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七色染

6、第五章

　　清晨，莫名的清醒，居然在芳儿还没来叫我之前自己就爬起来了。拨开放下的幔帐，起身走到中厅。榻上还放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是他昨天脱下来当被子盖的。现在天已经微亮，他也早就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张榻上留着他的温热。

　　挽起如云的秀发，用丝带轻轻扎成一个马尾。我脱掉罩在外边的裙装，只着中衣。穿上那日去城外胤祯买来的鞋子，我站在镜子前，怎么瞧都有点李小龙的味道。阿达！我不自觉的摆出李小龙的招牌动作，看得一房的丫鬟们惊讶连连。

　　“格格……您真要穿这样出去吗？”芳儿犹豫的问。在她眼里，我现在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没错，这身子也该好好锻炼一下了。”自从昨天和胤祯打了一架，我发现不好好锻炼一下真的不行。我现在的身体实在有点弱不禁风，这个样子怎么行？怪不得古人一个小感冒就能要了命，这样三步不出闺房的，身体怎么会好？

　　“可是……难道就只穿这样吗？”芳儿继续柔弱但是坚持的想阻止我。

　　“怕什么？又不是没有穿衣服。”听了我的话，房里的丫鬟都红着脸掩嘴笑起来。其实我真的不明白，冬天就算了，可现在是夏天，大热天的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难道他们不热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薄薄一件，方便又凉快。

　　“格格……”芳儿红着脸一跺脚，好像在怪我怎么说了那么不好意思的话。我哈哈一笑，吩咐她们不用跟着来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去晨跑。

　　早晨的风轻轻拂在我身上，柔软如棉絮的感觉意外少了夏日的闷热。我从自己的房间开始沿着府里的过道跑，这里大的跟公园一样，依我现在的状态，我想能坚持着跑一圈就很不错了，以后再循序渐进吧。

　　一路上遇见的下人们，一个个惊得下巴都掉出来了，等他们看清了我是谁，急忙跪下来行礼，我早就跑出老远了。按着节奏慢慢调整呼吸，可是才跑了小半圈，我就已经喘得不像样子了。无奈，我只好改慢跑为慢走，先稳一稳心跳再继续。

　　走着走着，远远的看见一座湖心的小亭，那里只有一条与陆地连接可以通过的石桥，想过去亭子里，就必须由石桥通过。奇怪，在府里呆了这么久，可是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一时好奇，我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决定过去看看。

　　石质的结构，在绿色的湖水中心显得冷静清雅。走进了看，却发现原来亭子里还站着个人。

　　深蓝的长袍系上墨绿的腰带，腰间缀着的方玉碧绿通透。他背手站在亭子的中心，瞭望着远景。吹起的树木发出岑岑动静，倒映在湖面的树木，浮动起疏影。我走近，不自觉的放轻脚步。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面前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冷淡平静，似乎内心犹如无波的湖面，没有一点起伏。我站在他身后，不知是他发现了我的靠近，正对着我说话，还是有什么其他。

　　我不作声，而他回过头来。幽深的瞳孔闪出一丝难解的光芒，等我定睛看时，却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世间纷扰，凡人如你我，何以处之？”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片刻，他转脸面向平静的湖面，不惊不喜，无怒无愤，仿佛天下之大，莫能撼动我心。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我轻声答道。

　　重新回头看我，似乎对我回答出他的问题，略感惊讶。

　　这是寒山拾得的《忍耐歌》，记得以前查资料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过。当时我就对这两句话印象深刻，这个蕴含着面对人我是非处世之道的问答，让我感触颇深。世人若皆能如此面对人生中来临的困难，诱惑，误解，那么一切就会明朗很多。

　　“没想到还有别的人知道。”他看着我，几乎是面无表情。单薄的肩膀，消瘦的躯干，使得身上的长袍显得颇为宽大。他转眼，眼神里的拒意和冷谈，让我不禁背脊发凉 。

　　“这是寒山拾得的《忍耐歌》，只是机缘巧合下，有幸拜读。”我礼貌的笑了笑，看他的打扮，定是有一定身份的人，而且还颇有些眼熟，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见我打量他，他也开始注意到我奇怪的装束，微皱起眉头。

　　看见他的表情，我无奈的摇摇头：“若阁下连常人不可忍受的侮辱、欺骗、耻笑、诽谤都能淡然处之，何以无法接受我的打扮呢？”

　　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他的眼里淡淡透着我所不懂的思绪。片刻，洒脱一笑，旋而道：“寒山拾得的大智大慧，我自然无法完全领会。可如若姑娘明了于心，又怎会在意别人的想法？”

　　几番对话中，我仔细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也留意到我的眼神，同样定睛看我。看似旷达，可我总觉得他的内心并不如面上的洒脱，越是强作豁达之人，其实心里越是放不开。

　　“四哥。”一个爽朗的男声打破我们之间的互相探测。我闻声看去，是一个穿着藏青色袍子的人，肩宽腰细，面容算不上英俊，但也算方正。而胤祯就跟在他身后。

　　回转过头，那人的脸上绽放出笑意，正如春回大地，改变了原先的冰冷。他淡淡的笑着，看着来人的眼神，竟然带着点宠溺。我不禁有些痴了，这样的笑容，这样的人，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魔力改变他一贯的冷峻。

　　“你怎么在这里？”被拉回思绪，看到的是胤祯一双疑惑的眼。他看了看我的衣服，眉头直接皱成个“川”字，丝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

　　“咦？弟妹也在？可是你这……”十三阿哥胤祥脸带笑意的瞧着我，似乎觉着我的样子很新奇。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围着看，本来不觉得什么的我，突然也觉得有点不自在。可是忍不住好奇，我又转头去看他。原来他就是胤禛。看着胤祥的时候，他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是装不出来的，可是对胤祯——眼神微微一带，礼貌性质的打了招呼，说不上反感或讨厌，只是淡淡的疏离。

　　“还不去换身衣服？”见我怔怔的出神，胤祯掩不住恼意的开口。他的音量大的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沐萱先告退了。”我并不情愿的离开了小亭，在远处回头望望，还能看见他们坐在一起，好像商量着什么事儿。

　　等我再回到亭子里，胤禛已经离开了。

　　“沐萱给十三爷、十四爷请安，刚才多有失礼之处，沐萱在这儿赔不是了。”我福了福身子，笑颜如花。虽然我不常和胤祥接触，可是在胤祯其他的几个哥哥弟弟里，我和他算是熟的了，至少见面比较多。因为胤祥常来胤祯的府里小坐，所以对我来说，他是我在这里还能算个普通朋友的人。

　　“也知道自己失礼了？衣衫不整的还出来乱晃。”胤祯瞧也不正眼瞧我，把头偏到一旁。

　　衣衫不整？这也太夸张了吧！最多就是单薄了点……

　　我巧笑着用力点了下头：“沐萱知错了。要不给您上碗银耳莲子汤？”用询问的眼光看他，纯真而恳切。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真诚，胤祯愣了半天，灿灿的问：“……为什么？”

　　“帮您去去火啊。”我娴熟且坦白的看着他，只见他的脸上变换着斑斓的色彩，青红交接。胤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胤祯狠狠瞪了回去。

　　“好了好了，既然弟妹也在，那一起商量商量给额娘贺寿的事儿吧。”见我们两个大战一触即发，胤祥赶紧出来打圆场。

　　硬压下火气的胤祯脸色难看得很，我笑笑，不以为意。不过我却对德妃寿辰的事儿很感兴趣。

　　“今次额娘大寿，皇阿玛也会来，所以想弄得隆重些。”胤祯用赌气般的口气说。

　　不理会他，我转头去问胤祥：“以往额娘的寿辰都是怎么办的？”

　　见我们两个这样，胤祥夹在中间略显尴尬。他分别瞧了瞧我们俩，轻咳了一声：“以往总是我们几个聚在一起陪额娘听听戏什么的，久了也觉得怪无趣的。今次皇阿玛也来给额娘过生辰，所以想弄些新鲜玩意儿。”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想想一个妃子的寿辰连康熙都来参加，可见她在康熙心中的地位不同一般。德妃一直对我照顾有加，这次为她贺寿，我也想尽一份心意。

　　“我想额娘过生辰时，最想看到的该是儿孙齐聚一堂，其乐融融的景象，试想天下父母，谁人不是此心？”当然了，做父母的看到子孙和乐自然是最开心的事。

　　“你又有什么主意？”胤祯撇过眼，显然是知道我还有下文。

　　我满意的笑笑，相处了些时日果然比较了解我。

　　“我倒也不是有什么了不起的花样儿，只是想弄些有趣的段子，别局限在一起看看戏吃个饭什么的。”

　　“弟妹就别打哑谜了，赶紧说了吧。”胤祥笑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想听听我的主意。我偷眼瞧着胤祯，见他也不做声的凑了过来。

　　“我们可以猜猜谜，讲讲笑话什么的，这些全由我们几个来操办，总之逗笑了额娘便是。”我抿抿嘴，生日会嘛，不就是图个开心么？

　　“全由我们操办？那你说一个笑话来听听。”胤祯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轻轻一笑，说道：“有三个人买东西，店主问第一个人：你要什么？那人答道：我要一包上等茶叶。于是，店主架上梯子，爬到楼上拿了包茶叶下来。店主又问第二个人：要什么？那人答道：一包上等茶叶。店主有些埋怨他：怎么不早说。于是店主只好又架梯子，爬了上去拿了茶叶。在下来前，他问第三个人：你也要一包上等茶叶是不是？第三人答道：不是。店主听到不是就下来了，把东西给了第二个人。接着他问第三个人：那你要什么？那人道：我要两包上等茶叶。”

　　话音刚落，就听见胤祯胤祥此起彼伏的笑声，见他们开怀的样子，我也忍不住展颜。等他们刚稍稍平静，我又继续道：“敢问二位爷，布和纸怕什么？”

　　胤祥皱起眉头，露出思索的模样，而胤祯则转着眼珠，一时也陷入无语。

　　看他们苦思的样子，我双手交叉在胸前，信心满满。这种不符合逻辑的脑筋急转弯，他们再聪明，也断不会往那个方向想。

　　“布和纸怕什么……愚兄猜不出，弟妹，揭盅吧！”胤祥爽快的说。我瞧了瞧胤祯：“爷，您意下如何？”

　　见我下他面子，胤祯一时气急，无奈又实在没猜透，只得闷闷道：“快说吧，哪儿那么多废话！”

　　“不（布）怕一万，只（纸）怕万一。”我悠然道。

　　两人一愣，片刻反应过来，放声大笑。

　　“果然巧妙！”胤祥不由的伸出大拇指，眼神流露出赞叹。我微微颔首回礼，偏头去看胤祯，只见他忍着笑意，剧烈抖动着肩膀，半天才吐出一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趣段子。”

　　我回以一笑，这哪能难得到我，要听笑话还多的是，保管让你们笑得爬不起来。

　　“如此甚好，那么额娘寿辰的事儿，就有劳弟妹多费心了。”收敛笑容，胤祥开心道。

　　“何必说有劳呢？我也是额娘的媳妇儿。”我笑笑。

　　“恩，那弟妹也别见外，以后便跟十四弟一样，叫我十三哥吧！”胤祥伸手搭上胤祯的肩膀大方道。

　　“那么沐萱恭敬不如从命了，十三哥。”我福了福身子，略带俏皮的口吻回答。起身，不经意看见胤祯投来的目光，一丝不解，一丝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