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一诺抵万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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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一诺抵万金（下）
东玄域，九天太清宫旧址
东玄域超级宗派经历了一场浩劫，而在浩劫中心存下来的仅有两个宗派。
一是道宗，另一个则是九天太清宫。
浩劫结束后，原本隐而不发的避世宗派，开始联合试探着询问，是否要采取一个竞争手段来确立宗派顺位，分治东玄域各个王朝。
而这件事，就一定需要仅存，且在这浩劫中把天顶下来的两个宗派点头。
温岚站在主殿正中的门口拱手回报着个大宗派的来信，以及道宗的态度。
片刻等不到回应的温岚抬头悄悄抬头看着那高台上背对自己的倩影，似是微微抬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台上的背影还是没动作，但声音不轻不缓的传来了下来。
“这件事总归是要处理的，九天太清宫不必参与，放弃一切的研讨参与，我们需要的不是进取，而是生息”
“只是道宗的态度暂时不明显，且这拯救天地之间，世人皆认为都出自道宗……”温岚一顿，又有些不平，“明明少宫……不，明明宫主也……”
“无妨，太上而已”
这可不是太上而已，连九天银月的少宫主最终都放弃了多年修炼的元力，单修太上，一力阻挡这浩劫，甚至……甚至教了那道宗的英雄林动。
想到此处，温岚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与绫清竹有关的林动，而据消息得知，从那日之后，他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个绫清竹，只和那……应欢欢…
“就这样吧”
温岚在抬头的时候，绫清竹已经消失在大殿中，不由轻轻一叹，转头看着略显苍夷的主殿—自被元门攻陷后，宫内弟子尽皆逃走，后安顿在外，浩劫结束才又回到此处，也曾有人提议，九天太清宫不如换个地址，但绫清竹的意思是这里才是真的九天太清宫。
甚至，连主殿都不曾去可以修复受损的痕迹，绫清竹说，要永远记得，才不会有下一次。
绫清竹站在高空中，轻皱着眉头，她不是不懂温岚未尽的话，她只觉得烦躁，也不为林动的行为感觉到难过，甚至在深处不知名的地方，隐隐有点放松。
自那日教习过他感受太上而已，除去战场的并肩作战外，便再未见过，甚至隐隐有点回避，一想到面对，就只觉得尴尬。
和当初古墓时不同，这次的太上，是自己自愿的，虽然深层的原因自己从未思虑过。
视线转自主宫的后山，哪里阵法严密，云雾缭绕，自地而起隐有各种的光线自地而起，汇聚在高空一点，犹如倒扣的隐形大碗，将后山包裹在内。
绫清竹落在禁地门口，拱手道：“天机”
天机的传承极难找到继承者，所以往往隔空授业，甚至由当代宫主负起教导责任，也因此，无论之前怎么称呼，一但互为宫主与天机，将不论之前所有的辈分，仅以称谓代称。
绫清竹抬头，禁地的阵法隐有变动，云雾不规律的运动，但却留出了一条通道，绫清竹也不惊讶，抬步进入。
宫主与天机是平等甚至略微高出半筹的身位，按理说，绫清竹是不必尊敬到略有恭敬的地步。
绫清竹穿过杀伐不断的阵法，连视线都没移动一分，直直的看向那突然明亮中坐在石桌旁独自饮酒的天机。
“天机师叔”
那人一顿，也不回话，而是将杯中物一口饮下，才转过来，似笑非笑的说：“宫主，你该称呼我为天机”
绫清竹看着面前的人内心轻轻叹气，面上不露分毫，
“修雅师叔”
修雅一顿，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终于消散，恢复了古井无波，“你应该知道，浩劫结束那天我就说过，再不管九天太清宫任何事”
“是的，青竹知道，只是…”绫清竹看着面前的人，自从自己教习林动太上之后，这位师叔，便再未如同曾经那样亲厚的待自己。
终归是对自己失望了吗？
绫清竹心里有点苦涩，不过只是瞬息就很好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青竹此来，是为九天太清宫的休养而来，天机一脉不该就此截断，隔空授业乃是实属无奈的下乘，还望……天机寻一个继承人”
修雅抬眼直直看着绫清竹，眼内的高光都散了一瞬，脸庞似有微动，像是要说什么，但绫清竹等了又等，什么都没听到。
修雅露出一个无赖舨的笑容，“天机一脉只能有一个传承者，我得认真考虑啊，何况我实在是太懒得教习徒弟了”
绫清竹有点无奈，正想开口，却在看着修雅失去光泽的瞳孔时停顿，师叔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给自己的感觉和她说出口的话完全不一样呢？
话语在嘴里转了几个圈，吐出来的字词却从劝说变成了关心，“师叔？”
修雅一笑，“无事，这个事，之后才谈吧。”
修雅看着离去的绫清竹，仰头将桌上的酒径直灌下，随手一甩，就是哐当一声。
“一诺，你看值得吗？”
修雅翻出一个弥漫阵法的奇异石盒，上面刻着一眼数不清的符印。
“一诺，她忘记你了，所以需要新的少天机了”
想了想，又是嫣然一笑，明明浑身混着酒味，但那瞬间的风情足以让人晃神，只可惜，没有人能看见。
“也不对，就算记得，也还是会需要新的少天机，因为九天太清宫需要啊。”
绫清竹再次见到林动的时候，是他与着应欢欢一同前来拜访。
应欢欢的打量审视，比起初见还要更甚，不同的是，比起初见有点烦躁的心态，如今的自己，要平静自然的多。
养育之恩的师尊，从小长大的九天太清宫，绫清竹失去了一些，又得到了一些，曾经让她茫然困惑的儿女情长，如今也不过轻轻一叹。
面对应欢欢伸出的手掌，和当初初见时一样的行为，不同的是初见的自己几乎立刻不认输的迎了上去，只是如今，绫清竹余光扫了扫苍夷的大殿，竟没什么兴致了。
绫清竹一沾即放，速度快的应欢欢都不由露出一丝惊讶，林动更是带着复杂看了又看。
当林动提出单独说两句话的时候，应欢欢只是抬了抬头，什么也没说，绫清竹见此便知道他们早已谈好也不迟疑，跟了上去。
“青竹…”
“林公子有什么事吗？”
林动脸上的尴尬不过一瞬，
“青竹，此次来不是为了道宗或是九天太清宫，而是，你什么时候和我回林家？”
绫清竹有点一愣，脑子里转了几转才明白林动话里的意思，在这漫长的几秒里，绫清竹思考后清楚知道自己是不该说的。
但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和你回林家？还是和你还有应欢欢一起回林家？”
林动脸上一僵，接着有点不解，“男子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你当知道我是有心的。如今我也应当初所言站在你面前了”
“你是我的女人”
绫清竹一晃神，才想起来，当初古墓自己被面前这个男人的坚韧和执着打动，不仅没有杀他，还救下了他，他在高山上问自己怎么样才能如自己的眼。
自己说，如果他能百朝大战夺得第一的话，或许有资格也仅仅是有资格看的见他，但他却直言，一定会夺得第一，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她的女人。
回想起来有一瞬的心悸，却突然被一句话振的灵魂有点发疼，以至于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青竹你怎么了？”
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青竹…别闹了，跟我回林家吧”
跟你走？那九天太清宫怎么办？
“难道你真因为应欢欢…当初你师妹的教我感应太上的行为，真的是你的意思？”
师妹？太上？
即使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疼痛难忍，绫清竹也乐了，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自己哪有什么师妹能感应太上？整个九天太清宫，也不过自己一人而已。
等等，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天机，这是怎么回事？”
修雅看着面前这个第一次这么珍重，甚至强硬的以宫主身份询问自己的时候，笑的很开心，还带有点残忍。
“谁知道呢？”
“道宗来人，是因为九天太清宫参与宗派选举，意见不一致，这才派人来，而，来人之所以会是应欢欢和…他”
绫清竹咬了咬唇，不知道是为话语中的他停顿还是什么，良久才继续道，“是因为你”
“九天太清宫的行事，是你用天机身份去干涉，他们的到来，是因为你发出消息，与他们有关”
修雅很少笑的这么开心，摸了摸鼻子，反问道“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吗？”
绫清竹上前一步，“不止”
“会感应太上的师妹是谁？”
虽然当时只觉得林动脑子有问题，但冷静过后一想，他又何必编出这样的话来骗自己，那他到底是怎么感应太上的？为什么和记忆不一样？
修雅不笑了，脸上有点寂寞。
她尊重一诺的选择，也心疼绫清竹的付出，本来只打算不闻不问就此过完余生，可是，你为什么想要一个人来替代一诺呢？
天机一脉只会有一个传承者，天地借力，蒙蔽天机，哪是只有天赋而已？传承两个字，只此一次，若身损，当代就没了。
只是因着萧一诺最后的请求，替她在绫清竹心里种下了幻境，将一直存在，一直运行，一直告诉她，世间没有萧一诺这个人，太上是她教的。
萧一诺说，不能让绫清竹知道，因为于她而言，一个相当于干脆利落的死亡，另一个会是横跨整个生命懊悔的凌迟。
但是…修雅宽大衣袖中的手握紧了那布满玄异符印的石盒。她答应了不主动告诉她，但若她来问起了…
绫清竹坐在修雅的面前，将最后一杯茶水倒入茶碗，修雅伸手接过，缓缓饮尽。
“故事已尽，九天太清宫还留吗？”
绫清竹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奇怪的少女，她不容世俗，挑战底线，出生成谜，地位极高，却与同样地位很高的一名长老誓死不合。
那名长老说她早晚会反噬，她连她的家族都容不下。
听说那个少女在某个时候，一头白发，从满是火焰的家族走出来，除她外者哪怕是宠物都没有存活下来。
她进入了百朝大战，她最终来到了九天太清宫，拜入长老门下，又排入天机门下。
那个少女总会包含深意的看着自己，不同于青年才俊的恋慕之心，不同于宫内弟子的钦慕之意，是一种更让人分辨不出来的感觉。
那个少女说一诺千金，梦里的自己说不，是一诺抵万金。
梦里的她在一个深夜，因什么困惑的自己，她闯了进来。
她说，夜袭
自己立刻拔剑，严正以待，差点紧急叫响宫内众人。
她说，她来夜袭
“不好也不坏的梦”
绫清竹抬手触了触脸颊，指尖微湿。
禁地内，绫清竹与修雅三两句不着边际的聊着天，从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到长什么样，从口头禅到喜欢吃的东西。
后来绫清竹爱上了画画，画不出什么个所以然，但每一个都是白发紫眸，除此之外，脸却是空白。
绫清竹还是会满世界寻找天机的传承者。
绫清竹没有回答修雅当初问的那个问题，她以实际行为做出选择。
绫清竹公开拒绝了林动的要求。
绫清竹收了一个徒弟，徒弟有所成后，力扛众议，她的徒弟成了比她还小的宫主。
“她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以体验人生为名，早已不在乎外貌，克制自己修为，仍由自己衰老的修雅迷茫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绫清竹口中的她是谁，眼里慢慢恢复了高亮，递出一个布满符印的石盒。
“那你得问她”
绫清竹身体一僵，早已情绪不动神色，面临道宗甚至救世的林动等各方压迫也不是从容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下意识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她…在这里吗”
修雅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道“魂魄被我眼疾手快的截了下来”
绫清竹没有注意到，只是指尖要触碰到的瞬间像是受到剧烈刺痛一般的收回了，指尖在掌心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的触了过去。
修雅衣袖下的一番，掐了一个玄印，同时石盒的符印开始流转，严丝合缝的石盒出现了一道裂缝，随机缓缓推开。
其内被白色光团的迷你型魂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一诺…师妹”音调不准的甚至让人难以分辨说的是什么。
魂魄睁眼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不断的缓慢又保持着奇异规律的掐着手决。
绫清竹不由自主问道，“你在做什么”视线不肯移开半分。
手决掐到一半，速度越来越慢，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魂魄开始变得透明，绫清竹猛地转头，“这怎么回事？”
修雅好多年没有笑了，从绫清竹知道真相后就再也没笑过了。
修雅笑着说，“不愧是我的徒弟，叫时间倒流，叫逝水流转，叫死去的人复活，她在衍天，她死的时候没有推衍完的执念，现在还在推衍。”
“阻止她”绫清竹有一种感觉，如果让她继续下去，那就真的…
“没有办法”
绫清竹听到这话怔住，反而恢复了她原本的冷静，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逐渐消失的魂魄。
天玄大陆的夜晚，禁忌之地尤为寂静，月光洒下的清辉落在竹海中，平添了一份孤寂。慢慢地，光辉汇聚到一起，形成一个光圈。
“这就是衍天吗？”
“是，她成功了，她推衍了一种可能性，所以，她就要回到最初，再次做出选择”
“会不一样吗？”
“会一样，天道是定好的未来，无论你怎么努力，都会在固定的值收束，这是她曾说的，这个值就是她身损。”
绫清竹面色毫无变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直到月亮的下沉，光圈黯淡，缓缓慢慢的叹了口气，似怀念，像解脱。
“师叔，你曾问过我，九天太清宫还留吗？我的答案是，九天太清宫最重要”
“会不一样吗？一样吗？”语气充满不确定，但身形一晃便再无踟蹰，毫不停顿的踏入光圈。
修雅：“但愿”
话音刚落，原本衰老的样貌，据楼的身体，焕发出耀眼的光辉，身体逐渐挺立，样貌变为绝世，抬手一翻，一封已经拆封的信件，封面上落款。
绫清竹收，署名，萧一诺。
这是萧一诺留下的万一，若绫清竹还是想起了，就交给她看。
修雅叹口气，“小徒弟你幼年经历导致你的执念真的太深了，还挖了一个大坑给林动，只是…”目光落在信件上，“只是怎么能到最后放弃呢？”
手一松，信件跌落，信纸悄然飘出。
绫清竹亲启：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原谅我以我的方式完成赌约，你不必在意，也不必懊悔，你没有杀死我，我没有因任何人而死，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只是回到了我该去的地方。
陪伴很多种，朝夕相处的陪伴固然幸运——不过，我能陪伴你的，就是这一段路，但这段路我很开心，比在荒野上沉默望月，比这世界的所有经历都要开心。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思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曾经固化了你的人设思维，以为你永远跳不出那个怪圈，但你给了我惊喜。
你让我回忆起了在我的家乡中的人，总有向死而生的勇士，总有不惧未知的智者，总有绝境中爆发的反戈一击，总有冰雪不能淹没的春意。这是我的家乡，也是天玄大陆的九天太清宫，更是你，所以不要懊悔走到现在，不要懊悔一路上的诸多牺牲。
这是千百年的历史，这是我认识的绫清竹。
我之所以还是萧一诺，是因为你说，一诺抵万金。九天太清宫众人都愿以命相赴，我也不例外。所以请你以脚步为墨，为逝去的人写下诗意河山，告诉他们我不支持你保护的这个天地，是好的，你是对的，而我是错的。
虽然絮絮叨叨还夹杂着你看不懂的东西，但以我们的默契你应该能明白我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确定，那我帮你确定，九天太清宫虽死伤惨重，但我家乡有一句话，冰雪融化以后，踏马而来的不只是春天，请怀抱期待。
愿，春日来临。
萧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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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清竹看着怀里的萧一诺，嘴长了几次，
“一诺…师妹？”
萧一诺真开眼睛，就是一愣，
“师姐你怎么哭了啊？”
绫清竹也是一怔，下意识伸手覆住了萧一诺的双眼，然后本能地轻轻的吻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阿诺，你怎么哭了？”
“不知道，好像做了个梦。师姐你呢？”
绫清竹吸了一下鼻子，“我也做了个梦，但奇怪的是内容一点不记得了”
哐当一声响，让迷茫的两个人将视线转了过去。
“你们是好久没休息了吗？”修雅放下茶杯，笑着看着面前两人。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一诺抵万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