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别跑》敛舟

9、劝离

　　“好吧。”温无影挠挠自己的头，“你喜欢就好。”

　　村庄依山而建，山下一条河将村庄紧紧围绕。上游已经连下多日的大雨，河水猛涨，所幸村民们的房子都在高处，还不至于被淹。

　　温无影用谢玉裳的名号和自己这几日替人算命挣来的信任感，告知村民河水即将泛滥，届时肆虐的河水会冲毁房子的地基，房倒屋塌，她劝村民们尽快搬离。

　　不用想也知道，世代居住此地的村民自然不愿意离开。即便他们相信温无影的话，也会抱着侥幸的心理。房子地势高，河水漫不上来。

　　冷微之看着温无影坐在窗前发呆，有些心疼。“师父，村民们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

　　“我知道。”温无影转头，“你觉得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离开？”

　　冷微之耸耸肩，“打昏带走。”简单粗暴。

　　她只是开个玩笑，温无影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湖儿，你能带走几个？”

　　冷微之：……

　　她师父疯了。

　　到了夜里，熟睡中的村民都被一种奇怪恐怖的声音惊醒。他们侧耳仔细听，感觉是哭声，好像女人在哭，又好像小孩子在哭，更好像是女人和小孩一起哭，反正就是很多尖细的哭声，听得人瘆得慌。

　　一家一家的灯火亮起来，有胆大的人出来查看，却一无所获。

　　今夜天光晦暗，星月不显。四周黑漆漆的，仿佛无尽的深渊，连流水的声音都像是在呜咽，听得人心里发毛。

　　哭声未止，断断续续，听不出方向，仿佛是无数的人在哭，又仿佛只是人的幻觉。

　　被折腾了一夜未睡的村民们第二天就赶来老号找温无影，温无影却不在。冷微之说师父去勘察上游河流情况了，让村民们还是相信温无影的话，尽快撤离。

　　村民们互相议论纷纷，有胆小的已经收拾东西准备撤离了，但也有人不愿意离开。

　　温无影站在山上看着远处，河水虽然上涨了不少，但是真的看不出有泛滥的趋势，村民们不相信也情有可原。

　　冷微之从来不怀疑师父的话，或者说，她从来不怀疑温无影正经起来说的话。“师父，您说过，天命不可违，您已经尽力了。”

　　温无影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正是晌午。大太阳毒辣辣的，晒得她脸都红了。她举手遮住刺目的日光，唇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她一生谨守观星门的准则，不逆天命，不露天机。如此平安度过了这么多年，可是观星知未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不是为了及早避免悲剧的发生？

　　夜里，冷微之看着不肯回老号的师父有些头疼。“师父，您已经在山上待一天了。好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这样下去身体熬不住的。”

　　“要好吃的点心，甜的。”事实证明，温无影根本不是为了绝食，寻常食物她不爱吃，村里实在没有什么能入口的点心，她对于食物并不挑，反正除了点心外都是不爱吃的。

　　冷微之没办法，只好下山去给师父找好吃的点心。

　　温无影仰头看天，此刻已经是繁星漫天。她一直在努力推算河水泛滥的准确时间，村民们不愿意离开，她没有办法，只是使用下策。

　　推算事情发生的时间这种事是最耗费心神也是最容易遭受天谴的。她记得观星门的掌门手札中就有记载，百年前的某代掌门，也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强行推算地动的时间，虽然救人无数，自己却死于地动，这就是天谴。

　　自己呢？她撇撇嘴，自己好像还不会水。

　　对比那位祖师爷，好歹救了万民，而自己铤而走险，好像也只是救了村子里百十来人，如此比较，自己的牺牲好像不太值得。

　　她笑了笑，无所谓了，能救人就是最好的。

　　冷微之用了最快的时间飘到了山外的镇子上，半夜三更，酒楼已经打烊，她转了一圈发现还有一家花楼开门营业，门口有姑娘摇着带有香风的帕子招呼客人。

　　她走过去，姑娘上下打量她几眼，笑道：“姑娘好容貌。可惜我们如月楼只招呼男客。姑娘可是要找人？说与我听，我替姑娘去找。”

　　冷微之也不废话，抬手就是十两银子，“买你们楼里最好的点心。”

　　那姑娘喜滋滋收了银子。“有有，我们楼里有这方圆百里最好的点心。姑娘您在这等着，奴家这就给您去拿。”

　　拎着一食盒点心的冷微之原地起飞，忽忽悠悠地飘走了，吓得那姑娘“妈呀”一声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已是深夜，冷微之也不用避讳什么，大喇喇地在天上飘。村子里刚经历过闹鬼的事，有胆小的半夜不敢睡觉，总觉得外面还有鬼哭。此人摸黑出来解手，就感觉一阵凉风刮过，脖子上凉飕飕的。他抬起头一看，就看到白衣飘飘的一个人影在天上飘了过去。

　　那人吓得当场尿了出来，哆嗦了半天才发出“嗷”一嗓子，惊动了整个村子。

　　“鬼！有女鬼！”等家人出来找，那人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只是指着远处的天空叫着有鬼。

　　村子里乱起来的时候，冷微之已经回到山上。拎着食盒的她转了三圈也没找到温无影，“师父！师父！”她有些着急。

　　没有人回应。

　　天亮，被吓到的村民又离开了一批。倒也不是真的要搬走，毕竟故土难离，他们只是打点了细软，到其他地方的亲友家暂住，好歹避过了这风头再说。

　　冷微之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温无影。她学艺尚浅，看着星象也看不出师父在哪里，天亮之后她只好回了老号。

　　老号里也没有温无影。冷微之突然觉得害怕，她怕温无影就此失踪，她怕过去这十五年的经历不过是黄粱一梦。她的心被揪疼了。

　　外面有村民来找温无影，就白衣女鬼的事情要问问神算。温无影不在，冷微之也没心情忽悠村民，只能避而不见。

　　没有神算，村民们更加不安，下午又离开几家，如今村子里还剩下十户不到。

　　冷微之这一天在山里和老号往返了几次，生怕温无影在哪里出现自己没有看到，但是依旧没有发现。

　　师父从来不会如此，无论去哪里都会说一声，或者留张字条。哪怕当年她被带回冷家，师父也和她约定了重逢之日，为什么这次……

　　这次下山，来到桑国，整件事让她觉得都十分奇怪。她觉得师父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仿佛是清楚地知道一切不可为，却还是要一意孤行。

　　山中傍晚的天色已经昏暗，太阳早早落到山的那一头，已经走了大半村民的村子静悄悄的，这让突如其来的洪水如万马奔腾一般惊天动地。

　　正是家家户户做饭的时间，村民们大多都在家里，远远听到水声，感受到大地的震动，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发水啦！”

　　家家户户赶紧出来查看，只见围绕着村子的河水迅速上涨，河水浑浊，夹带着大量的泥沙，转眼间漫过了山下的石板路。

　　“快走！”冷微之的反应也快，将包袱背在身上绑牢，招呼老号的掌柜伙计，出门又招呼村民往山上跑。

　　村民们此时都如无头苍蝇一般，只要有人带头，立刻跟上。于是扶老携幼，大家收拾了一些细软跟着熟悉山里环境的人陆续上山。他们刚刚离开，上游的洪水倾斜而下，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在水中泡了很久的山脚塌了一片，几十户房子坍塌。

　　村民们回头，看到自家的房子塌了，心痛之余又有点庆幸。

　　“好在是这会儿，要是夜里发了水，咱们都得死在里面。”一个村民感慨道。

　　“确实啊。”有人心有余悸。

　　冷微之看着下面浊浪滔滔，也在庆幸，好在是傍晚，好在村民反应还算及时，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洪水中突然飘过一抹白色。起先她没看出来，等漂得近了，她越看越觉得眼熟。那白色不正是她师父的衣袖。这个认识吓得她头发都竖起来了。

　　她不顾一切冲下山，白色衣袖沉了一下，冷微之飞身过去一把拉起衣袖，只觉得手上好沉，这下她准备不足，不仅没把衣袖拉起来，还把她自己坠入洪水之中。

　　猝不及防她喝了一大口水，浑浊的水呛得她喉咙火辣辣地疼。索性她的会水的，从小在湖边长大的孩子少有不会水的，嗯……她的师父是个例外。

　　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她手里的衣袖也没松开，她调整好姿势，手上一用力，白色衣袖被扯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个冰凉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