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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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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门。
偌大的宫苑一时间竟似挤满了人。嬉笑道贺声不绝于耳,人群来来往往,各个喜笑颜开,穿红戴绿。我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身衣服:橙色的提花锦缎,领子上镶滚着银嵌翠蝴的花式,平金绣的裙身,高贵却不过分醒目。我略一改动,将腰身稍稍收紧,袖口改小,体现出腰身,也更加方便出行。
原本我的衣服多以素色为主,可今日是德妃的寿辰,不好穿得太清雅了,所以特意定制了这件衣服。
“我穿这个好看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么艳的衣服是否合适自己。芳儿那丫头,我穿什么都无条件的说好看,她的意见一点都不中肯。我碰了碰胤祯,抬头问他。
“恩……好看。”他用手挡着嘴巴,咳了两声,含糊的说。我不禁失笑,这家伙,从刚才出门时看了我一眼以后就再也不瞧我,害羞吗?
正说着话,一行人走来。
“十四弟和弟妹来了。”十阿哥胤礻我一把揽过胤祯的肩头,道:“怎的这么晚才来?莫不是呆在家里不愿出来了?”说着眼神暧昧的瞧了我一眼。我偏过头去,不理他的玩笑,却看见了另一个人。
“八爷、十爷吉祥。”我蹲下身子福了福,又转身朝胤祥一笑:“十三哥。”
“为什么单单叫个十三哥,我们两个就是爷了?” 胤礻我走到胤祀身边,拍了拍他的胸膛笑道。
我旋而一笑,道:“是沐萱不是了,八哥、十哥。”说这话的时候,我偷眼瞧了瞧胤祀的脸色,果真见他脸色煞白,一时尴尬得无可自处。
“快进去吧,别让额娘等急了。”胤祯开口道,于是众人便动身朝内廷里去。胤祯脚步略缓,不动声色的把我和胤祀隔在人后。我轻轻一笑,立时明白他的用意。
站在假山旁,旁人仍旧熙熙攘攘。我望着他的背影,淡淡的落寞在他身旁萦绕,周围的繁华更让我感觉到他的悲凉。
“你……还好吗?”颤抖的声音,我的心里一紧。儿时最纯真的一段情感,那记忆里最美好的感情,如今全都烟消云散。曾经梦想的女子,如今却嫁做他人妇,那人还是自己的弟弟。我叹一口气,如此的他,又怎能展颜?
“爷,沐萱很好。”我颔首,淡然道。
侧过脸,他的脸上漫过满满的苦涩,仿佛有千言万语,如今却无从说起。
“我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般光景。”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正对着我。
我平静的望着他,微笑着看他满眼的沧桑里似不曾褪去的情意。
“怨我吗?我曾答应过你,娶你。”一直平淡的脸上闪现几丝波澜,他努力控制下自己的情绪,怔怔的看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么这个誓言,变了吗?”
微微一愣,他的表情僵在空气里。我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不,没变。”他坚定的眼神,恍然间触动了我的心。完颜沐萱,你何其有幸,让这样一个优秀、睿智的人为你守候。
我轻笑着走近,缓缓道:“您的誓言没有变,可是沐萱已经没有办法嫁您了。”
神色一伤,他的黯然毫不掩饰的流露。看着他的样子,我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虽然我不曾经历他们的爱情,但我可以感受得到他们之间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
胤祀颤抖的伸出手,想拭去我的泪痕,可是却那么停在半空中,再也前进不得。
我擦去眼角冰凉的液体,它滴在我的手心,粹去了原本的温热。我释然一笑:“沐萱一直敬您、重您,把您当做兄长。幼时承蒙您对沐萱的照顾,沐萱感激在心。如今您不只是胤祯的哥哥,也是沐萱的哥哥。”
惨然的一笑,胤祀勉强的扯起嘴角:“哥哥吗……”
“是,八哥。”上扬的嘴角,看着他的衣袂被微风吹起。纠结的眉头,慢慢舒展,转而化成释怀的笑容。一股温和的气息在我们之间流转。
“扑通。”炸开水花的声响,我和胤祀惊讶的回头望去,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胤祀以手势告诉我禁声,放轻脚步绕到假山后头。猛地闪出,没有人。
“快进去吧。”胤祀回过头,眉头微锁,隐隐有些担忧。我点点头,拉开与他的距离。原本只想着如何给这段感情一个了结,却忘记了现在时机和位置的错误。没有找出刚才站在假山后的人,看来今后的日子,不会再平静无波。
一前一后,我们刻意错开了时间入席。找到胤祯的位置,我在他的身旁坐下,扭了扭因为顶着重重的“两把头”而有点酸的脖子。我知道胤祯的目光正注视着我,但我故意不去看他,因为我知道,他肯定是想知道刚才我和胤祀之间说了什么,而我现在却不想和他谈这个。
“皇上驾到、德妃娘娘到。”太监一声响亮的通报,席上的嘈杂霎时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恭敬整齐的向康熙和德妃行礼,场面甚是壮观。
“都起吧,今天是家宴,不必拘谨。”坐定,康熙朝着我们挥了挥手,一贯严肃的脸上难得带了笑意。
众人谢礼,随即坐下。
“儿子(媳妇)恭祝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和胤祯、胤禛、胤祥还有他们的福晋在阶下行礼。德妃喜笑颜开,却不失端庄。她颔首,又接受了其他几个阿哥的祝贺。我坐回座位,偷眼看了看同样刚坐回座位的胤禛和他的福晋。四福晋身着一袭粉色旗装,头上盘了个简单的旗头,插着一支蝶簪。她的神情淡然,隐约透着一种飘飘若仙的感觉。这个四福晋果然与众不同。
察觉到我的目光,四福晋转过脸来,先是一愣继而温婉一笑。我尴尬的报以一笑,恍惚间感觉到她身旁的那个人注视。
在《八仙贺寿》最后一声惊鸣敲响时,我猛然惊醒。那一声巨响可是把我吓得不轻。
“睡醒了?”身旁丢来一个毫无语调的“问候”。
我咳了一声,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都在为这场我一点没看进去但想来也绝对精彩的戏鼓掌。我跟风的大力拍手,却又惹来胤祯的冷嘲热讽。
“你有在看吗?一直在打瞌睡的人还好意思鼓掌鼓那么大声。”
我瞪了他一眼,我已经很尽力在听了,可是就是忍不住想睡觉……以前在学校里学中国戏曲这一块的时候,我也经常一堂课睡到底。
“不是准备了有趣的段子说给额娘听么?再不出去场子就冷了。”说着,他顺手一带,直接把我“推”了出去。
我略有踉跄的站稳身体,瞪一眼他掩笑的面庞。
“可是十四的福晋?”威严的声音响起。我微笑着福下身子:“沐萱给皇阿玛,额娘请安,皇阿玛吉祥,额娘吉祥。”
应允起身,我巧笑道:“今日是额娘的寿辰,沐萱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只是说几个趣段子,希望博得皇阿玛和额娘一笑。”
康熙抚掌在椅子的把手,道:“说来听听。”
我颔首,道:“有一个鱼贩子,挑黄鱼担子行走,步履非常健快。一个做官的见他身强力壮,走路如飞,便雇他当了自己的轿夫。岂料这个人抬起轿子来,不但走不快,反倒比别人慢得多。官员感到很奇怪,便问他从前挑黄鱼时行走那么快,为何抬轿子却走得这么慢。轿夫回答说:‘此一时,彼一时也。我挑黄鱼贩卖时,那黄鱼极易臭烂,因此,我不得不走快些;如今我为相公抬轿,又不用担心大人您发臭,自然也用不着走快喽。’”
语毕,四周随即传来一阵笑声。
“那鱼贩将那当官的同黄鱼相比,岂不气煞了他!” 胤礻我开怀道。
我回以一笑,继续道:“从前,有个教书先生,常念别字,误人子弟,被告到县官那里,县官传他到大堂问话。
‘你教书经常念别字吗?’
‘不不,绝无此事,纯属子虚鸟有!’
‘什么,鸟有?你把乌字读成了鸟字,当堂出错,你认打还是认罚?’
先生怕打,战战兢兢的说:‘认罚!’
县官提笔批下:‘罚鸡三只,兔两只。’
先生回家拎了一只鸡来。 县官一看,责问道:‘怎么就送一只鸡?’
先生回答:‘大人你不是写鸡三只,免两只吗?’”
刚刚说完,众人又开怀大笑起来。连康熙也忍不住拍手称赞。
德妃扯下衣间的帕子,掩嘴笑道:“这个沐萱,也不知从哪弄来些笑话,着实有趣。”
我灿烂的笑着,看着康熙由心而发的笑容,其实当儿女齐聚一堂时,康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也是个希望家庭和乐,儿孙承欢膝下的普通父亲。
在接连说了几个我从印象里挑选出的比较适合在古代和这个气氛下讲的笑话后,我清了清嗓子,道:“笑话就告一段落,沐萱还准备了几个字谜让皇阿玛和额娘以及各位兄嫂们一同猜猜,也不是什么难题,只是趁着额娘的寿辰,图个开心而已。”
胤祥道:“可有什么奖惩?有赏罚自然更有趣!”
我欣然道:“猜出来了,有什么要求便任哥哥们提。如此可好?”
胤礻我耐不住性子,急急道:“弟妹快说吧!”
闻言一笑,十阿哥果然是个老实的直性子。
背着手在大厅中心踱了踱,我问:“夫人何处去?”
“二。”胤祯抢先答道。
一愣,我转头,胤祯得意的看着我。我的谜面刚出,他便立马猜了出来,根本像不用思考一般。虽然我也的确是想由易到难,这是我准备的题目里比较简单的一个,但是……也太快了吧!
“我说十四弟,你的夫人就在这儿,不用那么着急!”十福晋调侃道。
闻言,众人又是一片欢声笑语,唯有我们两个尴尬得紧。
“十嫂!”我嗔怪的跺了跺脚。
“好好好,不拿你们打趣了。快继续出题吧!”十福晋甩甩帕子道。
“表里如一?”
“回。”胤禛道。
“果断有力?”
“男。”胤祀道。
“黄昏前后?”
“日。”
“打断念头?”
“……心。”
“一字生的巧,四面八只脚?”
“井。”
……
最后,我干脆按着他们座位的顺序问过去。奈何,他们每个人都能很快的答出来,除了胤礻我有时略显犹疑,但也能用很快的速度说出答案。就连福晋们也都个个冰雪聪明。
我不禁伸手擦了把汗,无语道:“真是玩不下去了,怎么答得这般容易!”
胤祥举起酒杯笑道:“弟妹未免太小瞧哥哥们了,这种题目如何能难得倒我们。”
我吐吐舌头,不甘道:“接下来便是难题了!”
台上的康熙看着我们之间猜谜的欢喜模样,笑而不语。而德妃亦是笑眼瞧着我们,只是眼中晕着一份温热,似是许久不见这种温馨的场面了。我心下一叹,人人都说皇家好,却又怎么知道深宫之中连天下最普通的天伦之乐都享不到。
“各位听好,接下来不单是字谜了。”
我狡黠一笑,道:“石面苔痕花上露,打一古代美女。” 轻轻转个身,果见得众人不像刚才那般轻松,脸上都露出思索的神色。
“是绿珠吗?”
“绿珠。”
胤祥和胤禛同时答道,两人相视一笑。我一怔,半天说不出话来。
“何解?”我追问。自以为这个谜面远比刚才的字谜难解,怎么又这么快就有了答案。
“胤禛悠然道:“‘石面苔痕’取自刘禹锡的《陋室铭》,‘苔痕上阶绿’扣了个‘绿’字,所以第一个字是绿。”
“‘花上露’取自温庭筠《赠知音诗》里‘露珠犹缀野花谜’一句,扣个‘珠’。所以谜底便是绿珠。”胤祥补充道。他和胤禛一人一句的对我回答,至此我便相信了他们二人的默契和情谊,绝对的深厚。
“四哥和十三哥都答对了,谜底便是绿珠。”我撇撇嘴,一转眼珠,道:“沐萱这儿还有一个谜题,若是各位能答出来,沐萱便服了!”
见我心里微恼,德妃趣道:“瞧我们沐萱都和自己杠上了,快说吧!”
我吐了一口气,一搏道:“下楼来,金簪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交;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语毕,我看了看周围,众人一阵思索,都绞起了脑汁。我心内一笑,这个谜语我可是花功夫了,答案不止一字那么简单,我就不信你们还是猜得那么轻松。
半晌,无人响应。我一时忘形的大笑起来,连话都说得失了礼数:“怎么样,诸位可是答不出?”
语出,突然一片沉默。几位爷被我说得一窘,外加心头一惊,都用眼角偷看康熙的脸色。都没想到我当着康熙的面儿,也照样着打趣。要知道游戏是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份参与的,所以刚才那句话可是连着康熙一起调侃去了。我心中一紧,偏过头,正好瞧见胤祯紧皱的眉头,好像在说:当着皇阿玛和额娘的面,说话也不知个轻重!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正当我越来越感到害怕的时候,整晚坐在堂上笑而不语的康熙出声道:“好元宵,兀坐灯光下;叫声天,人在谁家;恨玉郎,无一点知心话;事临头,欲罢不能去;从今后,吾当决口不言他;论交情,也不差;染成皂,说不得清白话;要分开,除非刀割下;到如今,抛得我手空力又差;细思量,口与心儿都是假。”
我一愣,仔细琢磨着他的话。脑子忽然一个激灵,心中顿时清明一片。我恭敬的福下身子,笑颜如花:“皇阿玛英明,沐萱服了。”
起身,我回过头看着那几位阿哥。胤祯早已了然于心、胤祥只是不停的笑、胤祥一派的儒雅、胤禛还是一贯的淡然、胤禟拿着酒杯自顾的饮着,只有胤礻我似乎还是云里雾里。
“所以弟妹这谜题的谜底是……” 胤礻我看着众兄弟,愣愣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众人异口同声答道,唬得胤礻我傻在一旁。德妃也微微有些吃惊,而一旁的康熙同样笑着,眼神里含着一股自得之意。儿子都那么成才,有哪个当父亲的不觉得骄傲?要是我有这样的儿子,我肯定整天拿出来跟别人炫耀。
这么多个爷们儿同时发话,那声音真不是一般的大。我捂了捂耳朵,闷闷道:“既然都猜中了,各位合计着交代沐萱个事儿吧,沐萱愿赌服输。”
“瞧弟妹的样子可是气急了。哥哥们也只不过是开玩笑,不必当真。”胤祥赶紧出来打圆场,众人也是附合。我正心叫一声多谢,整整衣饰正要谢了恩,回到位置刚刚坐下,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话可不是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