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琴箜

1、•§·1

　　•§·1

　　流水绕过精心安置的假山朱廊，淙淙地奏出悠远绵长的曲调。
　　和田美玉砌成雕栏，沉鱼湖上青碧若彩，犹如翡翠。
　　我倚着阑干，思绪却有些飘远了。
　　目光所及之处，不复葱郁，青黛一瞬间散发出华光万丈，金碧辉煌……
　　朝堂。
　　皇袍耀目，那个英俊、有着不加遮掩的潇洒的男子轻黠一笑。
　　我的兄长。
　　我的王。

　　“公主。”
　　艺菊在我身后轻轻唤我。
　　“奏折都送来了？”
　　我微微抬眸，却无意转身。
　　越发淡漠，连原本亲近的人都已无法拂照。
　　我竟是如此的无可救药。
　　“是。奏折已悉数送入落雁阁。另外……艺菊尚有一事容禀。”
　　“但说不妨。”
　　我转身向落雁阁走去。
　　“皇上今日微服，已决意封原寿阳县令之女柳梦璃为妃。”
　　啪。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中，折断。
　　我微微一笑。
　　“皇兄弱冠已过，早当封后册妃，何须惊怪？”
　　手心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出，待至指尖，却在风中摇曳，冰凉如泪。
　　“皇上答允替柳梦璃姑娘平反其父贪污一案。”
　　“哦？想必这位柳妃娘娘还不愿委身为凤啊。”
　　我笑声中的讽刺尖锐而刻薄。
　　“公主。处理那件三省巡抚贪污案的……是谢右丞相。”
　　艺菊语气加重。
　　我终于明白，执着在感情上的人，一直只有我而已。

　　落雁阁内熏香浮动。
　　菱窗木格，雕花香幔，摆设皆精奇。
　　“禀公主，绿舞事急。”
　　艺菊在阁外低声。
　　“所为何事？”
　　我抬首，狼毫停于空中。
　　绿舞是我在苏相府的心腹，怎么……
　　“谢丞相次子寒萧硬闯苏相府，绿舞正与他周旋，盼公主尽快前往解围。”
　　我听出那是绿舞身边负责保护她的侍女悲扇的声音。
　　“悲扇，备马。艺菊，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苏府见识一下谢相之子。”
　　我起身。
　　窗外刮来一阵穿堂风。
　　宫装微漾。

　　我是天临王朝的公主，云天碧，封号碧月公主，乃是御影帝外唯一的嫡系皇裔。
　　皇兄云天青，世称御影帝，天临第十七任帝王。
　　先皇子息艰难，加上治国无方，皇权式微。谢氏一族借外戚而专权。皇兄即位时年仅十六，未有能与之抗衡的能力。
　　年稍长，我只皇兄无意于皇位，却不愿云家历代基业落入谢氏奸佞之手，便建议女扮男装，出仕为皇兄分忧。
　　所以，苏丞相就是我。我就是，苏幕遮，天临王朝的左丞相。

　　《天临传•碧月》：羲元二年，御影帝屡为谢右相亭羽所辱。帝和，忍之。碧月以为谢右相心有不轨，以其所为多危社稷之故，出言谏王清奸佞以匡正道。帝叹，碧月立断，请易装出仕，以分国忧。帝初不允，碧月强之，乃许。碧月遂称病，幽居先帝赐府写丽园，实易装而仕，更名苏幕遮。羲元七年，碧月以苏名任天临左相。

　　苏府内事务一切从简，平日我均借苏府不待外客为托词以绝访客。一来可掩饰我碧月公主的身份，二来也给苏丞相一点清廉正直的名声，多拢民心，为日后清君侧做准备。
　　踏入苏府时，正听得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绿舞姑娘，你如此美貌，真似石崇爱妾绿珠复生。你说苏大人不在此间，不如你随我走吧！”
　　“谢公子厚德，大人有恩于绿舞，绿舞是断不能离开的。”
　　绿舞略含羞涩的声音传来，精心装饰过的语调如此自然，我不禁心下叹服。
　　“谢世兄，亭羽可还安好吧？”
　　我长笑推门而入。
　　虽说我与谢寒萧年纪相仿，但是因职权之故，我与谢亭羽平辈相交，若以周礼称谢寒萧为世兄，那已是极大的尊敬了。可是有人便是不值得以礼相待的。
　　“苏贤弟如此挂念家父，实在教哥感动至深啊！来来，哥带贤弟去喝一杯！”
　　月白绣银长袍，青丝束发，态若流风，身若修竹。谢寒萧回头，凤目邪魅，如夜锁于水晶之中，流波含情，凝眸剪水。
　　妖孽。
　　他一见我来，立时满脸春风，一只淫爪便拍向我的肩头。
　　哼，谁要与他称兄道弟……
　　我敛了笑意，却不避开。
　　身后长剑挑起，雪刃直刺向谢寒萧伸来的手，如电光一闪。
　　“谢公子自重。”
　　身后执剑者冷冷说道，声若溅玉，不是我那贴身侍女弄萧，还能是何人？
　　“不用谢、不用谢。”
　　谢寒萧依旧是满面从容的笑。
　　“世兄。”
　　我可不想再跟他这么继续蘑菇下去，便先下了逐客令。
　　“苏府下人不懂规矩，让世兄见笑了。不过世兄既是官府中人，还请世兄以我苏府规矩行止。苏某不才，位居高阁却无甚功绩。今天下明安，实暗流掀澜。苏某只盼能清廉为官，不辱天临左相威名。现今朝议国事，罢朝之后恕苏某不受贵访、不理私物，请世兄成全。”
　　我一揖到底，送客之意已无半点遮掩。
　　“苏贤弟府上的护卫真是个个武功精湛，实在教哥哥佩服。”
　　剑尖明晃晃地闪在他的眼前，华丽的衣袖抵在锋利的剑尖上，实有鱼肉之危。
　　“莫非苏贤弟是为了不被歹人暗算？”
　　“只是防人有度君子之腹之心。”
　　我冷冷讽刺道。
　　“哦，原来如此。那如此伶牙俐齿的丫鬟也是这个用处了？苏贤弟还真是不解风情呢。”
　　他笑得一脸无害，狭长的凤目微眯，写满了不正经。
　　“那深宫里最好也能有这样的人才。你也是知道的，皇上才封了一个妃，这警惕心……”
　　他暧昧地眨眨眼，回身长笑，洒然而去。

　　《天临传•碧月》：羲元七年冬，月闻谢氏欲刺帝，有心代之。一日，月求觐见，请浴落彩池，帝允。如此三日，刺客至，误伤月。帝震怒，欲倾国力寻刺者，月止之。

　　“公主。”
　　暗夜里风声鹤唳。我听见窗外低低的语声，心知密探狐姬已然到了。
　　披衣起身，我低语：“如何？”
　　“谢府似乎有人有意透漏风声，将于落彩池刺帝。”
　　一阵沉默，风啸拒窗，一声紧过一声。
　　“其他可还有事？”
　　我轻轻抚着掌心中结痂的伤口，漠然问道。
　　“一切如常。只是谢氏一族已开始拉拢将领，暗中招兵买马，谋逆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这些事是……何人出面？”
　　谢亭羽可是只老狐狸，他绝不会如此急躁冒进……还是说，他心中已无天子，更无视我苏氏门徒命脉于无物？
　　“禀公主，是谢贼长子谢寒莜出面所为。”
　　“谢氏有三子，嫡子是最年少的谢寒藤，是吗？”
　　我突然觉得……
　　“不错。谢寒藤执着文墨，少有雄心。兼之为人正直，拘于礼法，谢贼并不看重他，自然也不会把祸心说与他知。”
　　“……嗯。”
　　“公主请早些歇息，狐姬告退。”
　　风声不闻，但我心知，风愈紧了。

作者有话说

　　改文果然各种恶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