对现状很满意，拍拍手上的粉笔灰，“这样才对嘛，要不让你们陈主任看到，还以为我各科全才呢。”
幽默一句顿时活跃了气氛，底下人配合着笑了笑，一班教室顿时变得不那么死气沉沉了。
老赵站在讲台上，没有课本没有ppt，他就是一本行走的语文书，“平日里按部就班地学课文是不是很无聊？人物、情节、语言、主题……你们怎么看这种套公式一样的讲课？”
底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有人小幅度摇头，“没意思。”
“哎，就是那个同学，说‘没意思’的那个，请你站起来。”
被老赵点到名的同学，诧异地指指自己，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挠挠头，面红耳赤的站了起来。
不是吧，这就要挨训？这老师怎么钓鱼执法？
周围的人纷纷为他担忧。
老赵没有训他，而是问道：“为什么会觉得没意思？”
男生摸摸脑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老赵走下讲台走到男生身边，“我想听听你的真心话……没事，你放心大胆的说，我保证不告诉你们的语文老师。”停了停，又补充道，“哦，还有你们的陈主任。”
下面发出了小声的哄笑，这位老师说话真有意思。
男生尴尬地骚了骚头，“就是……就是这些东西我看辅导书完全能自学，上课翻来覆去的讲其实都是老调重弹。”说完，略带忐忑地看看老赵。
老赵点点头，让男生坐下，又走回到讲台，“很好，我相信这位同学说的是真心话，而且我也听出了这位同学的语文素养，脱口而出成语连篇，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有人发出吃吃的笑声，男生不知道老赵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也尴尬的笑笑。
老赵道：“别笑，我说的是真话……我们学语文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说话，为了写作？等你能出口成章的那天，你的文字也一定会妙笔生花。”
在场的很多人第一次听说学语文原来是学说话。
在他们的印象中，语文课永远是老师站在讲台上把一篇课文分析的七零八碎，从来没有人让他们在语文课上主动地说话过。
老赵道：“说话是写作的基础……说实话，我对于现在的语文授课不是很满意，学生连话都说不利索，还想让他们下笔成章，高分栉比？学校想把你们填成大胖子，还要看你们吃不吃的下去。”
好多人不由自主地被老赵吸引了注意，纷纷放下手中的笔，福如心至的点头。
老赵漫谈了一会儿他对语文学习的看法，时不时引经据典，语言更是妙趣横生，同学们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等有的人有所反应的时候，时间已经晃晃悠悠过去了二十分钟。
他们恍然发现，原来语文课也没有这么难熬。
老赵说累了，停下来喝了口茶，然后继续道：“好了，言归正传，说话的艺术不是一两天能练成的，我们今天就来讲讲语文另一个难啃的骨头——作文。不过我今天不想说那些平日里司空见惯的类型和主题，而是想说说你们平日里看得多写得不一定多的一个体裁——小说。”
老赵从那沓作文中抽出了一份，放在投影仪下，“当然不是我长篇大论的讲，比起优秀范文，我想你们应该更喜欢看身边人写的故事……我上次给四班布置了一次习作，今天就随便抽一份让你们来帮她改改。”
底下的学生顿时来了兴趣，还有什么比看别人的作文来得更刺激的吗？
女巫的蔷薇花
女巫住在自己的城堡里，她有一园的蔷薇，花开的时候，娇艳欲滴，争奇斗妍，为灰扑扑的城堡增添了一抹亮色……
“童话？”细碎的交流声响起。
“这个年龄了还有人写童话？”
“感觉文笔挺幼稚的，有点看不下去啊。”
“……”
天井那头，四班教室里，许灵柒正在聚精会神地上数学课，突然感觉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心想谁在念叨我啊，殊不知在对面，自己最崇拜的老赵已经把自己卖了。
有的人已经快十年没看过童话了，乍一看有点不能接受，看到一半又忙活自己的数学题去了。
欧阳心蕊倒是看得很投入，看到四月四日愣了一下，心道这也太巧合了吧。
她越看越觉得这样的文风自己曾经见过，越看越觉得像是那个人。
作文纸翻到下一面，作者的名字匆匆闪过，果不其然——许灵柒。
这个年纪还在坚持写童话的，她见过的只有许灵柒一个了。
欧阳心蕊拿起笔无意识地写下了三个字——“007”，两个“0”连在一起，就像她惊讶的时候睁大的圆溜溜的眼睛，“7”孤孤单单地站在一边，就像她一个人时孤单的背影，让她想要抱抱她。
欧阳心蕊看着她写的文字，下笔画着她的名字，口里小声喃喃：“007，小柒……”
念出来后又不由失笑，看到作业本上一排的“007”，急忙拿修正带涂掉。
自己这是怎么了？和她在一起，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短短的一篇童话阅读完毕，老赵没有提醒也没有特意点名那些思想抛锚的人，就像他说的，他的语文课永远自由，能不能吸引到你，完全凭他的本事。
老赵道：“有没有人愿意谈谈他的看法？对故事的理解或是修改的建议，只要是和文本有关什么都可以说。”
刚才回答问题的男生第一个举手，显然他已经在老赵的语文课上完全放开了。
“这个故事写的挺好的，非常有童话的味道，而且和一般的童话不一样，结局是一个悲剧，算是另辟蹊径，写出了新意。”
老赵点点头，“还有呢？”
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纠结了一番，还是实话实说了，“讲真，我其实不喜欢看童话，不只是因为我是男的，这个年纪很少有人会去读童话吧。虽然说‘童话是讲给大人的’，可是毕竟童话的受众是小孩子，而小孩子更喜欢看圆满的大结局……就王子公主在一起什么的。这篇童话写得再好，受众面还是太小了。”
老赵道：“很好，这位同学的观点很有趣……我很喜欢你们在语文课上畅所欲言，讲出最真实的自己……至于童话的受众，这真的是因人而异，喜欢的自然喜欢，不喜欢的也没有错，读书从来不是一件强迫性的任务，而是乐趣，依兴趣而始，又凭兴趣而终。我从来不限制同学们阅读的方向——当然，一些你们都懂的禁忌除外，只要你能有所体验有所感悟。我们不能因为不喜欢它就全盘否定，就像是童话，说不定有的人心里就住着小孩子呢。”
底下的人有的听得愣愣的，这是有老师第一次明确的提出，你们可以凭兴趣阅读，而不是为了那几分啃那些难啃的大部头。对
于一些喜欢读网文或者各种小众文学的人来说，这也是第一次在课堂上公开得到认可，而不是一棒子，劈头盖脸地否定。
教室里静了静，又有人举手了。
老赵点道：“靠窗子那一排，举手的那位同学，你来说。”
肖扬站了起来，吸引了全班大多数人的目光，这个学霸兼校草刚入学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身处清北班，关于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他道：“这个故事应该借鉴了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女巫用鲜血染红的蔷薇却输给了珠宝，真挚的爱情输给了金钱。这位同学可能想表达社会上的一些物欲横流的现象，这个想法很好。但是客观的评价，作者借鉴的元素过多，和原著有所重合，让读过原著的人来看，就像在看一场模仿秀。”肖扬耸耸肩，表示自己评价的很客观。
实验中学的学霸果然不同凡响，张口就是引经据典，有些阅读量匮乏的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夜莺与玫瑰》，心里不由升起了小小的敬佩。
老赵的得意门生之一被质疑了也不恼，他笑而不语，“引经据典，这位同学评价的确很客观，还有谁想说点什么吗？”
前两个评价都有褒有贬，一班的学生彻底放开了，纷纷举手发表自己的看法，一时间热闹非凡。
欧阳心蕊看了看故作矜持的肖扬，和以前一样，看似好相处的他，其实比谁都嚣张，谁都看不上，心比天高。
她咬了咬下唇，想要反驳他，在脑海中措辞一番，也举起了手。
不过因为这会儿举手的人实在太多了，老赵应接不暇，又点了几个人，然后喊停，“先停一下。”
底下人纷纷放下了举起的手，欧阳心蕊也有点不甘心的放下了。
“大家刚才说了那么多，都很有意思，也都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场分析了这篇文本……我知道大家还有很多想说的，不过下课时间快到了，我可不想占用你们宝贵的课间时间。”老赵道，“就进行最后一个小环节吧，这篇童话的作者在‘学生自评’的地方留了一个小彩蛋，看完这个可能整个故事都会被颠覆。我感觉挺有意思的，大家有没有兴趣猜一猜？”
众人面面相觑，彩蛋？这不就是一个仿照《夜莺与玫瑰》的普通童话故事吗？怎么颠覆？
有女生站起来大胆猜到：“难道是女巫化身了巫婆，十几年后受到邀请参加王子女儿的生日，然后诅咒她被纺锤刺破手指陷入沉睡？”
毫无违和感代入《睡美人》，可以，这个脑洞很优秀。
老赵也不反驳：“不错的想法，这位同学你可以和格林兄弟聊聊。”
又有个沉迷玄幻小说的猜测：“女巫的灵魂附身在公主身上，王子没发现，然后两人快乐的达成happy end？”
老赵哭笑不得，“脑洞挺可以，但是前提这是童话。”
五花八门的答案层出不穷，老赵在心底叹道以前不知道原来清北班里的学生也这么能扯，平日里是憋了多久啊？各种死逻辑的改编都能给出。
终于点到了欧阳心蕊。
欧阳心蕊站起来，有点不确定道：“其实女巫也是公主吧”
同学们：！！！
老赵拿起那张作文纸翻到最后一页，问道：“怎么说？”
欧阳心蕊道：“嗯……王子通篇都说他想娶一位公主，自己的心上人也是位公主，可却没有提到公主的名字……如果是心爱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吧，所以王子可能只是想娶一位‘公主’。如果我来颠覆这个故事，那就让女巫也成为公主，不过是一位受诅咒的公主……小说开篇就说女巫住在城堡里，真正的女巫怎么可能有自己的‘城堡’？只有有人送给女巫一枝红蔷薇才可以破除诅咒，她才会变成真正的公主，然而四月四日这天，王子失约了。王子想要一位‘公主’，可是他曾经离公主那么近，却因为一念之差错过了。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情，终究成为了一个人的遗憾。”
伴随着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下课铃响了。
老赵没有评判对还是错，可是看他翻作文纸的样子，应该大部分是猜对了。
老赵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心有灵犀的两个人，笑了笑，道：“好了，下课了。”
说完端着保温杯和一沓作文纸走出教室门。
教室里顿时叽叽喳喳。
“什么嘛？到底欧阳猜的对不对？干嘛吊人胃口！”
“我猜大概是对了，你没发现这位老师最后的笑容意味深长？”
“不管对不对，这样上语文课还挺有意思的，跪求这位有个性的老师带我们到毕业！”
“你这就抛弃刘姐了？小心她回来知道后给你布置十几篇作文！”
“别别别，我的一颗心还是向着刘姐的，不过偶尔也会审美疲劳，换换老师有利于身心健康嘛。”
“不知道谁前几天嫌这个嫌那个？就问你脸疼不疼”
“不疼，一点儿也不疼，要是这位老师经常来串串门，我愿意天天打脸！”
“……”
欧阳心蕊没有理会身后的纷乱，冲出教室，在走廊里拦住了老赵。
老赵疑惑道：“有什么事吗？”
欧阳心蕊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尽量平静道：“老师，请问我猜对了吗？”
老赵笑着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吧，你猜的还挺准的。”
欧阳心蕊舒了口气，笑道：“谢谢老师。”
老赵翻翻手中的作文纸，道：“你其实可以私下里和这个故事的原作者聊聊……她叫许灵柒，四班的，我觉得你们还挺有默契的。”
“聊过。”欧阳心蕊看到许灵柒从对面的教室走了出来，喃喃道。
“什么？”老赵没听清。
欧阳心蕊道：“我和许灵柒是朋友，私下里挺熟的。”边说边笑，“我没什么事了，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微微欠身，鞠了一躬，然后朝天井那边跑去。
“007！”
向卫生间走的许灵柒被吓了一跳，“小心心？”
“嗯”欧阳心蕊重重点头，没忍住抱了她一下。
许灵柒被她扑面而来的热情弄懵了，迷茫地接受了这个拥抱，“怎么了小心心？”
欧阳心蕊放开她，摇摇头，“没怎么，心情好，就想抱抱你。”
许灵柒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回复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也心情好！我也想抱抱你！”
“哈哈哈……”
少年人的笑声让整个天井都变得明丽，老赵慢悠悠地往办公室走，沿路打打闹闹的学生们，看到他走近，立刻端正站好，正经道：“老师好。”
等他离开，又恢复方才的欢笑。
老赵笑着摇摇头，感慨道：“年轻真好。”
年轻真好，能笑，能跳，能毫无顾忌的爱一个人，而且一爱就是好多年。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变成公主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