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岁寒心（夜逝昭昭救明月）》默哲

14、遇险

　　“孙少爷！”
　　一个劲装武士模样的青年男子矫捷地步入堂内，手执佩剑单膝跪地对宸昭道：“言党已入彭城！”
　　宸昭只是淡淡道：“风竹起来说话。”
　　风竹听命起身，道：“言岑伊亲自带兵。”
　　宸昭薄唇轻抿，指尖悠然地点过茶几的玻璃，起身对影沙点头施礼道：“宸昭告辞。”

　　“岁寒。”
　　言岁寒在一丛淡红色的榆叶梅中站起身，眼中闪着星光，语声带笑道：“孙少爷。”又见影沙从后面花架下钻了出来，亲热唤道：“公子。”
　　宸昭道：“凤公子会代我照拂你几日。”
　　言岁寒并不惊奇，心下了然，沉着道：“我去彭城，去见他。”
　　“不可。”宸昭浅笑依然，口气却斩钉截铁。
　　言岁寒轻声叹息，知道多说无益，便对影沙一欠身道：“有劳公子了。”
　　影沙微哂，上前几步牵了她的手：“马车在外面等着呢，我们快去收拾东西。”
　　宸昭喊住影沙道：“多谢你。”
　　影沙驻足静看了他片刻，哈哈大笑道：“我可不白干哪，你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礼物，大件的！”
　　宸昭笑道：“好。”

　　言岁寒不开心，影沙不知道为什么，而她也神色如常，但就是知道她不开心。
　　影沙翻出陈年的吉他，抹了香油调好弦，背到言岁寒面前，乱弹乱跳了一阵，学猩猩做鬼脸，极尽搞怪之能事，终于惹得她捧腹大笑。
　　言岁寒道：“这是什么？”
　　“我老妈的宝贝。”
　　言岁寒一直奇怪影沙何以如此年少便接管了这么大的产业，也从未听他提起过父母，便问道：“公子的母亲……”
　　影沙一挥手道：“她呀，几年前就和我老爸游山玩水去了！”
　　“从未回来？”
　　“对呀，不过偶尔会寄些小东西回来。”
　　“公子……这些年一直是一个人？”言岁寒想他平日乐观通达，竟似毫不在意，惊佩之下心中又升起一丝同病相怜的苦楚，“不觉得孤独么？”
　　“孤什么独呀！”影沙大笑，“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嘛，不能因为是我爸妈，我就以子女的名义束缚他们。而且我老妈可不是简单人哪，我告诉你，她是我见过最漂亮最能干的女子，她不出去浪费了！我老爸那种浪漫的人最适合她了，他们俩一起跑东跑西从不嫌累！”
　　言岁寒见他满脸幸福，思及自身，不禁心中一黯。
　　影沙忽然拨了几下弦，吸引了言岁寒目光后，快乐地唱道：“Hey now, don't you cry/baby let me dry your eyes/little miss pouty lips/How about a smile?/I know what you need/girl I got the therapy/in my bed, you'll forget/let me clear your mind/when you feel gone (ay)/I'll rock your bone (oh)/baby I want you to know/when you want it, you can get it/anytime that you like/you can have all mine (if you want it)/and if you want it all night (you know I got it)save your sorrows for tomorrow/I'll be your lullaby/and if you got a problem (don't sweat it)/imma put it on you (til you forget it)/save your sorrows for tomorrow/I'll be your lullaby (your lullaby)/don't speak, not one word/darlin' it is so obsurd/for two eyes so beautiful/to ever tear at all/girl I don't pretend/I can't make your troubles end/but I can take your hand/and catch you when you fall/when you feel gone (yeah)/I'll rock your bone (oh)/baby I want you to know/when you want it,you can get it/anytime that you like/you can have all mine (if you want it)/and if you want it all night (you know I got it)/save your sorrows for tomorrow/I'll be your lullaby (your lullaby)/and if you got a problem (don't sweat it)/imma put it on you (til you forget it)/save your sorrows for tomorrow/I'll be your lullaby/I don't have all the answers/and I can't save the world/but I will be a companion/I'll stand by you girl (stand by you girl)/I'll give you love and affection/hold you when you cry/so let me relieve the tension/I'll be your lullaby/you can have all mine (if you want it)/and if you want it all night (you know i got it)/save your sorrows for tomorrow I'll be your lullaby (your lullaby)/and if you got a problem (don't sweat it)/imma put it on you (til you forget it)/save your sorrows for tomorrow (baby)/I'll be your lullaby/you can have all mine (if you want it)/and if you want it all night (you know I got it)/save your sorrows for tomorrow/I'll be your lullaby/and if you got a problem (don't sweat it)/imma put it on you (til you forget it)/save your sorrows for tomorrow/I'll be your lullaby……your lullaby……your lullaby (yeah)……your lullaby (yeah)……oh yeah……”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Lullaby，意思是催眠曲、摇篮曲，我最喜欢的是这两句'I can't make your troubles end,but I can take your hand,and catch you when you fall','I don't have all the answers,and I can't save the world/but I will be a companion,I'll stand by you girl,I'll give you love and affection,hold you when you cry'。意思是说，我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我会牵着你的手，在你跌倒时抓住你；我没有所有的答案，我也拯救不了世界，但是我会做你的同伴，我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我会给你我的爱和感情，在你哭泣时拥住你。”
　　影沙深情款款说了半天，言岁寒本来很是感动，后来越听越惊惶，在影沙靠近她时猛地站起身，急道：“公子不是断袖么？”
　　影沙愣神片刻，止住大笑：“你误会了！我所说的爱和感情，是友谊之情，我看你担心你家少爷，郁郁不乐，才唱这歌来安慰你的，这歌任谁都会一听钟情，绝好的疗伤系啊！”
　　“这歌着实好听……”言岁寒松了口气，“担心我家少爷？”
　　“不是么？”
　　言岁寒了然笑道：“孙少爷才智过人，定能凯旋，岁寒并不担心。”
　　“那你怎么……”影沙想起方才她说出“断袖”二字时暗含的忧虑之情，恍然大悟，再也止不住大笑，一时前仰后合，“你是担心我和你家少爷……断袖？”
　　言岁寒柳眉微蹙：“岁寒从未见过孙少爷与何人如同公子一般亲近，而且孙少爷看公子的眼神是特别的。”
　　“如何特别？”
　　“孙少爷看着公子时是认真的。”
　　“我说”，影沙好笑的看了眼言岁寒，“你家少爷对待你才是不同吧？他此去征战，可没把其他丫鬟托给我。”
　　“公子有所不知”，言岁寒无声的叹了口气，“其中另有缘由。”
　　他对自己是真的好么？若岚缘的多年情意她都分不出真假；宸昭，宸昭，他太遥远，更是看不清。不过，自从她决定随他回来，也决定不再去猜测他的心思，只有他，她不想猜。现实如梦，夜梦为真，他的真假，她不看重。
　　影沙问道：“岁寒喜欢你家少爷么？”
　　“岁寒自是喜欢，不过并非男女之爱，在孙少爷身边，我觉得很安心。”
　　是呵，只有他，会让我平和安然。不过，美极幻极如他，自己的这份感觉绝对不是惟独的吧。
　　影沙会心一笑，正待说话，忽地疾风鹤唳，窗门大开，屋内弥漫开一股萧杀之气，言岁寒心呼不好，一把拉过影沙拔腿就跑，转眼四个劲装大汉闪身进来，并肩而立，挡在前路。
　　为首一人，倒三角脸，贼眉鼠眼，反手拔剑道：“言小姐，景昭公子可真为您煞费了苦心，将您藏在这里，让我们好找呀。”另有一人，手握双刀，向言岁寒逼近，八字须轻蔑地一跳一跳。
　　影沙忽然朗声道：“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好不知羞。”
　　言岁寒抽出腰间箫管，平举当胸，将影沙护在身后，心下正打鼓，对方已如雷攻来，却只意在擒拿，招式并不夺命，言岁寒得以闪身避开面门的一击，背后影沙“哎呦”一声，竟是生生吃了一拳。言岁寒转身去看顾他，那倒三角倏忽一脚踢到她脊背，言岁寒立时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墙角。倒三角近扑而上，暗黑的剑光反射在言岁寒苍白的脸上，不料刹那之间灰影飘闪，却见影沙右手带出一把小匕首，手腕一沉，直直划入倒三角的胸膛。
　　剩余几人冲身而来，势要取影沙性命，言岁寒逼出全身之力，单手持箫举高过顶，腕转几下，空圈疾画，一瞬将八方狂风收积拢聚，顿时房屋摇晃、器具惊飞，言岁寒娇喝一声，风势更盛，对方一旦移步便东倒西歪，不得已禁在原地，运功调息。
　　言岁寒面色惨白，嘴角渗血不断，举箫的手已颤抖难持，另一只手抓过影沙又狠力一推：“快跑！我内力尚浅，控制不了多时，马上便会被他们识破！”
　　影沙反而走回她身边坐下，扶住她洒然一笑道：“不用担心，救兵马上会来。”
　　言岁寒惊疑地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蓦然间天色亮极，白光大盛，一阵悠远的琴音传来，曲音极是美妙摄人，却源源送出冷冽刺骨的寒冻之气，眨眼功夫，言岁寒、影沙以及对面的几人皆身笼雪霜，霎时凝结成冰。
　　琴音微敛，当空落下一个白衣少女，冷风抚面，指尖碰弦。
　　影沙哆哆嗦嗦的叫道：“迎……迎琴！怎……怎么……才……才来！”
　　迎琴瞬时变了方才如霜的面容，眉间拢愁眼露懊恼，如电奔到影沙身边，掌心抚在他背上，化去他一身冰霜：“公子！迎琴没伤了公子吧？”
　　“你让我把你冻起来试试？”影沙挑眉，“还有一个人哪！”
　　“哦！”迎琴赶紧扶起言岁寒，手掌翻转，内力倾于指尖，轻点她耳廓，只见热气腾升，她周身的寒冰尽破。
　　“公子，寒姑娘耗尽真元，心脉欲断，需即刻医治。”迎琴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影沙抱住昏死的言岁寒，想起她推他走时，指甲隔着衣裳都嵌进他肉里，可见情谊之切，心中惘然。
　　“可是他们……”迎琴忧虑地看向对面的几人。
　　影沙难住，不先救言岁寒，她必死；不先解决他们，一会儿待他们还原，阻挠救治，不仅言岁寒活不了，也会害了迎琴，最后大家都是死路一条。思索之间，只觉怀中的人儿正一寸一寸地冷下去，恍然叫道：“先救人！迎歌迎棋她们说不定就快来了！”
　　迎琴点了点头，白衣翩然，袖风鼓荡，凭空托起了言岁寒。
　　八字须摇晃几下，站了起来，调息片刻，面上露笑，冲飞上来。影沙攥紧了刀柄，手心直冒汗，举臂的一刻双眼闭阖，却听得一声惨叫，跟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睁眼只见红光耀眼，抬头辨认喜道：“迎歌！”
　　迎歌一身火红衣裳，跪地含泪道：“公子！迎歌来迟了！”
　　另一边，一黄一碧两个少女正同余下二人缠斗。黄衣少女挥鞭扬尘，身如灵蛇，变化多端；碧衫少女长剑飞转，招式干脆，难寻破绽。对方明显落在下风，逐渐把持不住。
　　“我让迎诗、迎文、迎书、迎画在楼里顾着客人。”迎歌道。她明白公子无论何时赚钱的事都不可耽误。
　　“嗯，你做得很好，生意不能不做呀。”影沙发髻散乱，衣衫落拓，脸上的笑容却仍是熠熠生辉。
　　碧衫少女剑尖抵于对手咽喉，转头问影沙道：“公子，如何处置？”
　　影沙看了眼地上已死的倒三角和八字须，道：“杀了吧，倘若让他们逃回，对寒姑娘不利。”
　　“是。”少女手腕一转，剑入封喉，竟不见血。
　　黄衫少女闻言也收紧了勒住对手脖颈的鞭绳，轻轻一拉，似有裂帛之声传出，头颅断了开来，滚落在地。
　　“迎舞！你就不能不这么恶心？”影沙嗔道，“你看看迎棋！”
　　迎舞面无表情地捡起头颅：“我去扔掉。”
　　“喂！”影沙大叫，“还有身子哪！”

　　“寒姑娘，你醒了？”
　　言岁寒看着眼前一身雪白的绝色少女，茫然地道：“我难道不是死了？不然怎会见到仙女？”
　　迎琴焦虑地道：“寒姑娘，我是迎琴，你不认得我了？”
　　言岁寒定睛一看，神志又回了几分：“哦，是迎琴，在公子府上我见过你的。”
　　迎琴释然一笑：“寒姑娘还需休息，迎琴告退。”
　　言岁寒忙拉住了她，一脸忧思：“公子呢？公子有没有事？”
　　“寒姑娘请放心，公子安好，在这儿守了一整夜，刚回去休息了。”
　　言岁寒这才松了口气，放她离去。
　　“公子？”迎琴惊道，却见影沙满脸憔悴立在门口。
　　“我睡不着……岁寒！你醒了？！”影沙一溜风似的奔到床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反被言岁寒一把攫住，指尖几乎刺入他的掌心，想起之前一幕，忙道：“我没事！”跟着又一脸坏笑，“岁寒，你这么紧张我，不是看上我了吧？”
　　言岁寒轻掐了他一下：“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孙少爷交代！”
　　“喂！好像是他托我照顾你，又不是你照顾我，你要交什么代！”
　　言岁寒不理他，转脸朝里，呢喃道：“没事就好。”
　　“迎琴说，你的内力根本驾驭不了那么高深的功夫，要不是她赶到，你早就心脉尽断而死了！”
　　“我如若不启驭风之术，就不能帮你争取时间逃跑。我功夫太差，只有这一个办法。”
　　“我几时求你帮我争取时间了？我几时说要逃跑了？”
　　“你不跑，就会死。”
　　“我死关你什么事？”
　　“你死不关我事，关孙少爷事，我能为他做的没有其他。”
　　影沙哑然。
　　言岁寒见他没有动静，立时扭头笑道：“我骗你的啦，也关我的事，公子是我的朋友，又是受我连累，我怎可见死不救。公子如果有事，不说孙少爷，我都会哭的。”
　　影沙一俯身轻轻抱住了她：“谢谢你，岁寒。”
　　言岁寒知他行事与常人不同，向来不拘礼节，便也不好扭捏，任他抱了一会儿。
　　“那几个是什么人？”影沙问道。
　　“孙少爷没告诉你吗？”
　　“宸昭只说有人要捉你，在我这儿安全一些，难道是宸府的人？”
　　“不是，孙少爷就是担心他们会到未昭山庄找我，才把我托给你。没想到，他们竟能找到这里来，只怕公子的凤鸣楼以后不得安生了。”
　　“哼！你以为我没遇过坏人么？你以为凤鸣楼向来无事么？有歌舞琴棋诗文书画在，谁都动不了我、动不了凤鸣楼，你在这里，自也动不了你！”影沙双手叉腰，倨傲不已。
　　“公子身边竟是藏龙卧虎。”
　　“到底是何人要害你？”
　　“是我父亲。”言岁寒原原本本向影沙诉说了一番。
　　影沙听完，沉思片刻，道：“言岑伊既不看重你，宸公便不能以你作要挟，你这个人质的意义全无，他怎么不杀了你？而你既已无用，言岑伊又何需再捉你回去？”
　　言岁寒点头道：“我也觉得奇怪，宸公不杀我，我父亲派来的人也是要抓活的，想必我身上有什么秘密，我不死才能牵制两方势力。”
　　“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
　　“那照你这么说，宸昭救你只为了你身上的秘密？”
　　言岁寒眼神一黯：“孙少爷行事自有他的理由，我一个奴婢不敢妄自揣测。”
　　影沙轻拍了她一下：“我看他才不是这样的人呢！他关心你才救你！”
　　言岁寒不语。
　　影沙打了个呵欠：“好了，你休息吧，我也可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