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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十里坡剑神出场(上) ...

  •   为今之计,可用的还是那一招罢,林月如在胭脂背上轻轻一抚,转身出门。
      林天南为武林盟主,林家堡在武林之中地位自不必说。但林家豪富,家中除去供弟子们操演武艺的练武场,便如同江南寻常富贵人家的陈设,一派小桥流水的景致。到了后园深处,却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气象,前庭种植的奇花异草尽皆消失不见,只有郁郁葱葱的野草生得遍地都是,及至半人之高。
      林月如沿着曲折的回廊缓缓而行,到了后花园的尽头,拾级而上。
      林夫人生前极为喜爱山林树木,常常说道树木花草经人修剪之后便失了原来的风味,不如任其随意生长,别有一番意趣。林天南便依山而建了林家堡,后山尽照她的意思,广植长青树木,遍洒野草种子,待她过世之后,也不将她送入祖坟安葬,就在后山之上建了墓穴,只待百年之后与她合葬。
      十年光阴如流云一般转瞬而逝,这山林之间的树木已亭亭如车盖,只是而今物是人非,树木依旧长青,斯人却已不在。林月如在祠堂大门外的枇杷树下停住,默默祝祷母亲在九泉之下安宁,才推门而入。
      林家的列祖列宗牌位便陈列在大堂之中,其间香烟缭绕,刘公子笔直地跪在一块较为新的牌位前方。她悄悄走过去,跪在旁边。那牌位前只得一个蒲团,刘公子跪在了上面,她便跪在了青砖地面之上。山中清静,双膝落地的声音分外响亮,她等了片刻,刘公子便跳起来将她扶到蒲团上坐着,满面焦急之色,问道:“摔痛了没有?”
      他见林月如摇头,方才放开手退到一边站着,道:“月如,你今日不肯听舅父教诲,又私自出门,这般言行实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林月如心中暗暗叫苦,奈何自投罗网,只得坐等长篇大论的训诫入耳,却听他顿了一顿,低低地道:“你来找我,我很欢喜。当初你也是这般,跪在我身侧。”
      他不再提今日的事,林月如自是求之不得,笑道:“表哥,你自小受我连累,这里也不知跪过多少次了,你说的是哪一次?”
      刘公子双目凝视她面容,神情温柔之极,道:“是你赶走夫子的那一次。”
      林月如料不到他竟然重提旧事,犹豫一阵,道:“我不记得了。”
      刘公子叹息一声,道:“你先回去罢,我想独自再待片刻。”
      他将林月如扶起,又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林月如要再劝他,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两人自小一处长大,深知彼此脾性。他如肯听人劝说,她也不会出此下策,使出苦肉计来劝说他回去。只是他小时候虽然固执,却并未到如今这般地步,明知她性子难以迁移,还要强人所难。
      刘公子大名刘晋元,小时候生得白白胖胖如包子,长大了出落得眉清目秀似美玉。他品行端正,家世清白,双亲和睦,正是众家闺秀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可惜双十年华仍未婚娶。只因他为人太重信诺,时时惦记着在年幼时戏言所定的一桩娃娃亲。与他定亲的另一方,就是林家堡的大小姐,林月如。
      当年教导林月如多年的老夫子年纪老迈,便辞馆回家颐养天年。新聘来坐馆的夫子是个数年不第的书生,第一日上课便捧了女诫来殷殷训诫她:“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德、言、容、工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
      林月如听得不甚明白,随着那夫子念了数遍,又抄在纸上,才悄悄向也在书房之中温习功课的刘晋元问道:“什么意思?”
      她只听了一半解释后便勃然大怒。她那时候才八九岁,已经学会好几套拳脚掌法了,挥拳便将那夫子放倒,一阵乱打乱踢:“你说我像老鼠?我揍死你。”
      闻讯匆匆赶来的林天南将林月如拉开,见她打了夫子,十分生气。他虽然宠爱女儿,但绝不肯令她养成欺压他人的习性。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年,日子艰难困苦,那书生依然不曾放弃,可见读书人自有他的气节。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林月如对长者如此不敬,且不肯认错,实在是太过顽劣。他一气之下,便罚林月如去跪祠堂,在她娘的牌位前思过,一日不悔改,便一日不许起来。
      林月如自然是不肯认错的,林天南也不肯松口。刘晋元彼时年纪尚小,读书尚未破万卷,书本之言在他心中也还不曾到奉若神明的地步。他向站在门外枇杷树下的林天南道:“舅父,我觉得那书上说的也不大对。”
      林天南听说女儿不肯吃饭,忧心万分,只不肯表露出来,一面向祠堂中张望,一面道:“著书立说的尽是圣贤之人,圣贤之言怎会不对?”
      “君子不畏强者,不欺弱者,友从善者,弃好恶者,怎会如狼?月如这样就很好,不必变成如鼠一般。”刘晋元年纪虽小,说话却十分老气横秋,“月如没有错,是书上说错了。我和她是一般看法,舅父若执意要罚她,我便陪她跪。”
      他将那夫子所授详细解释一遍,走进祠堂,到林月如身边跪下,留下林天南怔了许久,叹了口气,将他二人放了出来。
      林天南欲去安抚那书生几句,毋论说的道理是通还是不通,总是教导林月如一场。那书生早已收拾包袱逃走了。他摇摇头,命人取些银两送去他家,自己在房中愁眉深锁,呆坐了半夜。到了夜深时分,他竟发起梦魇来,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声呼喝道:“来人,快快来人。”
      住在附近的家丁赶了过来,问道:“老爷,什么事?”
      林天南披衣而起,怒道:“说我女儿像老鼠,我岂非成了大老鼠?这也罢了,女婿可以再娶,我女儿却不能再嫁,这种道理从何而来。谁家不长眼的东西如此欺负我女儿,我岂能容。长贵,唤两个人去抬我的枪,还有取纸笔来,我这就写信给剑圣和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一齐打上门去为我女儿讨个说法。”
      他神情狰狞,那家丁不敢多言,去唤了人抬兵器,方才战战兢兢道:“老爷,要打上谁家门去?”
      “打上……”林天南方才清醒过来,挥了挥手命他退下,斟了杯浓茶饮下,颓然坐在案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日里听了刘晋元所言,忧心林月如日后出嫁了受婆家欺负,以致做了噩梦。只是梦也就罢了,若当真如此,该当如何是好?他自己夫妻感情甚笃,家中也无长辈,刘家秀才性情温和,又一心只读圣贤书,刘家娘子在家说话一言九鼎,但他也知并非人人家中都是如此,譬如从前的邻居家,不过是小康人家,家里的媳妇却要立规矩,吃饭不能上桌,等其余人吃完了才独自在厨房中吃饭。林月如天性好强,怎能受如此委屈,纵然他天天打上门去,只怕女儿也再难展欢颜。
      天下父母心大凡如此,不管儿女究竟如何,在父母心中都分外柔弱可怜,唯恐有人欺了他。他视女儿如性命,只是想到百依百顺的心头肉掌上珠有朝一日或许会因他人皱一皱眉,便心如刀割。圣贤之言若要他女儿受苦,那圣贤之言不听也罢。
      他思来想去多日,忽然有一日,目光落到了刘晋元身上,看来看去,犹如在看一块油汪汪的大肥肉,稍加些调料烹饪便可做出一碗香味扑鼻的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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