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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九三二年的变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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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花开的真名叫做染染,一九一六年生,家境富裕到附庸风雅地弹会了一手钢琴,这在当年简直时髦得要死。一九三二年她十六岁,美得了不得也骄傲得了不得。喜欢象电影里的明星那样把头发烫成大波浪,仿照好莱坞明星的模样化妆,眉毛细成一条线,嘴唇腥红,与吸血鬼们的造型不谋而合。虽说洗净脂粉的染染更好看,可这个样子妆扮起来,她还是比电影里的明星更动人几分。
因为美也因为骄傲,轻易没有男人敢追她。可是在看完一场乱世佳人之后,她遇到了心仪的男子,那个人姓李。李先生有一张英俊得不似人类的脸孔,眉目间永远带着三分厌倦,眼神冷冷的,在路灯下打量着过往的行人,象从另一世里望过来。
她相信他是爱上了她,因为自那以后他经常如此,有时候遥遥地跟在她身后走一段,保持着三五十米的距离。她走在前面,身后是这个俊美男子的脚步声,春风沉醉的晚上,她心跳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往往把自己也吓得要死。
开始她以为他爱上了她,但后来她发现是她爱上他。有时候鼓足勇气回头,看到他还在,她就觉得心里甜蜜而又惶恐。如果他消失了,她就觉得心中异常失落。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他表明自己的身份,要求她做他的伴侣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但是当他露出雪白锋利的尖牙时,她还是吓得闭紧了双眼,心头砰砰直跳。不管有多爱一个人,把性命交到他手里时,还是会有恐惧感。她硬着头皮等待他咬下来,血管破裂的一瞬,她吓得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坐在身边,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看到她睁开眼时,他咬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涌出来,她本能地饥渴,贪婪无比地吮吸着他的血,耳边是他心跳的声音,象震耳欲聋的非洲鼓。眼前掠过纷繁复杂的影像,穿着古装的东方人、西方人来来去去,偶尔可以看清楚一两张放肆地大笑的脸,嘴角鲜血淋漓。模糊的意识中,她就是自己爱上的这个男人——李先生。
用李先生的双眼,她看见一间小书房,旧上有散乱的线装书,窗外是数百年前的太阳,正血红血红地朝树梢里坠下去,他心里充满着甜蜜的惆怅,因为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日落。在日落之后,他将完成变身,开始黑夜中的生活。
一刹间,她觉得对这个男人了解得如此透彻,他的生命就是她的生命,她和他合二为一,强烈的爱情让她喘不过气来。在她睁开眼时,眼前这个男人正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无比强烈地要求她说出刚才所看到和感觉到的一切。在听她说完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说:“我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了,太久了。”
这是她变身之后他说过的两句话之一,他沉默无声地,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教给她如何生存。接下来的日子,他只是对着墙壁发呆。如果她带回猎物,他会默不作声地咬住他们的颈项,然后把尸体扔在脚下,倒在沙发上看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对于在一旁处理后事的染染,他视若无物。最初那一段时间,染染沉溺于用吸血鬼敏锐非凡的眼光去感知世界,当新鲜感褪去之后,有一天染染终于爆发了,面对她的质问,他只是轻飘飘地扔过来一句:“我不过是想看看年轻吸血鬼的新鲜感和激情。”
染染欲哭无泪,她原以为是爱情,原来根本谈不上。这样的日子在沉默中又过去了一年,有一天染染猎食归来,他通常躺着的沙发上什么也没有。这家伙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他的全名染染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姓李。她寂寞地过了许多年,再也没有遇到一只吸血鬼。直到那天看到我发出的广告,她终于有机会遇到同类。
“你为什么不造个吸血鬼给自己作伴?”我同情又疑惑。
“我不知道怎么造啊!他什么也没来得及教我。”她可怜兮兮地说着,偷眼看不动声色的秦栎。秦栎觉察到了,皱皱眉,关了电脑闪人。染染一手撑在沙发边上,犹豫了一下却又坐下说:“他……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我还真是没概念。喜欢穿黑衣,喜欢喝人血?似乎对这些他已经表示了厌倦。那么?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维达利克”
“维达利克?”
“嗯。”
“什么维达利克!”她满脸莫名其妙。
“唉,是维达利克了,你说的是微软操作系统,这个是俄罗斯人唱歌的!”
“是吗?”她一脸狐疑,听我从头一一说来,说到兴起处,我开了电脑让她看视频。这一看还真吓了一跳,原来秦栎竟然收藏了如此众多的视频,从模糊到清晰,从官方到偷拍,显然是犯了一种极其狂热的收藏癖。
我和染染对望了一眼,看到她眼中兴奋的小火花,还有她嘴角的微笑。这个女子真是与秦栎恰好反过来,我永远猜不透秦栎那表情背后掩藏的真实想法,而她呢?她却是一喜一怒皆形于色,极其强烈的情绪时时写在那脸上,不去做演员真是可惜。
“他……真有些象秦栎呢!”她屏息看那视频,眼神痴痴的,忘形地微笑。
“那是呀,男吸血鬼是不是都这样?”我顺口问,她却已经忘了理我,抱个笔记本看得如痴如醉。我叹口气,难道这就叫万人迷?
轻柔的钢琴声响起,一串流畅抒情的音符后,是温柔的呤唱,美妙的声音有丝绒般的质感,我一时间被迷住了,恍然忘了置身何处,只听得那悠扬的曲调越升越高,化成一声孤独的呐喊,然后又舒缓下来。
“真不可思议。”染染轻声说,象是怕惊散了犹在缭绕的歌声,我抬眼看着她,她脸上有恍惚的微笑。
“染染?”我唤了她一声,她没有答应,埋头在电脑上打字。这一晚,她竟然忘却了对血液的饥渴。我抱膝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个沉溺的女人。灯光下,她侧面优美得无懈可击,眼中的表情如梦如幻,这确实是个迷人的女子,秦栎让她受如此冷遇,真是铁石心肠。难道秦栎真的是GAY?
这个疑问,我忍不住对秦栎提出来。他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对于染染的到来他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默默地忍受,隐约可以觉察出他的痛苦。看着他,几句诗涌上心来,哈哈一笑,给他设了个屏保。秦栎离开机器一分钟,屏幕上就开始一行行出现字幕:
入秋了,识愁不识愁的露珠,夜夜在草叶尖上凝聚。草叶不说话,只默默地低头,只默默地低头,不说话,也不断折……
这些话多么象是可怜的、忍辱负重的秦栎。我永远记得秦栎早餐归来瞪住这些字的表情,我敢肯定,此刻他脑子里一定写满了省略号。我心里充满喜悦的小火花——秦栎,我终于折腾到你!
尤其是,当我告诉染染我怀疑秦栎是同性恋时,她坚定地一点头:“就算他是弯的,我也要把他掰直!”
这一刻我对染染简直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上帝啊,她就是你派来拯救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