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勒底司令官》玻璃纸之夜

19、第十九章

　　对比不需要很长时间，与特异点F100%的相似度结果呈现在司令官的屏幕上，同时还有这座城市经年不变的内景。

　　歪曲的街道标志，散落的钢筋混凝土，树木那种东西早就化为焦炭，即便偶尔有几棵还能站立，但也只是外表看上去是那么回事而已，皲裂的表皮透露出空无一物的内里，与外围的绝望非常般配。

　　藤丸立香一面沿着街道飞奔，一面借用远坂凛的手环说：“医生，请确认灵脉的状态。”

　　“啊、是，已经在做了！”

　　他的余光扫到远坂凛略微发白的脸色和蹙起眉头，继续道：“达芬奇，请你持续监测远坂小姐的情况。”

　　“OK，交给我吧~”

　　黑犬正源源不断地从城市各个角落冒出来，它们成群结队，而且富有目的性，光是游走在其中便已经要冒很大的风险，想要一口气找到一个彻底安全的地方可以说是无稽之谈。

　　甩开路上第三波黑犬后，两人总算找到一处保存相对完整的建筑物。

　　罗玛尼确认里面没有异常反应后，藤丸立香放下远坂凛请她先进去，自己绕建筑一圈查看和记录四周的情况，寻找撤退时需要的道路。

　　“凛，你没事吧？心跳和体温都很高哦？”手环处传来达芬奇的关切声。

　　岂止心跳和体温，那种不快和不适合的感觉从神经开始诉说，浑身上下都被高温支配，就如同被激活的关卡，努力想要把身体内的异物排除出去。

　　远坂凛靠在墙壁上，双臂交叉环住自己，牙齿咬着下唇，即便血腥味充斥口腔，她依然纹丝不动。

　　意识朦胧中，她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因为气息很平和，所以不防御也没有关系。

　　“手。”

　　少女应声抬头，举起双手呈出捧住的姿态，一块晶莹的冰被藤丸立香放到她掌心，当冰冷到极致时，就会产生烧灼的错觉。

　　那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要达芬奇监测自己的数据。

　　“你注意到了啊…”远坂凛停下咬唇的动作，泛起一丝笑容，但因为无力，显得格外虚弱，“挑在这个时候真是不巧。”

　　藤丸立香进来后也没闲着，绕着墙壁时不时到处摸摸，他听到这里不太懂她在说什么：“挑在这个时候？”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反问，少女顿时感到傻眼：“哎？等下……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魔术刻印的排斥反应，所以才让达芬奇监控我的身体吗？”

　　“不，因为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他坦白地答道，“本来的预定是不会把你卷进来的。总而言之，现在你的性命是最优先的事情。”

　　过了几秒，他见远坂凛还处于呆滞中，于是又解释道：“我对魔术只懂一二，虽然我有魔术回路，但我的双亲是普通人，没有魔术刻印那种东西。”

　　所谓魔术刻印，是魔术师家族代代继承的固化神秘。将自己毕生的魔术成果转化为实质，然后由子孙后代传承下去。

　　“但很容易就联想到自己身体里有别人的一部分，会感到很不愉快吧？”远坂凛低声说，额头接触掌中的冰冷之物，“偶尔我会觉得自己的手臂里有远坂家祖辈，在里面嚷来嚷去的。”

　　她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远坂家的魔术刻印，然而会定期出现高烧的排斥反应。刻印越多，产生的痛苦也就越多，像她这样的程度已经算是好的了。

　　魔术刻印在带来荣耀的同时，也是魔术师一生都要背负的痛苦。

　　这时，罗玛尼打断二人对魔术刻印的探讨，说：“打扰你们一下，灵脉探测的结果出来了。曾经你们、啊不是，立香君去过的大空洞依然维持着崩塌的模样，但是另外三个灵地有激活的现象，分别是远坂宅邸、冬木中央公园以及冬木教会……另外，立香，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没事。”青年侧过脸，给他展示已经愈合的伤口，但因为没来得及处理血迹，干涸的血痂看起来有些可怖。

　　“话说，刚刚你们说到冬木了，对吧？是冬木对吧？”那几个过于耳熟的地名让远坂凛暂时忘记刻印带来的痛楚，谨慎地确认到。

　　达芬奇一拍脑门：“差点忘记了，根据迦勒底保有的情报，远坂家是世代管理冬木的魔术师家族，所以凛才这么问的对吧~？但是这里的情况更为复杂，是你熟知又不同的冬木。”

　　简单来说，这座燃烧都市是和远坂凛所在的冬木分别是两个世界的冬木，在这里原本举行着名为圣杯战争的降灵仪式，但不知何时变了味道，大火蔓延开，城市里的人类都消失不见，唯有从者们相互争斗着。

　　“那我们在这里需要做什么？”远坂凛斩钉截铁地问。

　　“……”达芬奇欲言又止，最后委婉的提醒她，“我没记错的话，你正在高烧啊？”

　　少女握起拳头，咆哮声响彻支部：“区区这点程度而已，我绝对不放过把我的冬木变成这样的家伙！！”

　　罗玛尼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呜啊，瞬间精神起来了，总觉得远坂小姐和那个吉尔伽美什王很合得来。”

　　豪言壮语完毕没过三秒，远坂凛就倒下了。

　　藤丸立香把外套铺到地上，让她有地方可以躺下，自己则只穿着黑色紧身短袖上衣，坐到临近出口的地方守着。

　　排斥反应带来的高热虽然可以用元素魔术制作的冰驱除部分，然而最终还是要依靠远坂凛自己集中精神去抑制刻印。

　　因为身处变异的土地，身体上的排异感和心理上的警惕感同时游走在神经里，让远坂凛处于似睡非睡的境地，冥冥之中有一根线始终拎着，既无法放心昏睡，又无法彻底醒来。

　　“睡吧。”

　　朦胧中她听到有人这么说了句，紧接着就在轻轻的、人们交谈的声音中彻底放松，飘然陷入意识深处。

　　是此，手环暂时回到藤丸立香手里，罗玛尼趁这个机会和他交流情报。

　　“哇……真是没想到冬木竟然还在燃烧。”即便是曾经的天赐之王，面对这样的异状还是忍不住摆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虽说这次意外转移才揭露了特异点F持续燃烧近七年的事实，但平时不会出现在观测镜示巴里，所以被判定为会被时代慢慢自我修复，扔到一旁置之不理了。

　　“迦勒底那边怎么样了？”藤丸立香耸了耸肩，然后问。

　　“视频通讯暂时没办法，但光靠语音的话，已经和吉尔君联系过了，三名英灵都平安无事，内部建筑没有受到损害，目前还没有发现另外两位审查官的踪迹。”他耐心地一项一项讲给青年听，“因为魔力仍然不稳定，想要调取迦勒底内的记录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就像不穿泳装就无法进入泳装英灵制造的特异点一样，这次的污染都市冬木也存在着一定的限制。

　　“女神大人因为被魔力弹开，头撞到了天花板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会儿正生闷气呢。”罗玛尼说。

　　不过因为埃列什基伽勒和幼吉尔都没能被召唤，所以伊什塔尔姑且按捺下了自己的骄纵脾气，老老实实在迦勒底寻找另外两位审查官的位置。

　　听完伊什塔尔的情况，藤丸立香很明显的顿了下，又问：“那卡多克呢？”

　　他叹息着答道：“已经安全撤离了，他好像因为撤退的事情和基尔什塔利亚闹了点不愉快。可话说回来引发这种范围的骚乱，时钟塔不会坐视不管，他再停留下去会有麻烦的。”

　　两人对着通讯器材同时沉默下来。

　　为了最大限度保存魔力，在这种没有灵脉的位置，通讯由视讯改为只保留声音，因此他们彼此之间看不见对方的脸。

　　藤丸立香对远坂凛说的话，支部这边一字不漏地听完了，罗玛尼首先注意到的是“本来的预定是不会把你卷进来的”这句话。

　　再加上对冬木的熟悉，对灵脉的探知。

　　简直就像……早就知道会转移到这里，并且特意让远坂凛呆在不会被转移的地方一样。

　　他想问迦勒底发生了什么，也想问为什么，但很快又以“不论何时都会相信立香”为由，自我摆平那些想法。

　　因为他是一个很过分的人，过去曾经隐瞒了最重要的事情。到头来，他也好，藤丸立香也好，都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然而在这世上，并不是只需要正确就能迎来幸福。

　　所以在关于藤丸立香事情上，罗玛尼有一种天然的愧疚感，这种愧罪延续到现在，竟然让提出一个问题变得如此艰难。

　　他沉默的时候，藤丸立香那边开口了：“如果迦勒底亚斯和示巴对这里没有什么反应的话，我想先以远坂凛的安全为最优先事项。”

　　这句话实际上没多少商量的余地，不管是曾经，还是不久前的美索不达米亚，他向来是以自己眼前的所有生命为优先事项。

　　罗玛尼反复抿唇，最后低低地说：“嗯，有那位年幼的王帮忙，线路大概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能修好。”

　　不知道他们到底交谈了多久，可音量恰到好处的人声没有给远坂凛带去压力，反而赋予她一丝丝慰藉。

　　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他们的谈话声就像是生命的植株，延伸出来的根系紧抓恐怖的土壤，逐渐构筑出安定的基石。

　　渐渐的，神经里流淌的除去刻印带来的异物感之外，还多了些画面。

　　她记起自己一路跟随令人讨厌的中年魔术师来到管控室，再然后是那个代号为A的男人朝藤丸立香举起匕首的场景。

　　再往下，只剩炫目到使人作呕的白光。

　　远坂凛捂住几乎要裂开的头吟出声，发出的动静终止了那两人的对话，并引来藤丸立香的注视，正是这个动作让她重新注意到他眉骨上的伤。

　　血痂尚未祛除，从那个细宽程度来看，正好和记忆中的匕首类似。

　　“男子谈话会恐怕到此为止了，”达芬奇的声音插接进来，“灵体数量二十左右，正在接近你们的位置。”

　　听到这儿，远坂凛挣扎着爬起来：“不好，没有设置防护用的结界。”

　　不过，这个时候想起要设置结界为时已晚，去不了天国和地狱的死灵化身幽灵和妖精，身披散乱而混沌的迷雾，出现在藤丸立香守着的入口处。

　　“小心！”

　　黑犬们笔直找到这里，然后一跃而起，猩红的双眼映照在少女蓝色的虹膜上，并从一个小点飞速成长到一块宝石的大小。

　　它们的目标是建筑内所有人，自然包括守护在入口处的青年，利爪扬起且滞留在空中的瞬间，先是细密的电网把它四分五裂，紧接着拔地而起的火柱横扫黑犬群。

　　外面持续电闪雷鸣，远坂凛看得目瞪口呆，如果是瞬发型的魔术道具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他身上真的藏得住那种数量的道具吗？

　　想到这儿，少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藤丸立香，那种连肌肉线条都毕露无遗的打扮，怎么可能装得下道具。

　　也就是说，是魔术？

　　远坂凛顶着持续发热的脑袋继续思考，魔术的威力与咏唱的节数有关，可是刚才那个……

　　她意识到，刚才的电网火柱与现在的雷暴，不管哪一样，藤丸立香都没有进行过咏唱，哪怕一节都没有。

　　“因为符文不需要咏唱。”听完远坂凛的问题，藤丸立香答道，他语气也捎上一些困惑，“这应该是魔术师的常识吧？”

　　她提取关键词：“符文？”

　　“对，卢恩符文，话虽然这么说，也许和你认识的卢恩有点区别。”他思索到，“准确来说是原初的卢恩。”

　　漫长的时间让魔术衍变，他不确定远坂凛知道的卢恩是哪种，所以冠上词汇加以限定。

　　教导他这项技能的主要负责人有两个：一个是北欧大神奥丁的女儿，瓦尔基里的长姐，其名布伦希尔德；另外一个是凯尔特神话中掌握影之国的女王兼守门人，斯卡哈。

　　另外一提，陪练名单是各种颜色库丘林。

　　“学习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环境，即便是神代魔术，在现代再现时威力也会和原本的不同，充其量是神代的残渣。”

　　藤丸立香给远坂凛的印象始终是一片星空下安谧耸立的冰川，唯独在提及这件事时，脸上有隐隐菜色，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语气多少带上了些吐槽的味道。

　　“所以想要释放和神代一样的威力，是强人所难。”他做下结论。

　　“问题完全不在威力，而是——那个是已经失传了的神代魔术吧！？神代的魔术喔？！”远坂凛睁大眼睛，因为受到惊吓，太阳穴突突地刺痛着。

　　尽管魔术师家系各自强化不同的魔术，以求抵达根源，但在流传的过程中，受大环境本身以及人才等条件限制，一些魔术基盘开始衰退，魔术内容几乎失传。

　　据说目前时钟塔的冠位魔术师的成就之一便是复原了卢恩魔术的基盘，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位魔术师还解析了一点原初的卢恩。

　　这本该是一件受人质疑真伪的事情，但她不知怎么想到了伊什塔尔的脸，就连苏美尔的女神都能召唤出来的存在，会神代魔术只不过是顺理成章。

　　思索中，一片轻盈的薄纱飞过眼前，远坂凛转动眼球正好迎上幽灵头骨上的两个空洞：“……”

　　外层的符文一口气消耗完，躲在黑犬后方的幽灵们踏着同伴的残存飞入这狭小的休憩空间。

　　但不等她动作，事先布置在室内的卢恩符文运转，幽灵们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彻底沦为黑雾消失在两人面前。

　　墙上亮起的部分没有立刻熄灭，远坂凛发觉那些地方正好是藤丸立香进来后四处转悠时摸过的地方，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设置好这些防护措施了。

　　这样强大方便的符文只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一次性，若是打个比方的话，类似方便碗筷，用完一次之后只能丢弃。

　　再一次目睹卢恩符文横扫敌人，远坂凛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要不是你和时钟塔各自的立场很微妙，不然你去时钟塔上学的话，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个冠位魔术师。”

　　“我是开位魔术师，七年前时钟塔颁发的位阶。”

　　虽然有感到藤丸立香还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力量，但不管怎么说也应该超过开位的水平了。

　　远坂凛做了个大跌眼镜的动作：“骗人的吧！你怎么可能只是开位！”

　　藤丸立香也非常诚恳：“因为他们只给我开位啊？”

　　远坂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