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眠》歧木

30、第 30 章

　　安静了一秒，似乎都被气场所震慑住，全场哑然。
　　在簇拥下，许余凡被一只手牵住，带进一个结实的怀里，被挡住脸，护着脱离人群。
　　她全程是被带着走的，只看得到凌乱的脚步和光洁的地面，一路被人按进车里。
　　很淡的烟味从对方身上传来，这种令人熟悉的感觉，让她并没有动作，老实的被沈句带出去。
　　许余凡其实比想象中镇定，记者一拥而上，她反而更加冷静。
　　沈句第一次在她流动的眼波里看到一个词语——安静。

　　和以前那种不达眼底的笑意不一样，那是发自内心的平和，她静静的接受这一切不公，却依旧平静如水，看向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微光，有一种涓涓细流般的平静。
　　车子挤开人群，慢慢开走。

　　许余凡看着车窗渐行渐远的一群人，摄像机的镜头还对着她，尽管根本拍不到什么，他们也执着的不知道放弃。
　　许余凡叹了口气，摊了摊手非常无奈：“我红成这样，不能借此机会出个名吗？”

　　“已经很出名了。”

　　许余凡撇过头，看向娱乐圈的“前辈”，懒懒的靠在靠背上，漫不经心道：“红的好处是什么，能挣钱？”

　　沈句心不在焉的看了她一眼，直戳她：“你这情况挣不了钱。”

　　“反正我现在也没法工作了，也没法挣个外快什么的？“

　　“没法。”

　　“……”
　　许余凡坐起来，手肘支在中间的扶手上，撑着脸，“弟弟，姐姐要是失业了，你会不会抛弃我？”

　　沈句：“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

　　许余凡不死心：“真考虑啊？”

　　“嗯。”

　　许余凡失望死了：“就考虑？”

　　“嗯。”

　　相当无趣。
　　许余凡卸力往后靠：“我还以为你爱我爱的深入骨髓呢。”

　　沈句：“……”
　　想到方鹏说的话，许余凡又道：“这事怎么说都跟沈询脱不了关系，你说撒手就撒手，你得对我负责吧。”

　　沈句笑了笑，冷不丁道：“姐姐想要我怎么负责？”

　　许余凡狡黠的眨了眨眼，挑眉思考了一秒，瞬间道：“肉偿行吗？”

　　“可以，肉偿抵用券。”沈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仅、此、一、次。”

　　“你这抵用券哪里兑换？”许余凡看似挺认真的讨价还价，“我多兑几张。”

　　丝毫不受她的影响，沈句无情的吐字：“限时限量。”

　　回到家门口，沈句跟许余凡一同上楼，发现门口地上有一个人盘坐，怀里抱着电脑，此时还在打字。
　　本来还担心是记者，许余凡心吊上来，走近了再看，发现是颜淮。
　　倒也确实是记者。

　　许余凡那一刻还在想，难不成颜淮也是因为新闻觉得自己刚好近水楼台，还能因此掌握第一手消息。
　　这新闻不但关乎自己，还关系到洛又诠，颜淮还不知道洛又诠的事，涉及到这个问题，看来她们还真有得说了。
　　二人世界这么难吗？

　　听到动静，颜淮闻声抬起头来，立即合上电脑站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讲开场白，又看见沈句和许余凡在一起，把话又咽了回去。

　　“你先回去。”许余凡顿了顿脚。

　　沈句点了下头。

　　许余凡正要走，又顿了顿，一脸惋惜：“肉偿的事，咱先赊着行吗？”

　　“不行。”沈句边按电梯边绝情的说话，许余凡的眼神黯淡下去，觉得这波太亏了，又听他说，“概不赊欠，但允许赔偿。”

　　-

　　颜淮以前跟许余凡接触很少，只是觉得她太过随意懒散，不怎么喜欢她，这几个月相处的时间虽然也算不上多，不过也在不断改观。
　　最起码，她觉得许余凡是个有原则的人，也是个受本心的人。
　　很可惜，在她还没来得及交出自己的信任时，现实悄然的打了她一耳光。

　　劳改犯的女儿，为杀人犯辩护的律师，以及上次，许余凡和绑架她的人关系匪浅。
　　她这个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去，许岚给不了她答案，她就亲自来问。

　　颜淮把电脑放在一旁，脑子里正在措辞，她有好多话想问，却不知道该从哪问起。
　　许余凡翘着二郎腿，手肘支撑在膝盖上，从包里掏出一个烟盒来，抽出一支细烟夹在指尖。
　　茶几上有个银色打火机，她拿起来，刚要打开，突然反应过来颜淮的存在似的，愣了愣：“介意我抽支烟吗？”

　　“这是你家。”颜淮撇了下嘴，“无所谓。”

　　许余凡不像以前那样跟她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反而对她格外的客气：“不好意思，我有瘾。”

　　这份客气，让颜淮更加不自在。
　　她在把她推远，推成了任何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
　　颜淮看她点燃那支烟，吞吐出曼妙的云：“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许余凡回忆着：“六年前？”

　　那就是……洛又诠入狱之后。
　　她心里应该也不好过吧。
　　颜淮盯着她，思绪很乱，希望她不是报道的那样，更怕她就是那样。
　　“是真的吗？”

　　“嗯？”

　　“我说，网上报道的那些。”颜淮咬牙问出，“是不是事实？”

　　许余凡冷笑了声：“是不是事实，她没跟你说过吗？”

　　颜淮：“所以——”

　　“是。”

　　许余凡肯定那一刻，颜淮手心已经攥出一堆汗，绝望闭了闭眼。

　　“你替那个杀人犯辩护的时候，想过结局吗。”

　　结局？
　　许余凡看着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忽然想笑，心里却没有一点暖意：“这是我的职业。”

　　“我现在也是在做我的职业。”颜淮掏出手机，开始打字，“你有没有想过受害者？受害人怎么办？还是说，你受到了——”
　　颜淮咽了咽口水，“你父亲的影响。”

　　从始至终，许余凡都保持着微笑的状态，直到现在听到颜淮的话，嘴角的弧度没有消减，眼神却淡漠下去，连着语气都变得生硬起来：“你现在是以许岚女儿的身份在问我，还是一个记者？”

　　“记者。”

　　“记者……”许余凡低头喃喃重复了一遍，思考了几秒，终于挺起腰来，“一个女人拖着刚刚流产的身子来找我，说不奢求她丈夫能免于牢狱之灾，只希望他能少受一点苦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颜淮：“……”

　　“他杀了人。”许余凡沉静的说，“那对方呢？”

　　颜淮被呛住，想张口辩驳。

　　许余凡又接着说：“仅仅是，杀了一个孩子吗？”

　　颜淮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她不希望这件事是真的，只有这样，她才有立场站在她的方向，可许余凡丝毫不避讳，她的态度磊落而光明。

　　“那家属呢？受害人的妻子是全职太太，儿子还小，那他们呢，他们不无辜吗？谁来给他们公平？”

　　“公平？”许余凡嘴角扬起一抹讽刺，“人活在世上，是很难评判一件事绝对的对错的，对错难分，真假难辨。”

　　许余凡沉着的盯着颜淮，慢条斯理的说：“人生百态，你一支笔就能下定论吗？”

　　-

　　关于许余凡的报道新闻一直在不断发酵，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没有一条真正涉及到最后的真相，许余凡这段时间冷眼看着，也不过都是受资本控制的人，有几个会说实话。
　　根据方鹏的话，他之前所待的赌场，很有可能其中一个老板就是沈询，很可惜许余凡现在身份受限曝光度太高，没有办法亲自查这件事，以至于她在家里无聊到四肢都快退化了。
　　这天下午许余凡睡醒把最新更新的几集电视调出来，有些无聊，扯过手机看了眼消息，说起来她也好几天没看到沈句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消息页面还停留在十分钟前他问她在干嘛。

　　许余凡：【补觉。】

　　大概五秒钟。
　　沈句：【没睡好？】

　　许余凡最近很闲，她根本不会被这些舆论击垮，当年她就想过作为一个律师会承接什么样的结果，没有开刃的刀根本伤不了她，所以这段时间不能说是叫避风头，只能叫作荒废，除了睡觉就是吃饭，每天晚上好几点才睡。

　　许余凡：【嗯。】
　　许余凡：【昨晚熬夜了。】
　　许余凡：【我也不知道在熬什么。】
　　许余凡：【大概是在嗷嗷想你吧。】

　　沈句：【……】

　　大概关掉手机五分钟之后，许余凡家的门铃响了，她起身去开门，沈句站在门口。
　　许余凡：“……”
　　许余凡又左右看了看，确认不是幻觉：“你会瞬移？”

　　“我刚好在来的路上。”沈句轻车熟路的换鞋，牵着许余凡往里走，直到在沙发上坐下，他看了眼电视上的画面，将手里的东西给她，“礼物。”

　　就是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此刻正在电视机里刀光剑影。
　　小帅哥男三。
　　右下角有个签名，签名的下一行是：to 许余凡。

　　她要的to签。

　　许余凡摸了摸照片，眼睛亮亮的：“你要的？”

　　沈句抱着臂靠着沙发：“不然呢？”

　　许余凡想象不到沈句去要签名的样子，愿意给别人签都不错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别扭又傲娇。

　　“不是不乐意要吗？”许余凡抖了抖照片，向他示意，媚眼如丝，“弟弟，你完了。”

　　她笑开：“你彻底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