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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颗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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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学时听过这个人的心理学讲座,他讲话挺中肯。他们学这个的,许多投机取巧之人。他在镜头前都能这样,真的很难得。”
很显然,实习生并不赞同剪掉这一段,“有这段还挺好的,不然都是些雷同的友好建议,很没意思。只是他这段太过尖锐了,在这里很突兀。”
时意点点头:“很好,那你觉得如何处理才能将这段处理得不这么尖锐?”
“挑一个柔和的角度剪,再加一句文案,比如:爱情中偶尔的逆耳忠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实习生信手拈来。
时意没有评判实习生的回答,而是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刚刚是从什么角度思考的?”
“假设我是电视观众。”
“很好,没有别的诀窍了,任何行业从需求者和接受者的角度去处理,已经成功了一半。”
除了一些细节问题需要长期的工作经验积累之外,这确实是时意认为在节目剪辑和策划中的唯一诀窍,也是捷径。
女实习生在纸上记了些东西后,还反复看着傅淮景这一段,“姐姐,这人真的好棒,当时他去我们学校,台下的女生都尖叫的,大家都没想到一个学术权威这么年轻,还不到35岁哎,再脑补他穿白袍的样子,都集体犯花痴了。”
很快女实习生又一脸哀怨,“不过他这么大了,应该有家室了。”
时意看着屏幕上反反复复地播着的特写,再看看女实习生托腮的模样。
托实习生的福,心情好了不少。
跟实习生告了别,才下楼去找路边摊。
八九点钟正是路边烧烤最热闹的时候,时意随便订了一家,预留了一整箱食材付了定金,手机上买了夜场电影票,沿着路沿,边走边等同事。
刚想在路沿坐下,手机又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手机上是一串陌生的数字,接起来听筒里的声音也是陌生的,那人喊她小意。
奶奶去世后,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喊过她。
鼻头一酸,手又习惯性地伸进上衣口袋,最后指甲深深陷进手心的肉里。
那头继续说:“小意啊,我是舅公,好不容易才摸到你的号码,听说你在省台工作啊,我孙子,也就是你弟弟,今年6月份就毕业了,你看看能不能把他安排到你们台里工作。”
时意在路沿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将VC药瓶拿出来放在膝盖上,掏出一粒咽。
“舅公,是这样的,现在台里招聘都是需要应届毕业生在网上自己申请的,然后一轮笔试,一轮初面,最后是复试,专业还得对口。”
“你这个弟弟自己考肯定也是能考上的,只是让你在台里帮帮说说话,人不能忘本,你奶奶娘家可就这一根独苗。”
时意试图压住鼻子里的酸气:“能力范围内能帮到的,我一定帮,只是现在招聘都是走规范流程的。不过我可以提供一些网申和笔试面试的经验。”
时意说明清楚后才问:“他大学在哪边念书,如果在这里,我可以周末过去找他先聊聊网申的技巧。”
“我看你就是诚心不想帮忙,算了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帮。”
“诶……”时意也来不及再辩解什么,那头就挂了电话,时意叹了口气。
估计同事也到了,起身走回露天烧烤摊。
同事们陆陆续续到齐,时意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烤了根花菜慢慢啃着。
制片人坐在对面看她慢吞吞地啃花菜,问她:“是不是在想下周的新选题了,这次准备拍什么?”
时意咬着那颗花菜试探制片人:“我想拍留守儿童,或者孤儿。”
制片人不以为意:“去拍三个月,一个月剪完,连播两个月,然后换新的选题?”
“我想断断续续拍个十几年。”时意又串了一根花菜放到烤架上。
制片人摇摇头:“你觉得你会花上十几年时间去关注一群素不相识的孩子?做这一行也超过几年了吧,怎么还天真。”
“我就想想。”时意自己也觉得不现实。
不知道是谁挑了头说要拍心理疾病的专题,几个记者一听兴奋起来,提议可以做一个这方面的调查纪录。
制片捏着烟嘴瘪着嘴抽了一口后说:“我也一直在考虑这类型的专题片,分成一个个小版块:抑郁症,社交恐惧症等等,不过拍这种片子需要一个这方面的专家。”
“情感节目那边有一排学者专家,拍完了剪辑的时候到那边逮一个,加点采访进去不就行了。”有人建议。
“靠谱的,愿意说真话的。”有人补充。
时意条件反射一般脑子里闪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袖口卷得一丝不苟。
制片掐了烟:“再说吧,不急。”
制片是摄影记者出身,养成了快节奏的工作方式,能说出不急这个词,就是真的不急。
所以时意重新买了去大理的机票。
第二天夜里十二点的机票,怕在飞机上晚上睡不好,时意白天窝在公寓睡了一天,晚上十点拐到台里拿忘在剪辑室的kindle。
从大门出来,正伸手去包里拿车钥匙,身旁有人擦过去,连着她手上的车钥匙,虚挂在肩上的背包都一同滚落在地,包里的书和杂物散了一地。
时意也来不及看来人,蹲下身去将散了一地的东西一一捡起来塞回包里。
站起身就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正揪着一个人一声不吭。
大楼门口这处正好背光,时意看不清被揪住的人的脸。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问问情况,又怕被揪住的人是台里相熟的,以后见了面尴尬。
动静太大,后院值班的保安自然会过来处理。
时意犹豫再三还是从包里摸了车钥匙准备走人。
接着一个身影从她身边跑过去,扯开女人向被揪住的人道歉:“小傅,不好意思。”
傅医生?时意看着从背光处走出来的人有些愣住,被揪住的人是傅淮景。
时意反应过来后下意识扶了扶眼镜又看了一眼,看来是患者追到他录节目的地方来了。
“您扶好伯母,我去挪车子,待会儿开到这边,送你们回去。”
傅淮景脱了身上的长外套披到女人身上,说完沿着台阶往下走。
结果原本安静下来的女人又狂躁起来,一把将抱着她的男人推搡在地,扑上来从后面掐傅淮景的脖子。
女人手劲应该很大,傅淮景试图掰开,女人立马凄厉低吼,手又捏紧几分:“你得死。”
时意就站在台阶一侧,离他们不远,吓得退了一步。
时意缓过神后,快速判断女人手劲越来越重,示意男人一同上前。
时意上去先抱住女人腰部,让她受力点悬空,男人全力去扯女人的胳膊。
整个过程傅淮景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对于有可能被掐死这件事并不恐惧。
男人一边轻声喊着女人的名字,一边去掰开女人的手指,费了一番力气,才算让女人松了手。
傅淮景握着脖子渐渐回转过气,开始低声咳嗽。
时意刚长舒一口气,女人又从男人怀里挣出来,瞥见时意,反手一把揪住时意的头发,执意将她往台阶下推。
男人走出来挡在女人面前虚虚护着时意,怕女人对时意不利,一时不敢动作。
等到傅淮景回头看,就见到时意弓着腰动弹不得。
傅淮景走上来边诱哄女人,边护住时意的头发:“不是她,是其他人。”
女人一怔,松开手。
男人从身后圈住她,压制着她的双手下台阶。
女人一个挣扎,伸长腿狠狠踹了时意一脚:“你还得死。”。
傅淮景伸手挡了下,时意膝盖还是重重磕在台阶角上,疼得眼泪都溅了出来,低低地抽着气。
女人扬起腿又要朝她再踹一脚,傅淮景走上去固定住她双腿。
时意拨了保安室电话,并拨了附近精神病院的电话。
很快医院的车来了,女人被医护人员五花大绑地带走了。
傅淮景再来看时意,她已经疼得冷汗直冒,牙齿咬得下嘴唇都没了知觉。
他将她从石阶上扶到车里,发动车子去医院。
时意坐在副驾上边嘶嘶地吸气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去机场改签。
地勤问她改到什么时候,她想了想说后天吧。
时意刚要挂电话,傅淮景说:“后天好不了,你膝盖可能是骨裂,两三周内都要禁止用右腿。”
时意膝盖疼得已经快失去知觉,看了他一眼,取消了机票。
她想随便聊点什么转移注意力,问他:“刚刚是你的患者吗,怎么知道到电视台找你?”
开车的人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时意敏感地觉察出身旁的人此刻情绪不太好,没再追问。
“取消的去哪儿的机票?”沉默了很久之后,傅淮景问她。
她抿着嘴嗯了声,靠在椅背轻声说:“大理,连续四个月没休息,想换个地方呆一呆。”
正好遇上红灯,他踩了刹车,侧头看她:“你的假期可能要在医院度过了。”
她拿手去按按膝盖,按下去痛觉又恢复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刚说完话就感觉到驾驶室的人似是瞥了她一眼。
下车时,她左脚跳下车,右腿已经不能着力。
刚拍上车门,傅淮景已经伸手扶住她:“你等下,我去找轮椅来。”
“没那么严重,借下你胳膊。”时意伸手抱住他的胳膊,用左脚往前蹦,傅淮景跟着她的步子,一点点挪。
两人离得近,时意闻得到他毛衣上淡淡的洗衣剂的香味。
他只穿了件薄毛衣,扶着她的手也有些凉。
她才蹦了一点路就累得停下来,他礼貌问:“到骨科还有点距离,我背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