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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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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晨霧凝在榕樹葉上,透過風吹,零落成似雨非雨的水珠,掉在了樹下葉雨笙的眼角上,沁濕了好似睡寐的狀態。
一位穿著藍竹布衫的女生從校舍的遠處遄速而來, 顛顛地奔向雨笙道:「雨笙,快起來。」
女生作勢以手拉雨笙起來,又道:「快啊,還不起來,妳這樣子臥在這,被你叔叔看到,還不抓去訓個半天!」
雨笙方站起身,道:「落彤,你不在家裡勤奮,這樣早來,可見太婆身體大好?」雨笙撿了身旁落下的零碎物件,一邊探問身邊的女生——白落彤。
落彤低頭不語,想結束關於太婆的問題。
雨笙覺著後便轉了話題,道:「對了!昨日我去雞鳴寺把這佛珠拿去過了香,妳把它放在太婆的床頭,既保平安,又可安神。」雨笙掀了深褐的木盒蓋,斂出一串油亮細膩的檀香。
檀香的價格不菲,雖然葉家是大戶人家,但這還是葉家三爺——葉雨笙的叔叔葉昀,去印度考察時親自帶人把關捎回來的上品白檀,說是有安神治病的功用。
葉昀也就只帶了兩串回來,可他本身並不愛這氣味濃重的東西,就要雙雙送了大哥葉暘。
後來葉昀去大哥家時正好看到回家的雨笙在翻《本草》,便奇怪的問了一下,得知雨笙朋友的太婆身體差,家裡支柱都靠小女孩一人,而雨笙正想著要帶些補品去給太婆。
心好的葉昀就拿了一串白檀給雨笙,心想還是給需要的人更好。
葉雨笙得了這寶,開心的太甚,想直接拿去給白落彤,但剛出了門口,便又想到要去寺裡過個香,好保平安,就匆匆去了雞鳴寺。
出了寺的時候天已晚了,雨笙只好先回宿舍,看看明天上課遇到了再給落彤。
落彤自然不知這是上等白檀,但也是聽過檀香之貴如黃金白銀,就不願受這貴禮。
可雨笙再三慫恿檀香對太婆的好處,還強調留給自己也實在無用,聽得落彤也不好不接受了。
落彤將木盒小心揣進懷裡,木盒滑潤的觸感貼著她的手臂,著實舒服,但終究比不上雨笙對她那分軟綿綿的情意,是那樣厚實安心,又無堅不摧。
第一節課的鐘聲響了,代表離訓詁學課還有二時卄分,雨笙便拎著書袋往地學系所的研究室走去。
葉昀是中央大學地學系的系主任,因為資質優秀,讀書時就一連跳級,年紀輕輕就當上系主任,現年32歲,還未娶,又因為雨笙是葉家獨女,而特別疼雨笙。現在剛好在一所學校,兩人關係好便常往來。
地學系所俯瞰是長方形的建築,結構上是左右兩排教室夾著走廊,走廊的中、尾各一座樓梯。
而研究室是在三樓走廊的頭,打通了左右兩間教室加上一段走廊,所以特別寬敞。
這本是當初為了學士生與碩士生共同研究而做的便通,現在卻被雨笙當著假日的讀書室用。
也只有雨笙發現,因為打通了兩邊的教室,所以待在這日出與日落的光都會透進來。
若加上外頭的樹影斑駁,打進室內一個黃昏或初晨的影,照在書本上,極像朵雲軒售的信箋紙,始得雨笙每每到了酉時才捨不得地合上書回宿舍。
雨笙剛上了地學系三樓,便望見走廊上一位捎著原文書的男學生。
那人看著約莫大四了,沒有了少年的稚嫩,但多了溫潤的高雅,兩片唇瓣如丹青上的紅朱砂,不染塵埃的眼像極了莫愁湖畔望去的遠山,額上的逸髮好似初春的柳條,落得那麽合時宜。
好像是普通人都有的器官,但到了他身上,全都如同詩裡走出來的一般,那麽的脫俗、 不食人間煙火。
雨笙對他的第一眼,只覺可惜,大好人才竟落得小叔這了,不去中文系太浪費那張詩情畫意的眼臉了。
進了研究室,雨笙輕叫了聲「小叔」,桌旁的人低著頭不說話,手裡揣著放大鏡,專注著手中的礦石。
雨笙悄聲拉開了葉昀對面的椅子,靜靜的翻著書。
空氣凝滯了卄分鐘,葉昀才抬頭問道:「怎麽樣?佛珠送去了嗎?」
雨笙抬頭露出了一道淺笑,嗯了一聲作答,葉昀伸手抽走雨笙手中的書,道:「好了,吃早點去吧,妳這麽早來不就是來蹭飯的?」責備卻又寵溺的語氣,加上無可奈何的表情,惹得葉雨笙哧笑了一聲,兩人便往校門走去了。
「小叔,今天晚上爹爹的宴會我就不去了吧!」雨笙討厭這種珠光寶氣的宴會,但葉昀已經幫她逃過太多次,再這麽拗下去也不是,雨笙自知理虧變不免心虛。
「妳真不願我也不會勉強妳,但妳若不去我能替妳擋也只是一時,被伯兄發現妳又不在,指不定之後算妳的帳。」葉昀無能為力的道。
雨笙沉默了半晌,只好委屈道:「好吧,那申時二刻見吧!」
晚上的宴會是葉昊為了幫生意上的伙人郝廣達接風而辦的。所以只當一個個親戚都打過照面,一群商賈便開始了與旁人無關的話題。
雨笙實在待不下去,便趁透風的藉口先行告退,葉昊、葉昀都知到這丫頭片子是要偷溜走了,但葉昊也想算了,今日她來本就是難得了。
溜出來的雨笙嫌棄在宴會裡的俗氣,便想到莫愁湖繞繞。
到了湖邊,一橫的青山使她想起今朝看到的那地學系學生,長得這樣好看,想是青山看了也嫵媚吧!
正想著,不料路上一枝樹枝絆倒了雨笙,雨笙本想憑著平衡感把往前傾的身子拉回來,但宴會上穿著的旗袍是低衩式的,被裙子一緊,整個人竟往後跌了一跤。
「小姑娘,妳沒事吧?」坐在地上吃痛的雨笙,被頭上儒雅的聲音引了抬眼。
映入眼簾的竟是早上的地學系學生,雨笙驚了一下,剛剛才想到人家,竟馬上就見到了,葉雨笙瞬間害臊地赧了雙頰,甚至忘了眼前人的尋問,還呆呆地跪在地上。
任旁人看來,雨笙穿著一襲軟緞蘇繡旗袍跪坐在地上,眼角還掛著淚珠,又遲遲不起來,是相當奇異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跟家裏人鬧了的千金少奶奶,跑到湖邊尋溺活。
但鄧初知道,這姑娘只是摔了一跤,又被自己突然的訊問嚇著了,因為紅彤的腳踝與後來見到他的半驚半羞,否認了其它的可能。
過了半晌,回過神的雨笙才趕忙爬起身來,但腳踝的傷疼,讓她下意識的「嘶」了一聲。
鄧初伸手虛扶了下雨笙,便道:「姑娘,你住這附近嗎?需不需要我攔輛洋車?」
雨笙還沒完全從剛才的驚嚇中醒來,胡言道:「我也讀央大,喔不!我是說我住央大的宿舍!」
鄧初被眼前的小姑娘逗笑了,無波的眼眸中泛起了一陣秋水,本沒有回學校的念頭,也被這句話改了主意。
「好,妳等我一下。」說罷,便把雨笙扶至樹旁,轉身攔了兩個拉洋車的。雨笙看到兩輛車似乎不覺奇怪,但鄧初也沒說甚麽,兩人便同路回學校了。
到了宿舍,鄧初正要告別時,雨笙卻搶先開口道:「謝謝師兄,我是中文系的葉雨笙。」
鄧初似乎很驚訝,但馬上就斂了情續,溫婉的說:「我姓鄧,單名初,字欽元。今晚的事妳不用掛在心上,而且我也不是央大的學生。」
「還有,妳的名字很好聽「夜雨聲」。」一串話弄得雨笙懵懵的,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就道了別轉身走了,剛一回神,鄧初早已消失在夜幕中。
鄧初不想讓雨笙再次受到驚嚇,便沒有表明自己的身分,只是說清楚雨笙的誤會。
他嘴角一彎,舒口氣道:「反正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單薄的關係,使得每次的碰面都有可能是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