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域修罗场的日子》南辛一成

2、第 2 章

　　2.

　　起风了。

　　上一刻还是平静无声的海面，下一刻突然掀起波浪，一阵一阵地冲击着她们唯一能依靠的木筏。

　　海水泼了上来，淋了新娘们一身，紧接着木筏被冲到了高处，又“咚”地一声、猛地坠落下来。

　　女孩们尖叫着，哭喊着，慌乱去抓身边能够到的东西，有人被抓了一把差点摔倒，有人禁不住摇晃落入水中，巨大的水花声吓得女孩们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帮个忙！”小北的声音喊道，“帮忙把她拽上来！”

　　雾气中，禾叶香看到小北伸手抓住了落水女孩的手，忙凑过去，双手抓住小北白皙的手腕，帮她一起使劲。

　　顾北音一只手稳着木筏，一只手抓住落水者，眼神复杂地看了禾叶香一眼，道：“你没使劲。”

　　禾叶香：“……”

　　她身上药效还在，她使不出力气，并非故意不使劲。

　　但是这种情形下，小北会不会怀疑她假心假意地救人，实际上歹毒地巴不得人死？

　　虽然她这样担心，但并未跟小北解释缘由，而是全力协助小北救人。

　　好在小北力气够大，很快就稳住木筏，将落水的女孩从水里拽了上来。

　　禾叶香松开小北的手，身上冒虚汗，头昏眼花。

　　还得争取多赢得小北的好感，她可能是这里唯一能救她性命的人了！

　　木筏在风浪中颠簸不休，女孩们惊吓过度，六神无主，只各顾各的，抓着木筏边缘，警惕一波接着一波的风浪。

　　“大家稍微分散点坐，有利于维持平衡，”顾北音这时候说，“都牵着手，防止有人落水。”

　　女孩们踌躇不定，顾北音催促道：“快点，别犹豫！”

　　众人按他说的做，慢慢挪动位置，互相牵着手，唯独禾叶香像空气一样被忽略了，没有人愿意碰她，把她当瘟神一样避着。

　　她浑身湿漉漉地趴坐在一旁，空灵、深邃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顾北音。

　　四目对视，顾北音心颤了一下，皱眉问其他人：“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个野人，脏死了，我们不想碰她！”

　　“就是就是！她是个怪物！恶心死了！”女孩们回答道。

　　禾叶香有些乏力，不愿跟这些小丫头们计较，她伸手想要挽住小北的手，手刚抬起来，身体便往前一倾，被小北大方地揽入怀中。

　　禾叶香：“……”看样子，她在小北这里并未被嫌弃呢。

　　禾叶香藏起笑容，脑袋蹭到她胸前，察觉到小北身体好像有些僵硬。

　　她之前就看出来了，小北胸很平，但怎么能这么平呢？贴上去甚至还有点硬。

　　平胸的女孩子，或多或少会为此感到自卑，也怪不得她身体这么僵，毕竟她内心应该是拒绝和她贴近、怕她发现的。
　　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维护禾叶香，她才不得已一把抱住她。

　　想到这一点，禾叶香愈发受感动。

　　顾北音不太习惯这样抱着人，他呼吸有些凌乱，另一只手还得稳住木筏，调整好气息后，平静地朝众人道：“小叶刚才帮忙救了你们的同伴，她心地善良，请你们收回刚才的话，并且向她道歉！”

　　众人怔了下，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我们都快死了，为这种小事跟她道歉？凭什么？”

　　“小北，你现在抱得这人是个野人，没爹养没娘要！你不要理她！”

　　“对！”一个婴儿肥脸蛋的女孩鼓着腮帮子、认真说：“她不是人，是猴子变的！”

　　“就是！就是！”女孩们一脸认同。

　　禾叶香靠在小北怀里，抬眸看着她的侧脸，感觉有那么一丝窘迫，尴尬地舔了下嘴唇。

　　顾北音嘴角露出一丝荒唐的笑容，字字清晰地跟女孩们说：“小叶是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你们连人和动物都分不清楚，不仅显得无知，还十分粗鲁无礼，但凡有点教养，你们都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她们年纪小不懂事，无所谓了。”禾叶香道。

　　女孩们面面相觑，竟被说的无言以对，一个个都皱起眉，眼神复杂地看着禾叶香，年纪最小的那个有些天真地问：“你真的不是猴子变的吗？”

　　“当然不是！”禾叶香哭笑不得。

　　“那对不起，是我错了，”那女孩嘟哝着说，“我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也向你道歉，”另一个女孩说，“反正大家都快死了！”

　　其他人仍然不服气，禾叶香也没心思在意这些，这时候一个女孩指着不远处、尖叫着说：“看那边！”

　　其他人跟着尖叫，禾叶香扭过头，看到一个几人高的巨浪朝他们这边袭来——

　　“啊啊啊啊啊！”女孩们都在尖叫。

　　“别乱叫！”顾北音朝她们吼了出声。

　　所有人噤声，听到小北指挥道：“都听我的，深吸一口气，抓紧底下的木头！”

　　禾叶香深深地抽了口气，紧跟着一声“砰”，巨浪当头砸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水在一瞬间没过禾叶香的脑袋，她使不出力气，一张嘴就咕噜噜吐出气泡，腿在水里胡乱蹬了几下，被人用力拽出水面。

　　是小北在关键时候紧紧搂住了她！

　　“呼！”禾叶香喘了口气，脑袋和脖子露出水面，双手抱在小北脖子上，双腿夹在她腰上，身体轻轻地发抖。

　　顾北音不敢松开她，可小叶这个姿势令他十分难受，他只能忍了一忍，抓着水面上的浮木，蹬着腿在水里游。

　　刚才那个浪彻底冲垮了木筏，还把他们所有人都冲散了，禾叶香四处张望，没找到其他人的人影。

　　刚才如果不是小北紧紧抓着她，她都不知道被冲往哪儿去了。

　　果然她的选择是明智的，得靠着小北，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禾叶香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抬眸发现小北正低头望着她。

　　两人贴的很紧，她额头碰到了小北的嘴唇，小北不自然地偏过头，润了润喉咙道：“你会游泳吗？”

　　禾叶香垂下眼睑，“会，但是游不了太久。”

　　顾北音皱起眉头。

　　禾叶香紧张起来，她心知肚明——
　　小北才刚认识她，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分出心力管她这个拖油瓶呢？

　　“我尽力多坚持一会，”禾叶香抿了下嘴唇，怯怯地抬起眼睑看了她一眼，带着哭腔、柔柔地说，“别放弃我，可以吗？”

　　顾北音心里好似被揪了一下，此时一阵浪冲了过来，将小叶往他怀里送了送，他蓦地一僵，微屈的五指缓缓张开，搂着小叶的腰，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

　　“你信得过我吗？”顾北音低头在她耳边问。

　　禾叶香点了下头，抬头望着她，澈亮的眸光显得十分坚定。

　　“反正都是要死的，”禾叶香努力揉出一个笑，“能死在一块，也算是很有缘分了。”

　　“是呐。”顾北音嘴角勾了个笑容，像是松了口气一样，从水下抽出一条新娘裙带，用牙齿咬住一端，将端头缠绕在自己手上，然后将另一端给了小叶。

　　“我怕救不了你，反而连累了你，”顾北音轻轻地说，“你把这个系在手上，这样就算死，也能死在一块。”

　　禾叶香接过裙带，将另一端缠绕在手上，两人仿佛一对牵了牵红的新人。

　　浪一个接一个地扑过来，顾北音抱着那根一浮一沉的木头，观察四周凶险的环境。

　　传闻穿过雾气弥漫的霰海，就能找到魔域的入口，找到魇族都城千浮岛的所在。

　　那是她们这一趟出行的目的地，可是这四周只有浪涛和海雾，通往魔域的入口无从找起。

　　“要不要看看水底下？”小叶仿佛猜透了她的想法一样，她说，“或许下面有路。”

　　闻言，顾北音深抽了一口气，潜入水下。

　　水下没有雾气，反而容易被观察，她们的前方和左方都有小型旋涡，正在逐步地扩大，有互相吞并的趋势，也正是底下几个旋涡在互相推拉，推波助澜，才导致水面上波浪翻腾。

　　水面上，禾叶香一直抱着浮木，同时捏紧了那根红裙带，她怕万一小北在水下遇险，只能靠她想办法将小北拽出水面了。

　　好在小北很快就钻出了水面，朝她道：“你说的很对，水下果然有东西。”

　　禾叶香眼睛亮了下：“下面行得通吗？”

　　“行不通，而且我们必须远离这里，不能被旋涡卷进去，下面有好几个旋涡！”顾北音说着，蹬着腿，推着浮木，带着禾叶香往一个方向游。

　　游了一段，遇到了之前同舟的另外两个女孩，好在她们还能游泳，抓着浮木紧跟在两人身后。

　　接着，海上的雾渐渐消散了，视野开阔起来。
　　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能吞并一切的旋涡，水流以极快的速度被卷入其中。

　　禾叶香精疲力竭，双手趴在浮木上，远远地看着海面上的旋涡，想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到目前为止，她没有触发任何任务，反倒是生命一直在受威胁，要是真死了，修正系统会把她送回原来的世界，而她穿越花费的两千积分就没办法赢回来了，想想就肉疼！

　　一定有出路的！

　　既然她们是被献祭给魔王的新娘，就一定有办法把她们送到魔王身边，总不能让大魔王娶一堆尸体吧！

　　正费力想着，天地突然暗了下去，她仰起头，看到一条小山般高大的鱼朝她们游来，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不会吧……”禾叶香双眸睁大。

　　“会被它一口吞掉的！”

　　“赶快游走吧！”女孩们喊道。

　　“我游不动了，”禾叶香绝望道，“到此为止吧。”

　　小北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眼看着那条大鱼张开嘴、不断靠近，禾叶香索性松开了那根浮木，游到小北身后，在水下搂着小北的腰。

　　“谢谢你，小北。”禾叶香下巴枕在她肩上，声音温柔地跟她告别，“我游不动了，你解开裙带，自己游走吧。”

　　两千积分而已，她并不是输不起。

　　只不过，下次穿越就不是这个副本，可能再没有机会见到小北了。

　　“别急，”顾北音远远望着那条大鱼，认真思考着，他道，“逃是逃不掉了，我再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禾叶香脑海里浮起无数电影画面，她轻轻地抽气，喃喃道：不会吧。

　　但眼下看来，的确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大鱼很快就扑过来了，顾北音没有闪避，就在它张开嘴准备一口吞噬他们的时候，他使出一股奇力，将水中的浮木竖了起来，那角度刚刚好，竟直直地顶在了大鱼上下颚中间！

　　那浮木有一人半高，少女的腰身一般粗细，两端插/进了大鱼的肉里，完美地卡住了鱼嘴！

　　随着一声声响彻天际的凄烈哀嚎，大鱼在水中疯狂地甩动，血从嘴里流出来，很快染红了海水，没多久便死去，鱼肚皮朝天浮在空中。

　　所有人都看呆了，直到确认那鱼已经死透了，小北才牵着禾叶香爬到鱼肚子上，另外两人也跟着爬上来。
　　他们骑着鱼在水上一直漂，也不知过了多久，水面渐渐地往一个方向倾斜，再往前去，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巨大瀑布……

　　所有人：“！！！”瀑布？！！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死去的大鱼一齐坠入了瀑布，在空中尖叫着，最后“咚”地一声落入深渊。

　　“……”

　　深渊之下，地表空气潮湿，地面上生长着发光的水草、灌木，海水从高处泻下来，注入地心，漫出的海水在地面上汇聚成河流，纵横交错的河流将地形分隔成了一座座小岛，这里便是魔域的中心——千浮岛。

　　水边，一个带着珊瑚面具、头顶有点秃的人正在收网，旁边潮湿的地面上摆放着他这天的收获。

　　“一，二，三，四，”秃头挠挠头，又点了一遍，“一，二，三，四，四个新娘，真奇怪呐……”

　　“人族上百年没送来祭品了，皇族们都快忘了这事……这下来了四个新娘，这下……是该先确定魇皇之位呢，还是该先选皇后？”

　　“是先选魇皇呢，还是先选皇后？”秃头茫然地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