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三十五 死别 ...
-
哈维的灵魂还没完全离去，内城里就传出了一声可怕的嚎叫。
我带着麦琪迅速和蒂塔她们会和，她们也对这叫声感到可怕。那不是野兽或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声音。没有哪种声音能传递如此真切的恐惧。
杜克兰已经带着先锋冲了进去，金色的曼妮冲在最前面，隔一会儿就把一群士兵变成金子。特蕾西不禁唏嘘道：“早知道他有这本事，我们来时的路费就该让杰瑞都给报销了。”
蒂塔顾不上开玩笑，伸手一指前方宫殿的方向。我们转过头，只见一道巨大的黑色圆环从宫殿里迸发出来，瞬间掠过了整个城市，又砰地一声消失在半空中，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但一秒过后，混乱开始了。黑影所过之处，无数士兵陷入了疯狂。他们开始抱着头跪倒在地，有些已经开始挥刀乱砍。而我周围的人大概是因为我那无时不在的防御系统，居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怎么回事？”夏洛特隔开一个冲向我们的士兵，我则借机向那个可怜的家伙施放安抚心灵的法术。他们的状况并不严重，只是需要平静的力量。
“这不是一个攻击性法术。”我撑开神圣光环朝那些发狂的士兵走去，“唯一的解释是，佛雷迪克发疯的情绪影响了他周围的人。”
特蕾西抿了一下嘴唇，回头看了看站在队伍最后面的游吟诗人。杰克微微一笑，从他的口型上，我看到的是：亲爱的，不必担心。
心里有些不爽，但这不爽来的没有道理。
杰克已经开始唱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对抗来自暗影的恐惧，但他就是做到了。
那歌声温婉动听，丝毫不像是战场上激励士气的豪言壮语。可是这歌带着出奇的宁静的力量，即使是我，也因此冷静了许多。
现在我已经可以确定，这一声嚎叫是佛雷迪克干的。他困兽一般的情绪虽然陌生，但还是带着他个人的印记。我能感觉到，虽然我从未见识过他的恐惧。
杰瑞带着主力部队已经来到了城门下。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按我给的图纸，从内部毁掉整座内城的防御系统。方法很简单，就是把所有的地下管道都用有毒植物填满，然后在指定的地方掀翻建筑的地基。
帕兰迪撒，千年之都，转眼将成废墟瓦砾。
而我就是毁灭它的千古罪人。
当初收集那些图纸时，只是出于一时的兴趣，也是因为这东西会很值钱，但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凭借自己对这座城市的了解而毁灭它。毕竟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成长的地方，我遇见佛雷迪克的地方……也会使我杀死他或被他杀死的地方。
我们跟在杜克兰身后，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向王宫推进。内城城墙一破，城内可以据以防守的地方只剩下两处，一是王宫，二是大教堂。
王宫其实并不坚固，但它却受到最强的法力守护。整个王宫内外一共有十二种不同力量的结界在保护，托雷斯莱德历代最伟大的守护者都为这个系统出过力。这个防御系统和法师塔完全一致，而几千年来，击溃这两个系统的，也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佛雷迪克。
杰瑞已经完成了对内城的肃清，此时也和我们一同站在了王宫看似低矮的城墙前。
“蒂塔，可以开始了吗？”年轻的精灵王此时的语气才开始符合他的身份。
我疑惑地看着蒂塔，他们又瞒着我制定了什么计划？
蒂塔一眼看穿了我的疑惑，说：“你是傻瓜吗？我是这世上硕果仅存的守护者，除了我，没人能从外面打开这个结界。”
“不一定哦。”特蕾西摇了摇头，在背包上拍了拍，那背包忽然扭动起来，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特美尔？！”所有人惊呼了一声，把豚鱿小朋友吓了一跳。
特美尔扭捏了一会儿，又开始了变形，不一会儿，好久不见的柯立安大法师就站在了我们面前。
蒂塔的脸瞬间扭曲了。
“我……我也是守护者之一，呃……米洛斯也是，这样就有三个了……”柯立安完整地继承了特美尔的性格，说话的时候扳手指还撅嘴巴。
蒂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那你还记得咒语么？三个人是要快很多，而且你还是掌控最上层的能量之门的。米洛斯是管什么的？”
“声音，他控制音波比较在行。”
“那就快点吧，晚了都得死。”蒂塔没好气地伸手按到了大门上。
“等一等！”夏洛特突然跳了出来，站到了蒂塔面前。
蒂塔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被搞糊涂了，不知道夏洛特在这种时候要干什么，她可是半点法力都没有的。
“你……决定了？”夏洛特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听起来让人很不好受。
蒂塔没有再看着她，低声说：“那还能怎样？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夏洛特点点头，眼睛有些红，刚要离开，蒂塔忽然说：“站在这里陪我吧。”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夏洛特折回去，站在蒂塔背后，开始默默流泪。
我低声问特蕾西：“这是怎么了？”
特蕾西没理我。
身后的喊杀声提醒我这是在战场上，但现场肃穆的气氛却像一场庄严的葬礼，每个人都神情肃穆，还有女孩子在无声的哭泣。
而我不知道要安葬的是谁。
蒂塔和柯立安站在大门的两端，双手同时按在了古老的木门上。随着低沉而含混的咒语声，大门上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魔法涟漪。无数虚幻的门被打开，一条条通路被释放出来，一切幻像都被去除，潜在的攻击也都消解了。
“结束了。”蒂塔和柯立安同时收回了手，大门像被推开一样，缓缓在我们面前打开了。
杰瑞指挥这手下的士兵冲了进去，自己却留在了外面。夏洛特从后面轻轻搂住蒂塔，说：“结束了吗？”
“嗯。”蒂塔微笑着闭上眼，去摸夏洛特的手，我从没见过她们这副样子，一时有些不适应。
“蒂塔……”我走过去，硬着头皮说：“你……没事吧？”
蒂塔睁开眼，忽然拉过我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前。
我一开始并不理解，但马上被自己感觉到的东西惊呆了。
她没有心跳！
没有心跳，没有体温，血管里没有血液在流动，这是一具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
我慌忙抽回手：“你不要吓我！”
“我没有吓你，只是该让你知道了。”她靠在夏洛特身上，声音变得很轻很轻，“这颗心脏，已经两年没有跳过了。”
“什……么……”我一点也不相信我听到的话，而夏洛特已经埋头开始哭泣。
“两年前你被抓走的时候，我们也差一点全军覆没。不过我很高兴，我最后保护了大家，保护了我最珍贵的东西。”
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海德里克的闪烁其词，杰瑞和杜克兰的有意回避，他们都不愿意谈起蒂塔和夏洛特当时的去向，他们一直都瞒着我。
蒂塔微笑了一下，继续说：“只是我没能保住自己，佛雷迪克杀掉了洛尔辛加，我的灵魂也一并被剥离了身体。炼狱之神要回到北方的冰炎海等待重生，我也跟着一起被囚禁在了那里。后来即使众神签订了契约，夏洛特也只带回了我的身体。因为除非洛尔辛加重生，否则我的灵魂无法解脱。而神的重生需要至少一百年，我的灵魂不可能坚持那么久。所以在我完全消散之前，我请求地母满足我一个愿望。”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看夏洛特，伸手替她擦去眼泪。
“我希望回到这里，和大家在一起，真正的死在战场上。地母说可以，但是我要替她完成打开王宫封印的任务。”
杰瑞揉揉眼睛接过话头：“所以我们才决定用这个计划，因为她撑不了太久。我要让她看到我们胜利的那一刻。”
“所以我们可以不惜一切。”杜克兰也站在我们旁边，“但必须打赢这一仗，不管对手是谁。”
我看着他们，忽然向后退去。
“不……这不是真的……你们在骗我吧？嗯？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会死？我可以复活你啊，就像复活柯立安一样，你怎么会死？你骗我的，你……”我说不下去。
蒂塔却变得出奇的有耐心：“你复活不了我的，除非你能把神也复活。我与洛尔辛加的契约生死不变，所以我要跟他一起等待百年。地母已经给了我例外，我得不到更多。”
我疯狂地摇头，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至于嚎啕。这一切对我来说太突然，刚刚还和往常一样并肩战斗的人，此刻却告诉你她早就死了。而她还站在这里，详细地告诉你她是怎么死的。
“吉儿。”她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时间不多，我在这里，就是希望告诉你，我不愿那样死去，是因为两年前我死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现在你们都在了，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也算达成了一多半。既然活着的时候没能好好一起生活，至少死的时候，我能和我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握住她的手，任眼泪肆意流淌。
我想起她的愿望，她一直都是认真的。一直都像个孩子一样，想要留住每一个喜欢的人。
特蕾西也来到她身边，把头埋在她手臂里抽泣。
“别这样，我很高兴了，我拥有世界上最特别的葬礼，因为是我自己主持的。”她的语气就像以往的玩笑一样轻松，可这一次没有人笑，所有人都在哭。
柯立安拽着我的袖子说：“真的不能复活吗？为什么我都活过来了她却不可以……”
蒂塔打断他说“别闹了，你不要勉强她。对不起了，我可能看不到大家胜利的时候了。现在要提前说再见，你们……”她忽然停住，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神开始涣散。夏洛特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叫着说：“不！”
可是蒂塔的身体再也没了反应，灵魂像是突然被剪断一样，没有任何征兆。
“不……”夏洛特甩开所有人，紧紧搂着蒂塔的身体，眼泪在暗红的法师袍上晕开了深红的一片。特蕾西上前揽住她的双肩，想安慰她却不知说点什么。我怔怔地跪坐在她们前面，像个傻瓜一样半张着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
我不信。
我还是不信。
这是个玩笑吧？蒂塔，你会起来说刚才真是太过瘾了，你们都被骗了吧？然后我们就会追着要你补偿我们，你就会做好吃的东西，来一次大聚餐……
你不是经常骗我们吗？这一次为什么不骗了？我不要你变诚实，你继续骗我吧，我愿意被你骗一辈子，几辈子都好。我不再要你补偿我，只要你醒来，我愿意接受你所有队规的处罚。
你为什么还不起来？你跟我说有一天你会跟夏洛特解释清楚，你会带她去西北的高山脚下，你会每天给她做饭，你会让她与世无争的走完后半生，你会一直陪她，会用生命保护她……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她都还没原谅你……
你还欠着杰瑞和杜克兰的工钱，你不是说要让他们一辈子当你的跟班吗？
明明都还没完的，你什么都没打理好就要放弃，你也没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为什么，总是瞒着我。
夏洛特喃喃地说：“你为什么这么残忍？要我经受两次失去你的痛苦。你答应我的事一件都没实现，除了为我去死……你这个傻瓜，笨蛋……”
杰克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身旁，我听到了葬礼上该有的音乐，嘈杂的战场瞬间远去，这个世界只剩一群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人。
杰瑞拍了拍我的肩，说：“现在没有时间悲伤，蒂塔舍弃一切换来的结果，我们不能浪费。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没等他说完，我猛地站起来，接下来的举动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推开所有人冲进了王宫的核心，站在大礼堂的中间，对着高高的穹顶，用尽我浑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
“佛雷迪克！！你给我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三十五 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