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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被掳 ...


  •   月挂疏桐,言岁寒无眠,信步庭院,忽听见隔壁若岚缘房中隐约传出响动,待走近赫然是刀剑拼接之声。不及多想,破窗而入,只见若岚缘正与一个黑影缠斗在一起。那人身形高大,招式奇快,言岁寒根本近不了身。若岚缘于同辈中功夫为上,却纵使他再灵活巧利,也不过十三少年,转眼间胜负已显。那人一手将若岚缘制住,另一手抓过了言岁寒,未置一词,持他二人而去。
      那人一边带一个,御风而行毫不吃力。到了城门口,守卫大喝:“城门已关闭,哪里来的快快回哪里去,休要苦找罪受。”
      那人不理,兀自前行。守卫这才看清来者黑衣蔽面,还左右提了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心觉不对,转头欲搬帮手,只见那人一弹指间,守卫便定住不动。那人上前不知出示了一样什么东西,守卫目光一变。那人跟着手臂一挥,守卫立马跑去开了城门。
      言岁寒心下骇然,给若岚缘使了使眼色,若岚缘轻摇了摇头。
      除了曜都,初见朝暾。黑衣人一路向西,言岁寒功夫浅走不动了,若岚缘搀着她又走了一段。眼看日已西斜,言岁寒说什么都不走了,若岚缘劝她道:“过了前面那座山坡,便可住店了。”
      言岁寒惊道:“你怎么知道?”
      若岚缘道:“我猜测。”
      言岁寒哀叹一声,道:“就算有店他也不见得会让我们住啊!你看这一路上,问他什么都不理睬,只顾赶路,定是赶着要把我们送往某处,这往西是去哪里呢?”
      忽地脊背一热,不自觉连连向前疾掠,只见黑衣人一掌一个,用内力将他二人推出十丈远。
      “这位大侠,我们走不动了,你功夫高强,不若便如此推着我们走吧。”言岁寒戏谑道。说完,站着不动,真就等他来推。
      黑衣人终于开口道:“翻过此山便有住店。”
      言岁寒赶紧接着道:“请问大侠是要将我们带往何处?”
      黑衣人又不理她,自顾走路去了。待他们行至客栈,天已黑尽,远远瞧见昏黄的灯光迷离闪烁,荒野中显得柔和暖心。言岁寒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手已不自觉地摸着肚子,咽了咽口水,奔向柜台飞快点了她和若岚缘各自爱吃的菜,又偏过头问黑衣人道:“你喜欢吃什么?”
      黑衣人没答话,递了银两给掌柜,后者抖着手不敢接。言岁寒蹙眉道:“你看,你这副模样吓着人家啦,早叫你换身行头了。”
      若岚缘笑了笑,对掌柜道:“接着吧,莫怕,我们不是歹人。”瞅了眼言岁寒嗷嗷待哺的表情,又道,“还请尽快。”
      言岁寒冲他眨了眨眼,若岚缘轻戳了下她的额头。
      “大哥,咱们这是上哪儿呀?”借着同桌而食的柔和气氛,言岁寒装作漫不经心的大侠改称大哥,口吻轻淡黏腻得像是在说:“大哥,你要带弟弟妹妹去哪儿游玩呀?”
      黑衣人总算扯掉了蒙面布,却戴上了垂纱斗笠,面目还是不分明,换了身深蓝色长袍,更显得气宇轩昂。他照旧没有搭理言岁寒。这一路行来,就说了一句话。
      言岁寒回味他声音沙哑深沉,透着一股成熟的男性魅力,不禁浮想他的容貌……扑哧一声,醒觉剩余二人都看着她,她也不避,嫣然一笑,对方便埋下了头……
      次日天还没亮,便接着赶路,好在过了那家客栈后,荒山野岭也一并隐去,奇迹般出现了流水人家。黑衣人拿钱换了马车,言岁寒不用再刻薄双腿了,她简直受宠若惊。原想,这黑衣人真不错呀,赶车比赶腿舒服多啦,而且和若岚缘一块儿赶,只担一半力呀,再说他那么体贴,定会让她偷懒啦,一半力都用不上……不料黑衣大哥竟将他们俩放进了车厢里。
      出了宸府,曜都让言岁寒无所适从,城市的繁华在她的眼里显得奇异而庞大,她因无知生怖惧。为着这一分怖惧,她宁愿回去她熟悉的牢笼。然后出了曜都,广袤的天地和无边的荒野完全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她私以为世界便是漫天黄沙了,因这洪荒与邈远比之曜都的庞大要大得多了。
      然而,她又看见了新的天地。
      言岁寒尝试着与这小小村落里的人们打交道,不知怎么黑衣大哥似是不再急于赶路,她便同若岚缘和村人的孩子们玩在一起。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天高地阔,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岂不乐哉!言若二人偶时兴至,琴箫相和,直唬得其他孩子们一愣一愣的。
      这日,黑衣人去了王小二家给他娘瞧病。言岁寒心中一早直觉他并非宵小无耻之流,却是作风正直之辈,这不还行医呢吗,除了掳了她——其实她一直纳闷,那人是不是原打算掳若岚缘,被她赶巧便捎带上了。但多此一举,还不如一刀结果了来得干净。若他本着不杀无辜的信念,何不大方放了她。当然她不会丢下若岚缘,缠都要缠来的。他往西,不可能是宸公或她老爹的人,那他掳她做什么?掳若岚缘又是为何?言岁寒原是想在心里表扬他一下,结果又绕到计算上去了。她这颗心哪,天生如此,还是不知何时长成这样的?她摇头苦笑了下。
      正见王小二来叫她去湖边捉鱼。这两天若岚缘总一个人早出晚归,黑衣大哥没有管他,他不说她便也不问。她同若岚缘从小投缘,这么多年来感情极好,但是他们成长的环境毕竟太不一般,她虽不知他身分,想必也是多少像她身不由己的。他们这样的人,再亲再近都隔着鸿沟。
      “小二你娘怎么样了?”言岁寒道。
      “黑大哥说无大碍。”
      当时村人问怎么称呼,他其实着的蓝袍,但黑衣蒙面的形象太深刻,况且他还是掩着脸,言岁寒便抢白说是她黑大哥,他也没有异议。
      天清气爽,和风习习。湖面微波荡漾,岸边杨柳依依。言岁寒脱了鞋袜滑进凉凉的水里,听王小二一帮孩子指导着叉鱼,忙活了半天都一无所获,眼看着别人硕果累累烤鱼吃去了。王小二安慰了她两句,喊她一道。她心存不甘,自己好歹是练过功夫的人,竟还不如几个毛孩子?便独自留下继续努力。
      言岁寒卷着裤腿立在水中,目光在水下逡巡,额上沁出薄汗又被风吹干,渐渐心宁气静下来,感官变得异常灵敏。头上传来的啾啾鸟鸣使四下里显得更加阒寂。忽然言岁寒的瞳孔一阵收缩,一扑身猛扎进水里。这湖浅而清澈,不能藏身,她便加劲往下游溯去,一边游一边懊恼入水时不够干净,都把自己拍到了,那人肯定听见动静了。以她的功力,若在平常是察觉不出有人袭近的,总要等人到了跟前才知道跑,但是今天她在水里都练出来了,不过也听不到方圆五里那么远,还是等人稍近了才发觉。其实她不肯定来人就是冲着她,但是拜鱼所赐的灵敏鼻子嗅到的杀气让她不敢怠慢。况且,她对这个世界的运作实在没有概念,不懂掳人的人是依照什么掳的人,杀人的人又会不会毫无根据杀人。
      言岁寒游不动了,看没人追来,便爬上了岸。清风吹皱了水面,红霞照衬下波光潋滟。她拖着一身的水朝一座山石走去,想歇一歇,肩膀还没靠稳,霍地跳了起来。只见一个俊美非凡的青衣少年正笑意盈盈的瞧着她。
      言岁寒拔腿就跑,忽然腰上一紧,她已整个被后面的人扯进怀里。刚要说话,一只大手覆在了她唇上。薄薄的茧摩挲得她浑身一阵酥麻。可能是因为她的反应,那只手微颤了下,耳边跳伏着温热轻柔的吐息:“莫怕。”言岁寒心下定了定,一抬眸竟看见一个蓝袍斗笠的高大男人从湖面掠来,疾风撩起面纱,露出他坚毅的轮廓,正是黑大哥。言岁寒兀自惊诧,耳边的声音又道:“闭气。”言岁寒心里开始盘算,原来她为之而逃的那股杀气是黑大哥,他的目标是这个美少年。话说这小子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功夫好得多了去了。黑衣人居然没有发现他们。
      “多谢姑娘。”美少年一抱拳道。
      他的衣服都被言岁寒沾湿了,倒是言岁寒因他的体温暖和不少。言岁寒笑着摇了摇头。
      “请问姑娘芳名?他日好登门拜谢。”
      言岁寒出了未昭山庄后,从没想过要刻意隐瞒姓名,她不觉得她的名字有什么份量,尽管身世殊于常人,但她未曾踏入外世,谁会认得她?何况现已远在天边,于是她坦然的道:“我叫言岁寒。”
      美少年大惊,叫道:“你就是言岁寒?”
      言岁寒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有人识得她了?她那么有名么?也罢,认识就认识吧。当下更是坦然,浅笑道:“这,不知公子‘就是’二字作何解。世上不无同名姓者,我确唤言岁寒无差,是否公子所测之人这就不得而知。”
      “令堂可是王夜逝王夫人,旧朝上卿言岑伊之妻?”美少年急道,脸色却显惊疑。
      “正是。”
      美少年不禁后跄一步:“可……可是……王……”
      言岁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从容道:“因为我父亲生得丑。”她没有说“不俊”、“欠佳”,丑就是丑,不是不俊欠佳。俊佳高于一般水平,不俊不过是平凡,欠佳也就是普通,总还有几分姿色。她的父亲,是丑。
      “什么?”美少年又是踉跄一下。
      “公子你既知我父母,当是见过我父亲。他生而发白,形容枯槁,真算不得不丑的。不过”,言岁寒语气一转,眉宇间自信怡然的神色毕现,“丑乃表外皮相,不说不重却非最重。我父亲孤高清华,沉敛静气,不怒自威,风态采然。”
      美少年哈哈大笑,眸光闪闪,颇玩味的道:“看样子言小姐对令尊极是敬仰爱戴,如此赞不绝口啊。”
      言岁寒不接茬儿,反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叶冬霆。”
      言岁寒脑子里轰的一下:“啥?”
      叶冬霆轻声一笑,翻身而起:“后会有期。”不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岁寒?岁寒?”若岚缘瞧她一上饭桌就一直盯着她对面的黑大哥失神傻笑。
      “啊?你说什么?”言岁寒听见黑大哥似不经意的咳了一声,醒了过来。他那面纱如今在她眼前遮不住啦。
      “明日我们便要启程了。”若岚缘神色定定的道,紧接着又加了一句,“黑大哥说的。”
      言岁寒瞅了瞅黑大哥,又瞅了瞅若岚缘,回想起来,若岚缘一路上对待黑大哥都处之泰然、平心静气。虽说他本就是安之若素的性子,但他似乎自被掳到现今,从没露出过一丝不耐,倒显得悠闲自得。黑大哥掳了他,却不闻不问,还给他们马车坐房子住。还有若岚缘刚刚说明日启程的语气,她几乎要以为这真的是一场旅行,而若岚缘是发号施令的主子……可是,这怎么可能?言岁寒摇了摇头。
      “岁寒?”若岚缘伸过手来覆上她额头,“是不是身体不适?回来时都湿成那样子了。你是去捉鱼,又不是游泳。”
      她无奈一笑。因为不知道别的路,她是怎么游来便怎么游回去的,而且来时是下游,返回则往上。她到门口时已经累得无力,抖作一团了。
      “还好,没发烧。”
      若岚缘放下手,额上的热量一走,言岁寒适时的打了个喷嚏。
      “看,还是凉着了。”
      若岚缘说着起身,进了里间,出来时手上多了件水红色绸织披风。言岁寒只觉肩上一暖,摸着那手感滑腻的缎面,心里感动若岚缘总是这般细心待她,重又打量起她现在住的地方。
      这是一间木质小屋,拉了一帘布幔分出里外两间。床只有一张,黑大哥自动选择了在外间打地铺,不由分说把言若二人一同扔进了里间。言岁寒奇怪,把床让给女孩子好理解,可他怎么不带着若岚缘一块儿睡地上?若岚缘自己是有出去的意思的。言岁寒拉住了他,黑大哥这么安排便这么着吧,再说若岚缘跟她一般大,凭什么就因为是男的活该吃苦呢?
      若岚缘给她拽着有些手足无措,不敢正眼看她。
      言岁寒大方笑道:“岚缘咱俩谁跟谁呀。”
      夜晚的凉风透过这屋子唯一一扇窗子吹送进来,房檐下挂着的几串干辣椒瑟瑟抖动。言岁寒打了个激灵。若岚缘握了她的手,眼睛闪着水晶的光彩:“岁寒你快睡吧,我就在你床边打地铺。”
      言岁寒心道敢情是以为我怕才不放手,我这要叫你和我睡一张床还得用劝的呀,暗叹了口气,温声安慰道:“岚缘你看,这床大着哪,够两个人睡的。”
      若岚缘低头沉默。
      言岁寒又道:“岚缘你都是有□□丫头的人,莺儿也常给你暖床呀。”
      其实她以为所谓□□丫头,就是主子睡前给焐焐被子什么的。
      若岚缘头埋得更低了。
      言岁寒还要说话,若岚缘乖巧的躺了下来。他不肯定自己再受不受得住听见莫名其妙的东西。
      言岁寒拉了拉被子,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就此开始了与若岚缘同榻而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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