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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缘由 ...

  •   “昭儿,言岑伊的事你怎么看?”宸公鬓发染霜,却相当精健,面部线条依旧分明,一双凤目狭长深沉,不若花甲很是英俊。
      “孙儿以为,言上卿还活着。”宸昭一身明紫轻裘,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只见他轻抿薄唇,唇边落下两点浅涡,“十三年了,他怕是等不住了。”
      宸公冷哼一声,道:“王夫人定没料到一番心血,竟不能阻挡他半分。”说完,他又心下怅然,不禁太息。那个名唤夜逝的女子,一抬眸、一展颜,真的仿佛夜去昼来,日月星辉不堪相比。
      那一年,白雪满园。女孩子扶着梅枝,一身雪白无声入画。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反问:“这是什么地方?”
      他想也不想答道:“夜逝山。”为什么呢?不说这里是宸公府邸未昭山庄我宸公住院光缱阁?怕这凡世的俗华污了她的神光?
      她闻言笑道:“夜逝。我叫夜逝。”那般的随意、洒脱、澹然,自由。
      想至此宸公不禁嘴角带笑,恍然间又心中牵痛。夜逝,夜逝,她知不知道当她对他说我爱言岑伊我要跟他走时,他便永远失去了夜去昼来的一刻?她苦心经营,最后搭上性命,还留给他一个孩子,换来的就是她用心去爱全力保护之人今天的毫不留情——对他们的女儿?
      宸公又是一声冷哼,眼睛里盛满锐利难挡的光芒:“夜逝天性洒脱随性,纵使在我府做事,向来仍然去留如风不受羁绊。那年她识得言岑伊,毅然决心与那厮相生同离。那厮确对她宠极爱极,但言岑伊乃何人,岂安燕雀之逸?必置天下于囊中方可宁矣。以我宸公之势,他当然愿意把女儿给我,以一女换江山何错之有?我只拿他一个质子,给他兵马助他逐鹿,他怕是睡觉都会笑醒。‘他日称王,必许驸马。’哼!他未免太看得起我宸公。真有那一天,他女儿还能活?夜逝高估了子女之于言上卿的用处!不过,她倒不是全然没做算计,她给他下了蛊,她自己体内也植了,她若赴死,他必跟随。我本不得其解,夜逝既做了赴死的准备,何不就此带走了他,何苦再要将蛊毒转植其女体内?虽然此番阻了他的杀招,但她如何忍心女儿被作棋子受经磨难?原来呵,王夜逝,不愧当得言岑伊之妻,果真夫妇同心。她要他完成了他那鸿鹄的志愿,她把孩子送给他做工具,她对亲女最大的恩赐就是保住了她的残命罢了!”宸公说到这里,像是累了,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半阖眼帘向后靠去。
      宸昭仍然是笑隐于内的神色,面上温淡,不很柔和却又一点不冷寒,某个不经意嘴角弯弯也不觉唐突。只听他那杏花吹落的清雅之声徐徐道:“祖父的意思是,言家父女同中相牵的蛊毒,其一人死,余下者必亡。”言下之意是言岁寒正在他们家活得好好的,言岑伊怎么会是死的。
      “不错,”宸公接住话道,“这事只有王夜逝、言岑伊和我知道。怕是言岁寒也不知自己身上有蛊。而言岑伊敢诈死,想必料不到我也是知情人。有了这层牵制,看来言岑伊是不甘再等了。昭儿,你歇两天就去给我找找他把我的人都拐哪儿去了。”
      “孙儿明白。”宸昭领命告辞去了。
      宸公叹了口气,一个人闭着眼睛坐在书案前,一坐就是半日,仿佛入定一般。

      言岁寒在自己的尚品居里专心致志拨了拨炉里的香屑,眼睛都快熏出烟才停手下来。
      缺意一掀珠帘进来,说道:“言府,封了。”
      言岁寒罢手了香炉又去端了棋盘,缺意看着她动作,知道她不是要和自己对弈。只见她用黑白子不知在拼些什么,完后自己瞅了那个不明物半晌,淡淡道:“哦。”
      缺意道:“小姐不如我们逃吧。现下大人也不在了,这往后您……”
      言岁寒“扑哧”一笑,道:“意娘说笑呢。上天遁地也比出这夜逝山上未昭山庄容易,再说了,不就是做个质子嘛,好吃好喝一样不会少,我跑什么呢。”
      缺意急道:“小姐您怎么这么说!大人这一走就是对您撒了手,宸公还会留着您?”
      “那依意娘之见,”言岁寒眸光一闪,沉声道,“我们如何逃出生天?”
      缺意深深看了言岁寒一眼,又低下眉去,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声音听不出喜悲,甚至带了一丝麻木道:“自然不能硬闯。宸公孙少爷回了,我想,小姐和他看去也是一对璧人……”
      言岁寒又是“扑哧”笑出声,打断道:“那回远远见过一眼,虽然瞧不真切,但还是看得很明白宸昭贵胄之态天人颜色。同我一对璧人?意娘你拿岁寒消遣呢?”
      “缺意不敢!”
      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下,言岁寒赶紧拉起了她叹道:“意娘,咱俩还来这一套么?你的意思我明白,怕只怕此路不通呀。”
      缺意道:“怎么会?原就是定了他日大人荣登大宝,宸公孙儿许给您做驸马的。而且小姐秀外慧中,才貌并重……”
      言岁寒又忍不住打断她道:“我自己的样子我还不知道么?我虽不聪明,却也不痴傻。美人计是莺儿那般人才使的,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说完她自己又是呵呵一笑。
      缺意赶忙又道:“可是……”
      “别可是啦。另辟蹊径吧。”

      宸昭经过尚品居时瞧见了院角一棵橘树,问身边人道:“言家小姐的园子?”那人称是。宸昭道:“去看看。”
      来人禀报孙少爷进园子了的时候,言岁寒差点摔倒。她不是没想过他会来,但真的来了,又觉得突然。
      后院只她和缺意二人,她总是着衣随便,只罩了件宽大的月白袍子,松松垮垮,本就是照男子打扮,但她身材小巧,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一头墨缎长发更是绾了个书生髻。她慌乱下绕到屏风后面,想要重做装扮,正一扬手去摘簪子,那如梦似幻诗情画意的人已贵足踏进门来了。
      只听见缺意唤了声“孙少爷”,她发现自己已经闪到他面前了。
      惊魂甫定,她欠了欠身子轻喘道:“岁寒见过孙少爷。”
      他就立在她眼前,她却无法挺直对上早想一睹为快的容颜。他周身散发之气甚至是亲切的,没有拒她于外的意思,她还是感到了压力,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只听得宸昭道:“‘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岁寒’,好名字。”
      言岁寒大惊之下抬起头来,恍惚觉得潮湿的风鼓荡胸襟,红叶缤纷飘零,草长莺飞,歌声泠泠,仿佛穿越千山万水,敲响天涯海角的回音壁。
      看着他那刀削的轮廓,精雕的五官,言岁寒只觉越瞧越朦胧,越想看清越看不清。眉梢眼角,鼻尖唇瓣……几乎让她入定。
      意娘告诉过她,她娘亲给她起名便是取的那两句诗中的“岁寒”二字。是很好的寓意呵,如果那是她对她的寄望,又为什么给她这样的人生?
      “言小姐可还住的习惯?”宸昭轻笑道。见她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眸子里光影流动。
      言岁寒想笑一声,答“很好”,结果一垂眼帘,两行清泪逃无可逃,晶莹滑落。
      这个女孩子,衣衫凌乱,绾着男髻,个头矮小,满脸雀斑,嘴角一咧,虎牙莹亮。因为自己一句话,珠泪潸潸。宸昭不禁莞尔,拿起桌上的箫管,递与她道:“不如奏一曲可好?”
      言岁寒心下感激,他没有疑问,没有随口安慰,却是这般给她拭泪。她接过箫,柔顺的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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