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娇软白月光》一窗明月

1、第一章

　　大翊朝建武元年九月。

　　夜幕将偌大的皇宫卷入囊中，傍晚淅淅沥沥下了些雨，此时空气中带着些湿冷的潮意。

　　一顶四抬青帷轿子，自角门抬入宫中，很快便在狭长的宫巷中停了下来。

　　轿子的帷帐被掀开，一面容娇妍，肤若皓玉的女子盈盈下轿。

　　她眉眼精致，面戴雪白绢纱，一头如缎的墨发被绾成简单的流云髻，簪着霞样线绞成的月季缠花，身着素净的绯色宫装，浑身上下没有装点丝毫金银玉饰。

　　然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楚姑娘，快些吧，陛下还等着您呢，去晚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负责来接她入宫的田公公走到轿前，用尖细的嗓音提醒着她。

　　“有劳公公带路。”楚纤纤垂了垂乌长的睫，稍稍欠身。

　　她自出生便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嫡女，身份尊贵，自小爹宠娘疼，金环翠绕，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连郡主都要礼让她三分。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却要向一个宦官行礼。

　　只是如今，她已沦为罪臣之女，身不由己。

　　几日前，煜王庚烈逼宫，囚了柳皇后和襄王，手握万圣帝亲笔的退位诏书，一举登基成为新皇。

　　新皇登基后，连下三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将国号改为建武，尊万圣帝为万圣太上皇，封生母柳皇后为东太后，养母赵昭仪为西太后。

　　第二道圣旨，封赏所有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领，并将曾经拥护襄王为太子的臣子，押入大狱，听候发落。其中也包括楚纤纤的父亲楚丞相。

　　第三道圣旨，便是勒令楚家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后的嫡女楚纤纤，进宫。

　　这个把月下来，新皇为稳根基，已将不少反抗他的臣子凌迟处死，其手段之残忍，实在令人发指。

　　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可怖的阴霾之下，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砍了脑袋的，便是自个。

　　***
　　昭和殿中，灯火通明，雕梁画栋，赤金的饕餮兽炉中冉冉生香。

　　金案后的帝王，身着绛紫色九龙常服，袖口嵌着金丝云纹，腰束玉带，低奢尊贵。

　　他此刻面容阴郁，周身散发着的冷冽寒气，似要将方圆三里冻住。

　　“张牧德，给朕灭几盏灯，这光刺得朕眼睛痛。”庚烈边说着边挥动朱笔，在折子上留下龙飞凤舞的批注。

　　“是。”

　　未几，殿中暗淡了几分，坐上的年轻君王又觉不妥，不耐着道：“将此灯抬起来。”

　　张公公会意，立即弓着腰上前，托住案上的一盏明灯，高举至胸前。

　　此时，一名监宦战战兢兢地踩着碎步，进入殿中，远远隔着玉案，四肢触地，跪在殿前。

　　“陛下，楚姑娘已到殿外。”
　　“让她进来。”

　　帝王凉薄的声音，如寒风般袭来，殿下的小监宦，瑟缩着道：“是。”

　　雨后凉爽的清风透过金龙雕花长牖，抚上楚纤纤白皙的面颊，几缕青丝随风散落在柔软的胸脯前，她跪在昭和殿的平滑的石砖之上，樱唇微抿，媚意天成。

　　殿中金色纱帐逶迤于地，将她与庚烈隔开，她低垂着眉眼，不敢抬头去瞧帐后那影影绰绰的身影。

　　膝盖隐隐作痛，石阶上冰凉的触感由膝盖渗入，化作利刺，渐渐扎进她不安的心中。

　　往事如春笋般，迅猛地在她的脑海中破土而出。

　　两年前，她本与庚烈定亲，却在他人的从中作梗之下，她误以为庚烈是个登徒浪子，甚至在夜宴上，不慎当众甩了庚烈一脸肉包子。

　　那如刀削般的俊容上，霎时汤汁横流，肉沫斜飞。

　　事后，阿爹便做主，替她拒了庚烈的亲。

　　当年给了庚烈这么大一个侮辱，如今他登基为君，第一时间就是囚了她父亲，并召她进宫。

　　也不知，他会如何处置她父亲，如何处置她，以报当年拒亲羞辱之仇。

　　膝盖酸涩不已，正当她想轻轻挪动一下僵硬的膝时，帐中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过来。”

　　她心头一震，抬起头瞧着帐后，那若隐若现的绛紫身影，久不敢行动。

　　“楚纤纤，朕让你过来。”那道冷音再次传来。

　　楚纤纤轻咬下唇，站起身来，掀开纱帐，跪在金案前。

　　“臣女楚纤纤叩见陛下，陛下金安。”

　　她深垂着头，心下难安，并不敢去看庚烈。

　　“过来给朕掌灯。”
　　“是。”

　　楚纤纤闻之一怔，转而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张公公手中的莲形烛灯，以同样的姿势立在庚烈身旁。

　　玉座上的帝王未曾抬头，依旧批着手中的折子。

　　楚纤纤稍稍低头，偷瞧着正一丝不苟处理折子的男人，烛灯暖黄的烛光柔和了他侧脸坚硬的线条，竟让她生出一丝君子如玉的错觉来。

　　两年不见，他面容依旧，只是肤色黝黑了些，楚纤纤的视线慢慢落在他的翻动折子的手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映入她的眼中。

　　那道疤从庚烈的手腕处延绵至指关节，如同绿植被大火啃噬殆尽了的山脉，触目惊心。

　　这两年，他一定过得极为艰辛。楚纤纤叶眉微蹙，怜惜地看着他。

　　忽然，折子中“楚相”的名字跳进她的眼中，可还没来得及看清其中的内容，庚烈便遽然合上奏折，抬头与她目光相撞。

　　这一瞬来得猝不及防，楚纤纤吓得小手一抖，颤动的灯烛打下几滴辣油，即刻便将她娇嫩的手心，烫得火辣辣的，疼痛不已。

　　尽管如此，她却依然紧紧握住莲花灯，身子微瑟。

　　再抬头，庚烈已站起身来步至她的面前，他一把将她手中的莲花灯夺了去，望着她泪蒙蒙的双眼，冰冷着道：“还是如以前一样蠢笨。”

　　“张牧德，召太医。”

　　***
　　“楚姑娘！”

　　刚从御书房出来，楚纤纤就被候在门外的张公公叫住。

　　几日前，她成了庚烈的近身侍婢，然庚烈并没有刻意为难于她，日常她只需侍候他研墨看茶，倒也不累。

　　“张公公。”楚纤纤朝张牧德福了福身子。

　　“嗯，今日赵太后要办合欢宴，你早些回去准备着，待会儿随皇上一同去。”

　　合欢宴？

　　楚纤纤蛾眉紧蹙，那岂不是要遇见那一众贵女么？

　　如今她父亲被囚，自己也被庚烈贬为婢女，再不是从前那个京城第一贵姝。

　　若真这般模样出现在她们面前，那些个贵女还不知道要如何在她背后嘲笑她呢。

　　“张公公，可不可以换了别人去，奴婢……”

　　“不可，这是皇上安排的，老奴只是过来知会您一声。” 张牧德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恳求。

　　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愁云爬上了她俏丽的面颊。

　　“那......奴婢这就回去更衣，以便侍候圣驾。”说完，她稍稍欠身后便离开了。

　　***
　　日光明媚，初秋的太液池，波光粼粼，溢出和煦的清辉，如同瑶池神女潋滟的水眸。

　　楚纤纤垂着头飞快地在池边走着，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看一眼，那水面上灵动展翅的白鹭。

　　忽而面前掠过一道黑影，沉迷在自己思绪中的楚纤纤，瞬间吓得连连后退。

　　“楚姑娘，好久不见啊。” 阻了她去路的男子，目光痴迷地看着受惊的美人。

　　她站稳脚步，定睛一看来人。

　　原来是安王世子赵剑，安王府是庚烈养母——赵太后的母家，赵太后是安王之妹，赵剑的父亲安王又是此次助庚烈登基的大功臣，他能来宫中参加合欢宴，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个赵剑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仗着他父亲安王的权势，平日里就会流连青楼酒馆，甚至他还强抢过民女，德行可谓极其败坏。

　　“赵世子有何贵干，若是无事，还请让出道路。婢还有要事在身。” 楚纤纤皮笑肉不笑地说完，便要绕过他离去。

　　一把折扇飞快横在她身前，将她拦了下来。

　　“诶~楚姑娘别急着走嘛。听本世子说几句。”

　　赵剑贼溜的双眼上下打量着楚纤纤，他垂涎楚纤纤妍丽的容颜，娇窈的身姿很久了。

　　若是能将这样一个姿容绝世，体态婀娜的美人压在身下，日日承欢，岂不销魂。

　　先前碍于她父亲是权倾朝野的楚相，这才不敢放肆，而现下今时不同往日，楚相锒铛入狱，楚家已然颓败。

　　而他安王府，却是如日中天，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世子我仰慕楚姑娘已久，不如本世子去向姑母请道懿旨，将你要了来如何？本世子保证许你侧妃之位。”

　　赵剑边说着，还试图伸手去触楚纤纤。

　　“纤纤恐怕要辜负世子这份心意。即使我在宫中为奴为婢直至老死，也绝不愿意屈居他人妾室。”

　　楚纤纤嫌恶着避开他的手，忍下心中翻涌的不适，迎着他污浊的目光，冷冷道。

　　“楚纤纤，你少清高！”

　　“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相府嫡女？你现在不过就一贱婢，做本世子侍妾都不配，本世子愿意抬你为侧妃已经仁尽义至。”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赵剑看出她眼中的嫌恶之色，又见她果断拒绝他，他恼羞成怒，连发数言，面目狰狞，如同一只野兽，毫无世家子弟该有的仪态。

　　“哟，这是谁呀。”

　　正想反驳赵剑，不远处一声娇喝传来。

　　楚纤纤心胆儿一颤，一阵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只见，一大群贵女自汉白玉九曲桥上走来，领头的女子，梳着飞天髻，满头珠翠，身着嫣红芍药云锦留仙裙，款款向她二人行来。

　　是赵剑的嫡妹——赵云郡主。

　　安王与楚相向来关系不睦，又因赵云曾在花朝贵女的采选上，以毫厘之差与京城第一贵女的宝座失之交臂，输给了她。

　　因此赵云与她，向来是不对付的，每每宴会相遇，赵云势必要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而如今她楚家失势，赵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挖苦她的绝好机会。

　　思及此，楚纤纤紧锁蛾眉，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站住！”

　　方要迈开脚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厉喝，赵云已经疾行至她的面前。

　　赵云打量着她一身宫女装扮，遂而以团扇掩着朱唇，娇笑不已：“本郡主当是谁，原来是曾经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呀。”

　　她说罢，又转头对着赵剑娇嗔道：“大哥，你与这个婢子在此处作甚？”

　　此时的赵剑早已没了之前丑态，他玉冠束发，衣着翩翩，再加上长了一张还算俊俏的脸皮，面对着突然到来的一众贵女，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可一开口，却吐出了毒蛇般的信子。

　　“我见这池子风景秀丽，便来游玩一番，没想到在此遇到了楚姑娘，她托我救她父亲，并愿意......以身相许。”

　　楚纤纤听闻，遽然回首，瞪大双眼看着赵剑。

　　“你胡说！”

　　“纤纤，我知你如今难处，你放心，我定然去向陛下和姑母求情，请他们放过楚相，我还会娶你为我正妻，决不让你受苦。”赵剑嘴角擒这一丝包容的笑意，朝她恳切地说道。

　　站在一旁看戏的贵女们，纷纷交头接耳，对着楚纤纤指指点点。

　　楚家已败，而赵家却炙手可热，楚纤纤想要勾搭赵世子，也无不可能。

　　显然她们对赵剑的话信了几分，朝楚纤纤露出了讥讽的神色，其中，不乏从前与她交好的贵女。

　　那些人都在等着看她这朵娇花，是如何跌落泥地，沦为权贵玩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