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系美人不想谈恋爱～》柠禄

24、不见

　　“带上钱，你那病鬼妈，我可不会倾家荡产地救她。”男人的声音还是像十几年前一样年轻，根本听不出他有魔鬼一样的内里。

　　他嗤笑一声，好像在讲什么笑话：“也不多，百来万可能就救得回来吧。”

　　许付航的内心没有波动，也没有说话，对方却因此更加确信自己没有打错，继续说：

　　“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哥。那个死玻璃，从小就变态，想上你想到自残，应该不会放任你妈不管吧。”

　　自……残？

　　许付航呆愣在那里，刺耳的耳鸣让他晕眩，面前的家具忽远忽近，模糊而混乱。

　　林步莘自残？因为他？

　　那个年轻的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的声音，笑着说出威胁的话语：

　　“或者我告诉他，不给钱，我们就纠缠你，让你一无所有？”

　　“我没有耐心，你是感受过的。”

　　“最好今天结束之前就给我答案。”

　　许付航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手机顺着无力垂落的手砸到地上，他没有去捡手机，而是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痛感和窒息感一并袭来，将许付航从无尽下坠的痛苦中唤了回来。

　　他从来都没有发现林步莘有自残行为。

　　更不知道自己带给林步莘的痛苦大到要自残才能缓解，林步莘明明……明明……很不喜欢痛。

　　“哥哥……”许付航忍不住小声地呼唤着，好像他还是那个年幼的许付航，林步莘也还在他身边。

　　林步莘当然不可能有回应。

　　就算他在，按照他扭曲的性格，也不可能如实地告诉许付航。

　　除非被撞破，否则谁也别想见识到他的秘密。

　　许付航拼命在他们之间的回忆里寻找，找到几近崩溃，也还是一无所获。

　　好像能想起来的，只有摔坏一只碗、说错一句话、忘了尊称、慢了一分钟、在外人面前表现不够好……和与错误完全不匹配的毒打。

　　林步莘总是替他挨打，可无论是打在林步莘身上还是他身上，都一样的痛，一样的难以忍受。

　　唯一的一点光明，是林步莘拉着他个人一起跑掉的时刻。

　　可那也是痛的。

　　林步莘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到处都是伤。

　　眼泪蓄满了许付航的眼眶，将落未落，和他的身体一起颤抖，给人一种眼泪落下他就会破碎的错觉。

　　“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这么痛苦……”

　　在时间即将来到午夜0点时，许付航点下了发送键。

　　他给不速之客的号码发去了短信，内容是：

　　[账号。]

　　发完，许付航将手机丢在一边，走进浴室，把自己整个人都沉进浴缸里。

　　今天天气阴，太阳能很不给力，初放出来的一浴缸的水都是冷的，冷得彻骨。

　　但对许付航来说，是温暖的。

　　家庭关系像蚀骨的毒蛇，让他窒息，如坠冰窟。

　　许付航对他血缘上的妈妈没有爱，他只在意林步莘。

　　林步莘让他逃到千里之外，可后爸一个电话的威胁，就让他又回到了弱小无助的童年。

　　他实在不擅长面对这样的父母。

　　以前也都是林步莘替他扛下来的。

　　听那个人的意思，林步莘也没有联系过他们，那是不是说明林步莘也在某处过着应该还不错的生活？

　　他不能让林步莘的平静被打破。

　　他长大了，不能总是躲在林步莘背后。

　　他需要站出来自己面对它。

　　许付航跃出冰冷的水面，久违的空气重新进入他的呼吸系统，水顺着他的头发低落，阻碍了他的视线。

　　但许付航没有管，他撑着浴缸边缘站起，向外走去。

　　他收到了两条新信息。

　　一条有备注，另一条是一串号码。

　　点开一串号码的信息：

　　[你的病鬼妈说要见你。钱打到这个账号就行，一百万，多的就当我的通知费。]

　　一百万对几年前的许付航来说，或许如登天一样困难，可对现在的他不是。

　　真正像魔咒一般会对他造成梦魇的是那句“你妈说要见你”。

　　许付航不想不知道他妈妈现在怎么样，病得重不重，为什么要见他，他只知道自己光是想到要见面，就痛苦得手脚发麻，内里寒凉。

　　他的妈妈给过他两个家，在第一个家的时候，他每天都要承受来自妈妈的埋怨和咒骂，怨他不能给他亲爸增加责任心戒赌，怨他太小帮不上忙是个累赘，咒他和他亲爸一样没有出息自甘堕落。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当她被赌鬼丈夫毒打之后，她总会借由一些小事对许付航发难，哪怕许付航什么都没做，只是她自己吃到了一粒沙子，她都会像天塌了一样对幼小的许付航推搡大骂。

　　许付航每天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活在恐惧之中。

　　赌鬼亲爸被人砍死后，许付航的妈妈情绪稳定了许久，但也说不好是不是稳定，因为她有些亢奋。

　　她找了份收银的工作，发了工资就往自己身上打扮，好像焕发了新生一样，只留非常少的钱来吃饭，每天丢几个面包馒头给尚且年幼的许付航。

　　许付航经常吃得拉肚子，营养不良，但他妈妈不管，总是坐在镜子前梳妆自己。

　　很快，她就交到了男朋友，姓林。

　　她告诉面色苍白的许付航“你以后就会有好日子过了”。

　　到了第二个家，许付航学着妈妈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讨好新的爸爸，过了几天和风细雨般的温和日子。

　　后面就是男人撕破面具，把他当成随意出气打骂的对象，而他妈妈不仅没有保护他，还庆幸自己终于不是被辱打的对象，把自己放在了旁观的位置上。

　　她的旁观，让另一个孩子不得不“入局”。

　　林步莘本来也可以旁观的，他甚至都算不上和许付航认识。他都看不得许付航被打，他妈妈是怎么舍得的？

　　比起对两个爸纯粹的恨和厌恶，许付航对妈妈的感情复杂太多，复杂到不能细想，否则就会深陷泥潭。

　　可现在病了，就要见他？

　　为什么？

　　凭什么？

　　她是要为过去道歉，还是要埋怨他这么多年不回来不给钱没良心，害她大病一场躺在医院？

　　许付航感觉自己就像妈妈痛苦的载体，哪怕不关心不在乎，也还是会被拽入痛苦的深渊，因为过去的他避无可避，链接着现在的他，随时会合为一体。

　　这就是血缘。

　　永远没有办法真正地逃离和切断。

　　不像他和林步莘，一下就断了。

　　[我不想见她。]
　　[钱我会打。]
　　[两不相欠。]
　　[不要再联系我。]

　　许付航知道这样说也只是心理安慰，因为对方依然可以来骚扰他。换了号码，也只能得到一时的平静，他们是父母，去几趟警察局总能查到他的联系方式。

　　这也是为什么许付航只拜托过警察询问林步莘的意愿，而不是拿到联系方式自己联系。

　　他不想林步莘有类似的体验。

　　对林步莘来说，他或许也是他逃不掉的黑暗之一。

　　许付航将手机锁屏。

　　随后又打开。

　　他看着信息图标上的红点，犹豫了许久，都没有点开。

　　他这样满身狼藉的人，就不要去浪费小少爷的善意了吧。

　　锦衣玉食被爱环绕的小少爷要什么没有呢，没有必要捡一个又脏又破的玩具回去费劲清洗，缝缝补补，然后被一眼识破和嘲笑。

　　白天的话，就当它是一个痴心妄想的人，被繁花迷了眼，胡言乱语吧。

　　……

　　过了生日当天的24点，仍然没有收到来自许付航的祝福消息，楚物拉着在多媒体室看电影写影评的妹妹复盘：“我好像表现得太明显了。”

　　楚物看着硕大的投影屏幕，心思却一点都没在上面，说的都是和许付航相关的事∶“所以途中就被戳破了。”

　　楚光引不喜欢写影评，但没办法，现在的教育提倡全方面发展，落实下来却变得很难说，好像每个孩子都会喜欢鉴赏电影一样，隔三差五地就会喜欢上某部电影，有感而发，上交影评。

　　相比之下，和哥哥复盘他的追求之路，还更有意思一些∶“所以呢？”

　　“他没有和我说生日快乐。”楚物反复确认过自己生日当天的记忆，翻阅两天的聊天记录后说道。

　　顿了顿，他说∶“虽然。”

　　“虽然什么？”楚光引调低了电影的音量。

　　“虽然他很认真地对我说会考虑，会再联系我。”楚物说到这里的时候是高兴的，但同时眼里也有其他的情绪。

　　楚光引不解∶“这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可是我怕他不是忘了说，而是被什么事牵绊住了，无暇顾及。”楚物眼里的担忧占了上风。

　　楚光引∶“哥你会不会想多了。”

　　楚物摇头∶“我只是觉得，以你付航哥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在考虑和我有关的事情，他肯定会想起今天是我生日，祝我生日快乐的。”

　　“我很担心他。”楚物又说。

　　楚光引听到这句真诚的话，忽然觉得自己过于“小人”了。

　　她以为哥哥的意思是没有听到喜欢的人说生日快乐很失望，结果！结果！

　　“你不恋爱谁恋爱。”楚光引感叹道。

　　楚物倒也不是不想接受妹妹的肯定，而是他实在没心思这么乐观。他犹豫许久，说∶“我是不是应该查一下比较好，知道他的经历和困境，我才能真的帮到他。”

　　“但这样也代表了不够信任，以及一些盲目的自信，你付航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没能解决的事，我不可能一出手就能解决，这是一件长期的事情。”楚物分析。

　　楚光引基本没有体验过困境，但不代表她完全不能理解，她见识不少，稍微想了一下，给出自己的看法∶“以之前付航哥哥恨不得把超市搬给我的行为来看，他可能想要的是，一个需要他、且能从他那里感受到正向情感的人，而不是一味对他好的人。”

　　楚物沉吟片刻，点头∶“军师说得对，作为回报，哥哥帮你写影评，小孩子早点睡觉。”

　　楚光引打了个哈欠，从善如流地睡觉去了。

　　多媒体室只剩下楚物自己，电影画面变动，光在楚物身上不断地转换。

　　500字的影评，楚物写了整整一个小时。

　　其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楚物都在看许付航有没有回复。

　　在昨天生日即将结束前，楚物给许付航发了一条消息。

　　内容并不是在讨要生日快乐的祝福，而是∶
　　[白天我在小区停车场那边看到小三花了，它好像在捕猎，很专注，寒风吹得它毛都偏了，我叫它也没反应。找个时间把它带回家吧，我们一起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