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19) ...
-
他们骗上虹说是少主找他,让他随他们去。
上虹怎会不知道不是萧言南的命令呢?萧言南从来都是自己来找他的,并且他看出其中一人是女子,有藏不住的怒气。他一笑,倒想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便欣然应允,随之远离了军营到了一处偏僻地。
“欧阳上虹。”隐痕毫不拐弯抹角,直接抛出意见,“我想你应该再考虑一下上次宛姑娘给你说的事情。”
原来是为了这个。上虹微蹙了一下眉,泛上些苦涩和寂寞。他冷笑一番:“我不是都拒绝了么,你却又来劝我。这又是何必。”他一时间竟忘却其他,转身欲走。
“站住!”谢乔眠喝到,一抽软鞭,鞭子缠上了上虹的腰,令他走动不得。她一见上虹就欲打骂,此时实在忍不住,愤怒地呵斥他:“你果如师姐所说,是个小人!绝情绝义,不知廉耻!好,我今儿必要教训教训你,你方晓得别人的厉害!”
上虹忽觉腰上一松,原来谢乔眠已抽去了鞭子。他回头,一眼看到软鞭如盘蛇吐信一样凶神恶煞地袭向他的面门。他左闪时抓住鞭头在手中绕几下,狠狠抓住不松开,却感觉她用了猛力向身边拉,有些吃惊,轻轻松了劲。可她丝毫不客气,刷地收回鞭去,也不顾粗糙的鞭身磨得他手上流出血来。他低头看了看手,热辣辣地疼,他问:“你说‘师姐’,宛伤……是你的师姐?”他好像并不怎么生气。
“我师姐的名字也配你叫?”谢乔眠嫌恶地横了他一眼,又一鞭甩出向他身上击去。上虹向后倒时以右足支撑躯体,待头快要碰到地面时,长鞭恰巧飞过左足,便右脚施力左脚在鞭上轻轻一点,翻过鞭子躲到旁边去。她不依不饶地抡起鞭,挥着舞成波圈的鞭赶着上虹,迫他一使轻功纵到空中。这样没有东西借力谅他再狡猾也躲不过她的鞭儿。长鞭高傲地挺起,这一招“鹤唳九霄”直想打在上虹胸口。上虹自然也瞧出凶险,不敢枉自踏到鞭头,可是无处借力,一咬牙,拼了轻功,硬生生地在半空翻身落地,险些没站稳。
他调匀呼吸,从她的表情和她下手的狠劲来看,她是断然饶不得他的了。不想与她交锋太过,毕竟她是容轼国人,也毕竟她是宛伤的师妹。但她若不依当怎么办?
她的鞭又无情地挥下,他只是一个恍惚就被她打到左臂,他吃疼,左臂竟有些抬不起来。这是硬要他反抗了。
又是一鞭,割破风声割破一切咻咻直响,拼了她的力向他劈来。他终于右手逼出内力架住,狠命地咬牙不让鞭落下。鞭子的来势缓了,他急忙一收手滑到一旁,鞭子“啪”地打到地上,留下一条深沟,惊起无数飞尘,顿时黄气升起,扑到裙裤之上,俨然如临战场。她抖动长鞭一边驱散飞尘一边令鞭摇首摆尾地冲向上虹,要缠他的脖颈。上虹贴着鞭转过,鞭却似人一样的转弯追着他。他一翻身到谢乔眠身后,她急忙收回鞭要向后打去。上虹趁她奋力侧身回击时又跃到她身前伸手点她的穴道。
鞭子终于软软垂下,逶迤绵长,果真如同灵蛇,狰狞可怖。鞭头的那点血红便似蛇吐出的信子,仿佛还能听到“咝咝”的声音。
“你是谢乔眠?那日给我传信的人就是你?”上虹问道,给她解了哑穴。
“没错是我,怎么着?”她故意装出跋扈不屑的模样,耸了耸鼻子,恨恨说道,“可惜那一飞刀没有弄死你,不然怎么由得你这么猖狂?你给我解穴,我定要把你打趴下!”
上虹默然看了看隐痕,他却不急不忙的样子,唇边还略带着微笑,也一直没有帮谁,像一个事不关己的观众静静欣赏刚才的那场打斗,即便是现在也没有要帮谢乔眠解穴的意思。
谢乔眠倒终于想起隐痕来了,叫道:“隐痕,你快帮我啊!”他越来越气恼了,隐痕竟然一直不管她,她竟有点委屈。
“谁叫你仗着自己会点武功就目中无人了?”隐痕终于缓缓开口,却是在教训她,“我不帮你,给你一点教训也好。今后你可要记着,恃强凌弱可不是侠女所为。”
“我哪里恃强凌弱了?”谢乔眠愤然斜睨着上虹,“他……他本来就该杀!哼,惹得师姐伤心的人都该打,他么,那就该杀!真不知道你哪里好,让师姐一直那么牵挂你。我今天倒霉栽到你手上,只是因为我倒霉!”
“乔眠……”隐痕冲口说出,没注意他喊的是什么,他只嗔道,“你别乱说。我们是来办正经事的。”
上虹没有听到隐痕说话,他只听到“惹得师姐伤心”“让师姐一直那么牵挂你”,便怔了。
好一会儿他才醒了似的,解了谢乔眠的穴道:“你可不可以替我告诉宛伤,我本来……什么都不好,她不可以再伤心,也不要再牵挂,行吗?”
她也是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心里窝着怒火可也不想再与他斗下去,半日才咬着唇一声“唉呀”的不甘心的叹,跺着小脚推开他,竟也不顾隐痕,怒气冲冲地径自离开,啪嗒啪嗒地重重落下脚步,地上留下她深深浅浅的脚印,晃在上虹眼里,说不出的咸咸苦苦。她是个好女孩,爱憎分明的。他想。
“你果真不再考虑一下那件事?”隐痕把他的目光拉了回来。
他不想多做纠缠,便问隐痕:“你怎么不去把她追回来?你让她一个人就这样走了放心么?”
“她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是她硬要来的。”隐痕这话很冷,令上虹忽然以为他无情,但他又说,“没事,她识路。遇上人只要武功不是太强也可以应付了。那个丫头,受点苦头也好。”
上虹点了点头,又想离开,隐痕拦住他:“你回答我,宛姑娘说的事,你决定了?”
“我……有些话我只想和她说,她若不听不解,那便算了。”上虹忽又侧过头去,锐利的目光直抓住隐痕,“你是谁?呵,这么重要的问题我倒是忘了。你老劝我,想必你不是寻常人吧?”
隐痕想上虹改变主意前不宜说得太多,便如以蓝所言说道:“我是宛伤的兄长隐痕。”
“你既是她兄长,为何刚才又叫她宛姑娘?”上虹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连这个诚意都没有,教我如何改变主意?”
“是我无礼了。”隐痕一笑,暗想这欧阳上虹果然聪明细致,索性赌一把,“好,我相信你即使不愿做卧底,也是个知分寸、明大义的人。”便将事情和自己的身份都告诉了他,仔细地观察他的神情。
他只愣了一愣,便笑道:“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去告密吗,将军?”
“我赌你不会。”干脆利落。
上虹沉默了。他开始,有些动摇。那些只想告诉宛伤的话,现在蓦地想说给隐痕听。隐痕那么信任他,他怎么能报以假意呢?思忖再三,他终于叹气:“其实当时,我不是不想答应。”
“怎么了?”隐痕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坦白会令上虹道出实情,不觉有些欣喜。
上虹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再摇头苦笑,补充道:“可是宛伤她不知道啊,我又不能说,结果令她这么伤心这么失望。我只想把事情告诉她一个人,但是想来还能有什么机会?不想,却告诉了你。我方才也算是在赌气不答应,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是英雄没有那份国事为重的情怀,说来真是惭愧。个人恩怨不能以国家为代价,我到底是没能做到。”
“你肯说出来给我听,说明你现在有意答应我了,对么?”他目光灼灼,全然融掉了惯有的冰冷,谁也没想不到这会是个冷面郎君呐。
稍一迟疑,仍是略有些担心:“我现在点头,还来得及吗?”
“只要战乱没有结束,什么时候都来得及。”隐痕热切地说道,满含期望。
“那么……我同意。”上虹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忽地卸下包袱,顿时轻松无比,“我若有了军情,怎么给你?”
隐痕微笑了,向上虹说道:“你如果方便,尽可以自己来找我。若是在乾安,便到品意轩去找掌柜的;若是不在乾安,我们就以鸽传书。如果信上一两句话说不清,那么我们约地点见面。你以为如何?”
“照你说的做吧。”短短地表示认同,再无别话,“我要走了,出来得太久了。”
“哎,”隐痕拍住上虹的肩,叮嘱道,“你的身份不能向别人说,哪怕是宛伤也不能知道吗?你太重要了,绝对不可以轻易暴露,好吗?”
上虹奇怪道:“不是你让她最先来劝我的么?怎么现在又不让她知道?”
“本来是可以知道,但你们谈话被敌人听了去,就知道你们算是誓不两立的了。她如果知道你其实愿意,必定就不愿杀你,那么敌人定是要起疑的,对你不利。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从今天起无论谁来杀你,你都要保护好自己。为了容轼国,不可轻生。即使要你与你所爱的人拔剑相向,你也不能犹豫。你要记着你现在的肩上所承担的是什么。”
“我知道了。“
隐痕轻轻叹气,赞道:“欧阳家的男儿个个都是英雄,个个都忠君爱国。不愧于一个‘侠’字。”
“上虹。”
他回到帐篷掀开帐帘时,忽然发现有一个纤腰束素的女子回过身向他唤道,美目流波,巧笑倩兮。
“沈浣?”他惊讶道,又略有些不自在。她怎么随随便便就进来了?
“见了我很吃惊吗?”她微笑道,两腮飞上了粉红,声音娇柔又有些俏皮地问,“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就来了?还有,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我随随便便就进来了?你说啊,是不是?”
上虹并不吃惊,沈浣从来都是能读懂他所想的,他便点了点头:“是啊,你既然知道我不高兴你又为什么要进来?”
她一绞手帕,反问他道:“你老不回来,难不成要我一直站在外面等你?”
她说得他无言以对,微微动了一下左臂,发现现在还可以活动,便笑着去沏了一杯凉茶给她:“你胡乱喝一点,军营不比宫中,没什么好茶的。你一个大小姐,怎么跑到军营里来了?你吃不吃得消?常常血肉横飞的,你怕不怕?”
沈浣看了看他的手,接过茶,抿了一口,用绢子擦拭唇边,微卷了卷秀眉,但还是说道:“这茶……还挺合着军营里的气氛啊。你问了我这么多,叫我怎么回答?好,一个一个来。因为想来所以就来了。应该还吃得消。不怕。”她说得轻松,可是临走时却也翻来覆去地思索,随后狠命一咬银牙才肯出门。她也是个那么倔强的人。什么都可以不顾的。
“嘴硬。看你能撑几天。”上虹自己用右手倒茶来喝,细品才发现茶味寡然。他其实并不在意的,只是来了客才微觉有些重要。放下茶,问:“你去看了萧言南没有?”
“我爱,最先去的当然是义兄那里咯,然后再到你这里来打个招呼嘛。”
“你还真是放不下你的义兄嘛。我猜你这次不远千里地来,就是为了他吧?你真当他是你的亲兄长了?”
沈浣红了脸,轻咬下唇,垂下头不肯说话。有一点点,失落。她能猜透他的心思,他却不能猜透她的心思。这次来,她可是把什么《女诫》《列女传》全抛到脑后的,但他真是什么也不明白。
沉闷了半天她才抬了抬头,低声附和:“是啊,义兄也待我如同亲妹,多亏他帮忙,父亲母亲长辞后我才不至于忍饥受冻……”
“沈大人是个好官,他的子女自然应受庇佑的。”上虹后悔触到她的伤心事,便安慰她道,“你该高兴萧言南对你真不差啊。”
“是啊,义兄人很好的。”她的脸色明朗起来,朝上虹笑着,但是目光一直在躲闪,怕碰了到什么似的。
上虹觉察到了她目光很奇怪,不明就里地猛然对到了她的明眸,没想到她竟然很快地别过脸去,佯装四处观看,愉快地调侃:“你在军营里怎么不弄你的专属鬼屋啊?”
“天色一暗就成了,不用我弄。”上虹越来越弄不懂,但还是愉快地回答。
沈浣这才发现这里只是有一盏烛台的,走过去拾起来看,上面流满了烛泪,张牙舞爪地爬在烛台上,面目狰狞诡异,弄得烛台像是遗弃多年的旧物,毫无用处了。沈浣转过身问:“这烛台怎么不换掉?”
“还可以再用。”瞥了一眼沈浣手上的烛台,淡淡回应,“我不过是用来夜里点蜡烛看看兵书,平时都不用的。”
“去换了吧。”沈浣说着就要出去,上虹忙起身去拿,左臂猛然抬起时一阵疼痛,忍不住哼了一下,沈浣愣住,忽然明白过来,放下烛台急急问他:“你的左臂怎么了?”
上虹后悔一时过猛露出的端倪,遮掩着:“没怎么。你想去换就去换吧。”
沈浣柳眉倒竖,抑制不住地说道:“我刚才见你手上有伤,本以为这是寻常小事所以不过问,可是发现你现在左臂又出了什么事,你不用亲自上战场杀敌,那这还算正常么?你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问你,你治疗了没有包扎了没有?”
句句皆是关心,竟令上虹不知如何回答。他便一句话不说地坐下了。
“怎么受的伤?”意识到自己失仪后,沈浣柔声问道,但惶急之色还是布满脸上。
上虹仍旧不答。她的关心虽然恼人但是发自内心,让他怎么拒绝?他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搪塞敷衍,甚至连个谎话都编不出来。
沈浣又心急又担忧,莲步走去掀起帐帘,顿了一下,还是说:“我去找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