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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约稿】梦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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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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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安眠的黑暗里无止境地下沉，掉进由无数记忆与幻想的虚无碎片搭建的万花筒，坠入其中一扇光怪陆离的门扉
梦是什么？
——梦是昨日已死与明日未至的间隙。
脑中冒出这样一句中学时的米斯提在我身边随意而欢快地念叨过的诗，我在梦中“清醒”过来：
睁眼是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安静。
我低头暼向手下的婚礼时间表：不过与其称之为婚礼，不如说是一场至高的圣典——凡冕下所在，皆是如此。
或许也是这个梦为数不多合乎逻辑的地方了。
我不由得感到讽刺，头脑的运转在这里也依旧自然流畅。哪怕梦里梦外我都是第一次操办此类千百年都难遇的庆礼，思虑也须得如往常般周到缜密得仿若一向如此经验富裕：上至名单上宾客的坐次间还有些最后的不妥之处，要据手头情报整合后调节；西南侧的安保要加强至三分队才勉强合规，从南卫的第五骑士团抽调部分人手的方案得前置于高优先级；下至兽母的荣光要平等地眷顾典礼的每一寸大理石，于是窗棂与幕帘的开合尺度都要自有其适律。
“维尔赫利斯家族的代表要临时换人？”我翻过眼前的薄薄文件纸面至下页，疑问的句式，陈述的语调。
“是，家主的第二子将代替遭遇星盗突然袭击重伤的长子前来庆贺。”
天啊，天啊，局势不过方才模糊了一刹，墙头草的脑袋就不知道该歪向哪一方了。
此等幼稚的伎俩让我连眼皮都懒于为之掀一下，只是声音里裹上了淡淡寒意：“那么择主教去对大公子的不幸致以问候，告诉他们如若受边境问题烦扰抽不开身，也可以不来。”
“是。”埃莱温向我了然颔首，放下手里送来的资料后转身离去。
请柬上烫金的花体纹路组成“婚礼庆典”的字样，而庆典二字的份量却大于其前的婚礼，就像明日于大圣堂举行的仪式之于Hidden军队、教廷与君主三方的政治意义远远高于仪式的主角米斯提与燕诚二人间的结合。
圣域三段五重路，多少朝圣者千里迢迢一步一叩却一生也触之不及的神恩莜临之地，然而我这些年无数次往返其中的姿态在很多人眼里大约就像是仿若在自家花园闲庭漫步般随性自然。
我径自悄然绕至教皇的私人休憩所在，还未来得及扣响门扉，里面就传来一声平和笃定的允许。
“进。”
我进门时米斯提已屏退左右侍从，立于窗畔的人刚换下沉重的祭披圣袍，一袭白色长裙简单素净的人气质却也依然神圣威仪，手里捧着一小团的白鸟立于她指尖啄食。向来仁慈悲悯如教皇先是对伤愈的鸟儿低语了些什么，放它飞回树枝上才回过头看向我。细长伤疤贯穿的左眼沐浴于窗外的午后阳光里也与右边淡金的兽瞳明暗差异明晰——那道该死的疤，凯奥兰制造的疤，我突然恨起自己为什么在梦里也要将这类现实的细节补充完善，分明所有人都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抵，将和谈那日的耻辱从时间里抹除。
她对我的问候致以微笑，单刀直入：“怎么样？”
“凯奥兰的余党确实在动作了。安保等级提到最高等，目标是在庆典开始前三分钟内将其一举剿灭。计划我早上发给你了，半小时前那份是补充的备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任何不该有的起伏。
一帮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罢了，穷途末路的鬣狗临死前最后的反扑。真不知道是该夸他们对自己灭亡的命运认知充分所以知道该自己乖乖送上门来提前这个日期，还是该唾弃这堆垂老已矣的疯犬死之前还要吠吠不停着制造事端，平白惹人恶心。
米斯提早已了然：“我看过，明日七时前给你授权。”
“嗯。”我的喉咙里滚出平淡音节，在那群御前眼里一定又是不敬之罪的遣词在我们之间的交流中其实相当平常。
如此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我来一是当面确认行动授权的具体时间，可二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沉默有世纪般长久的数秒，言简意赅：“……你们明天只管照常仪式流程，外面交给我。”
——也告诉燕诚
我捕捉到米斯提轻微地弯了弯眸，眼底划过一丝似是调侃的神色，但她只点头称好，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我略一颔首，转身告退。这里布置得与她本人一样开朗明敞，我却只感到无处遁形的房间平白惹人不适。
“鹤川。”
米斯提的声音从身后兀地再次响起，鼓膜的微振在脑中掀起不知名的波澜，记忆里的称呼太遥远，而声音却近在咫尺。
“教皇？”我闻言停下脚步转身，悉听吩咐。
她唇角的笑意却只是轻盈地扩大了些许，温和疏离的面具掀起一角来，眼里是全然不作假的真挚坦然：“谢谢，最近辛苦了。”
我张了张嘴，却只是像局外人般听着似乎是自己的声音平淡道：“……份内职务，您过誉。”
我推开米斯提房间的门离去，眼前虔诚的侍仆已拉开厚重繁复的圣堂大门。身上一袭漆黑常装沉默着经受门扉内自崇高穹顶投射而下的璀璨日光洗礼，褪为纯洁的白色礼服——正午十二时缩为最渺小的影融入盛装的宾客，消隐无踪。
圣堂之内人人面上皆欢欣满溢，而植入式耳麦里外边不远处的行动却已近尾声。刺客头目被原地处决，五团骑士的火焰焚去尸首，连血液都刹那间蒸发殆尽，不留一丝污迹。
毕竟教皇新婚之日，见血可不大吉利。
我在人群最后，靠着不知第几根支柱，嘴唇低微翁动间远程掌控行动进程。
[确认清理结束？]
[确认。叛党余孽三十七人均已依照指示原地处决。]
[各自返回岗位，继续警戒。]
话音刚落，古老的管风琴吟起祝福的韵律，圣堂诗班的孩童唱起空灵的第七颂歌。
我在人群里看她走过骑士剑搭成的拱门，似一如往常的威严沉静，隔着白纱与遥遥长毯注视着那段等待她的燕诚，金瞳里是藏不住的轻浅愉快。
仪式神圣而庄严，氛围奥秘且飘渺。
在场的人似乎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我只是在远处注视着她与燕诚顺利地携上彼此的手，转身面向圣钟，屈膝下拜，敬主，求赐祝祷。
圣钟七响，余韵悠扬，凡信主者门前钟亦无风同鸣，是兽母恩允，愿礼成长情。
这大致就是梦的不真实之处了。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得不真实——因为我真实的、清晰的记忆告诉我那一天的米斯提与燕诚是如何在自始至终沉默不言的圣钟前长拜不起，让我一遍又一遍地记起和谈之日那天飞溅的血与耻辱。
为什么？因为哪怕是兽母的女儿与她所爱之人的身体内流动的也是凡人的殷红血液，损了眼瞳换上机械肢体亦不过无用之功，所以高高在上的神才不愿为渺小人类祈求屈尊颔首？
仪式之后是宾客献上赠礼与祝福。我自斜倚的支柱上直起脊骨，走过自动分开的人潮，目不斜视地向婚礼的中心，长桌的首段走去。新婚的二人转头对我微笑——不是教皇与第三军团长，而是米斯提眼里星点真切的愉快，燕诚唇角根本不假以遮掩的弧度。
我要说什么呢？我为他们准备了什么呢？
梦中的我此时什么也没有想，却又什么都已经在梦境之外的那许多日夜想过了。
我自背后献上一对红石的手链：寓意为人的幸福，即生命与爱涓涓不息。而后牵过米斯提向我伸出的手，在手背献上不参杂任何额外意味的一吻，平静地倾身行礼：
[您，我主的代行者，
愿您的幸福永被主的威仪所庇佑，为圣犹如为人；愿你们的家园如同伊甸园般地美好和谐，在地如同在天；
愿你们的爱搭起通往圆满的坦途，众生万物恭祝。]
我能够感知到米斯提深邃的目光落在我的头顶，目光里有太多复杂的物质，沉淀为稳定而有力的、类似某种承诺般的谢语：
[感谢您的祝福，唐泽阁下。我们必当如您与千万人的所愿。]
我起身面向燕诚，那一刻短暂而长久地凝视。昔日首都的提琴家已然成长为合格的军团长，却始终未曾丢弃过初心，目光坚毅而诚挚。
我们对彼此平礼相向，右手交握。小指处银白的金属触感冰凉。他不是不能换上更自然贴切今日场合的义肢。只是我知道就算是今日，或许正因为是今天燕诚才会更加坚持要让自己永远铭记那一天所发生的事。于是我自然而然地开口，与多年的好友久久地对视，凝视他黑褐的眼瞳里自内而外都坚如磐石的成熟：
[敬你的妻子如你敬圣者的雕像，爱你的妻子如爱你的亲人；
看护她的灵魂，如同保卫你自己的瞳孔。
你当为拱卫她的刀兵，纵有千人仆倒在你的左边，万人仆倒在你的右边，灾祸绝不会越过你，到她的面前。]
[我必当如此，唐泽阁下。]
燕诚郑重地点头，
[以我军人的誓言、我的身心与魂魄发誓。]
正午的光开始斜落，于人们的身后都勾勒出长长的阴影。我说过我肩负角色的台词退场，自梦中睁眼——
[唐泽阁下，]埃莱温叩响办公室的门扉，[这是今日的报告。]
清醒只是一瞬间的事，我没有再多回想梦境，整理好思绪翻开最上层那份文件的扉页：是一份战后重建的经济统计表，最后是米斯提的批注，她赞同燕诚的有关建议。
现实里不会有教皇与军团长的婚礼，没有无意义的童话。残酷多年征战里又有很多人失去家庭而很多人组建家庭、很多人死去而很多人出生。而生存下来的，都不得不重建自己的生活。
哪怕最终废墟上开出的并不是鲜花，也依旧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是约的文……
老师真的非常会写……完全是hc！（爬行嚎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