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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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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学院的基本课程是儒家经典《诗经》、《尚书》、《易经》、《礼记》、《春秋》等,郭夫子让我们姐妹俩坐下之后,便翻开书本,开始讲学。讲完之后,郭夫子让同学们提出疑问,郭夫子一一解答之后,剩余的就是自习时间,学子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马上向夫子请教,也可以与同学讨论。
郭夫子摇头晃脑的,故事也讲的很有趣,我边听课边把食盒里的点心取出来吃,倒是很好的消遣。自习时间一到,左右的同学便装模作样地拿着本书朝我们这边围过来。阿朱性子开朗,三两下就和同学们混熟了,我则笑着招呼大家一起吃点心。几句话之后,我了解到,坐阿朱左边的叫李招财,十六岁,长得十分俊秀,一身锦衣华服,是一个布商的小儿子,说话那语气那眼神里已经有了几分奸商的气息。坐我右边的叫韩少飞,十五岁,全身上下透出一股机灵劲儿,他爹则是衙门里的师爷。此二人特别八卦,从阿朱和我的父母家境兄弟姐妹一直到叔公八婆都问候了个遍,难为阿朱,竟能答得一字不漏,倒把二人的情况摸了个底,顺带也了解到书院内的一些情况。
接近午时下了学,我们直奔宿舍。门口的马车还在,说明阮星竹他们还没走。阿朱推开门,一阵暖风扑面而来,仿佛瞬间从寒冬走进了暖春。里面的一切却让我们有点目瞪口呆:没走错吧?
小四正蹲在书桌边拨弄炭盆里的煤炭,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惊喜地道:“小小姐们回来了!”。右边的布帘一动,阮星竹高兴的走了出来,喜滋滋地给我们展示他们一早上忙碌的成果。
房内已经布置一新。最大的变化便是添加了一个大屏风,把整个房间隔成了内外两间。外间看起来居然还很宽敞,门对面添加了一个书架,上面已经零零碎碎放了几本书。房内原本有的那张沾满灰尘的书桌和两把椅子已经擦干净了,就放在明亮的窗下,桌上放了一只花瓶和两盏油灯,花瓶内插了两枝寒梅。那两盏油灯,大概是给我们秉烛夜读用的。
从海棠拉起的布帘走入里间,我们顿觉眼前一亮。一盆半人多高的梅花伸着曲折的花枝,枝头上花苞点点,含苞欲放。两个小单人床已经收拾干净,拼成了一张大床,被褥等都整整齐齐地蹲在床上。床边添置了一个小矮桌和一个非常古典的置衣架。矮桌上放置两个水杯和一些零食。靠着屏风的是一个漆黑的大衣橱,阮星竹上前打开给我们看:“左边是大宝的,右边的是二宝。”我们伸长脖子,看到衣橱内已经放了些成套的男子冬衣还有女子的贴身衣物。里外均布置的舒适无比,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设想。
外公在书院内有一个单独的小院,书院开了学,他通常都会住在小院里。中午我们一起到外公那里吃饭。到了那儿,午饭也刚准备好。过了上元节,舅舅舅妈们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几个表哥表姐表弟启程回了京城。阿朱和我早上跟外公来到书院读书,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不会回阮府,所以,阮星竹也带了海棠搬到书院里来,用她的话说,就是就近伺候外公,略表孝道。我看,她是一个人在家无聊。本来,阮星竹是想让我们也住小院里,吃饭什么的都比较方便,哪想到外公不同意,说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儿,到了书院就要一视同仁,我们这才化名进了书院,住进书院免费提供的宿舍里。
吃过午饭,外公就赶我们回学堂去用工,还说晚上开始就要考我们学问。阿朱和我无奈,只得和阮星竹作别,两人打定主意,晚上肯定不上这里吃饭了。
应天书院的课程安排很松散,上午和下午上课时各有一位夫子出现在学堂内,进行现场讲学和指导,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学子自己。所谓的讲学,也不会逐字逐句的解释,同学有不明白的可以马上提出疑问。我自觉性不强,一到自习时间坐在课堂内便有些昏昏欲睡。夫子们向来不会往最后走,又有阿朱在一旁给我打掩护,我睡得很舒坦。
晚上下了学,我们到书院里的饭堂吃饭。阮星竹昨晚又给了我们俩一些银子,再加上我自己那三百两私房钱,是以在吃的方面我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吃完饭回了宿舍,天已经黑了,偶尔随风传来阵阵读书声,为这样的夜色添加几分学习气氛。我们俩点了油灯,拿出课本温书,阿朱先把下午我睡过去的部分帮我温习一遍,然后我们才各自看书。就这样,我们课堂上低调,课后用工,睡前练功,一转眼就在书院内住了一个多月。这期间我们也去外公那边吃了几次午饭,都是吃了就走,倒是阮星竹每天都让海棠给我们送许多吃的来。
这一个多月,阿朱和我翻阅了许多儒家典籍。几千年来人们去芜存菁,传承下来的这些典籍都是精华。虽然我们把它们当做故事来看,看完之后,我俩的身上不可避免多了一股书香之气。最近阮星竹见到我们,总说我们斯文秀气多了,可别真成了书呆子。
书院每上九天课便休息一天,前几次休息天阿朱和我都是窝在宿舍里看书。这天下了学,第二天又是休息天,下课钟声一敲响李招财和韩少飞便堵在阿朱的桌前。原来,书院内几大才子一起组织了一次桃花诗会,就在明天,地点是城外小君山的桃花林。阿朱和我一听,兴致都来了,都想去见识一下这种文人雅会,于是跟二人相约明早一起从书院出发。
出了学堂门口,我便看到在门前张望的小四。想是外公终于耐不住要考我们了。到了外公的小院,阵阵饭菜香让人垂涎欲滴,阮星竹知道我们要来,备了一桌子好菜。饭后,外公果然把我们叫到书房,问了几个问题,都是这些日子我们课堂上夫子提点过的内容。阿朱和我一人一道有条不紊地答了。外公很满意,手里拿了戒尺不断敲着掌心,看着我们,又试探地说了几个名句,都是我们看过的,自然难不住我们。渐渐地,外公逐渐增加了难度,已经不是简单的填空题,而是我们政论课上的一些议题,如:何以看待新法?
这里的新法,是指宋神宗年间,由大臣王安石发动的一场改革,旨在改革北宋建国以来积弊。新法包括均输法、市易法、免行法、青苗法、募役法、方田均税法、农田水利法、将兵法、保甲法、保马法以及建立军器监等。从国民经济到军队措施,新法涵盖甚广,总体来说是利国利民的举措。只是王安石急于求成,新法没有深入民心,反而引起相当一部分人的抵抗。当时朝廷因此壁垒分明,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王安石为首的新党,以推行新法为己任,另一派主要是司马光、吕公着、苏轼为首的旧党,竭力反对变法。宋神宗驾崩后,年仅十岁的宋哲宗即位,高太后听政,以王安石为首新党被打压,司马光重新被启用为相,新法已多被废除。
今年是北宋元祐五年,王安石已于四年前病逝于江宁钟山。他虽死了,新法的拥护者却还不少,据我所知,当今的皇帝赵煦深受其父宋神宗影响,也是新法的忠实拥护者,只是这些年高太后执政,他没有实权,想活命只能乖乖听话,高太后一死,他马上就下旨恢复新法。
应天书院出了很多当官学子,是以这类朝堂上也大有争议的论题竟毫不避讳的拿出来让学子们讨论。课堂上阿朱和我听了不少说法,不是支持新党就是支持旧党,两派人针锋相对、言辞犀利,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下了学在我们的小宿舍内我们两人也就此论题深入探讨过。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又不属于朝廷内任一党派,算是局外人,是以看问题也比较中正。新法是好的,可以实行,但是要慢慢来。旧党的观念也有道理,上令下行,朝廷里一个命令都会让整个国家震动,太平年间,国家本来就不宜太过动荡。双方都是为国家好,各退一步不就好了,何必闹得如同生死大敌一般?毕竟哪一党输了,总有一些人才被贬到外地,人才得不到重用,都是国家的损失。而变法能够强国,可以慢慢有计划地推行。上有明君,朝堂稳固,百官和睦廉明,缓步推行新法,民富则国强,再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国家无危矣。
当下,阿朱和我一起把我们最终讨论的结果说了出来。外公听后,久久不语。末了,他看着我们重重地叹息:“你们,错投女儿身呐!罢了,从此你们的婚事我不再过问。外公相信,以你们二人的才智,定不会让自己吃亏。”当下,外公具书一封,令小四火速送入京城,又吩咐我们不得把今晚的言论泄露出去,恐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自然脆生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