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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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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那棵枝叶蓬松的桂花树,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叶片被风吹得歪斜,本来攀附着枝叶的雨水被抖落,簌簌地滴坠,消于尘土,悄然无痕。
站在花树遮蔽的颓圮篱墙旁,感受着那莫名升起的一丝荒凉,苏寄才真正意识到,她回来了,这也不是怪诞虚无的梦境。
她在二十四岁生日时赌气离开了家,和她后来认识的好友穆亦如一起合租,彼此亲密无间。只是没想到,当她在河边喝醉了开玩笑说自己真想从楼上跳下去时,穆亦如竟然真的将她推了下去,旋即转身离开。
她被路过的好心人捞了上来,只是为时已晚,她已在不可思议中死去。
而现在,她回到了自己十二岁那一年,这时候,她对外界无知无感,像只顶着刚刚破开的蛋壳向外探看的小鸟,睁着黑亮的双眼,却始终不曾真正认清什么是真实。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引子,是她误择歧途,自堵后路,一步步直至无路可走的一个起点。
现在,她又回到了那个起点。她还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学习好不必说,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人,诚心相待者多,亦不乏善意讨好者,就连在她初入学时扬言对她一见钟情的人也不在少数。
颜值高,学习好,家境好,讨人欢心。撇开别的不谈,单单从这几点上来分析,综合了以上优势的人怎么看也必然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借用她姥爷常说的一个词来说便是,大有作为。
她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她,从她的成长轨迹来看确实如此。受了父母的影响,写得一手好字,钢琴跳舞不在话下,作文比赛直奔全国赛斩获大奖,就是随手捏个泥人丢学校手工作品参赛也毫无悬念地进了前三。
大有前途。苏遥寄将这四个字缓缓吐出,在唇齿间来回颠倒,细细把玩着。她确实是大有前途,尤其是在自毁前程上,没有人比她做得更出色了。
喜欢的人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自暴自弃成绩一落千丈,朋友尽散如浮云,眼睁睁看着家人惨死途中,又被自己一向讨厌的人摆布折磨,她就像是被人下了一个可怖的诅咒,只不过,施咒者是她自己,一步步拖着她进入绵密的蚕茧中,直到窒息。
一直对自己魅力深信不疑的她被那个笑得温柔的女孩子打败了,苏遥寄苦苦思索着自己比不过她的原因,结果反倒是把自己困在逼仄的角落,自信一点点被抹尽。
可是还好,她回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发呆?”身后突然急匆匆地跑来一人,喊了这么一句,猛然拉回了她早已凌乱的思绪。
宋乐源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的碎发早已被汗湿,好看又略显青涩的脸微微泛红,见苏遥寄在此自然而然地拉着她的手便要走。
“你怎么来了?”苏遥寄咬着下唇,不解地问道,同时尽量地压抑住内心翻涌上来的情绪,那种从鼻尖一点点漫开的酸,差一点就连带着让她的眼角也变得潮湿。
宋乐源是她发小,打小就冒失,风风火火的性子和他那好看的脸完全对不上号,从两人认识开始,一直都是打打闹闹,在最幼稚的时候,还会为了一碗绿豆沙加几颗冰糖而争执半天。
一直很神经大条的他也会很小心地给她带甜品,悄悄地说店里只剩下这几个了,给别人发现,被抢走了我可不管。
不知为何,面前这个带着点暴躁小脾气的人,竟让她有种阔别多年的感觉。
“还问我?你不上课了?”宋乐源睁大了眼,用一种看白痴般的眼神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着她跑了起来。
苏遥寄也不挣脱,只是一边跑着一边歪着头问他:“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是吗?”
宋乐源闻言一楞,步伐也慢了,只是也没有停下来:“看来真的要变小白痴了,今天开学第一天,一中学霸怎么今天呆呆的。”
“你才呆。”苏遥寄被他逗笑了,一种轻松自如感盘旋着,就连踩在碎石上的步伐也稳当了不少。
苏遥寄忽地想起了些什么,犹豫着问出了口:“班主任,听说凶得很。”
班主任卫杰,她自然不会忘,从最初对她的赞不绝口,到后面言语间厌恶感满溢,大概可以说时她变化最明显的一个指向标了。他有多严厉,有多不近人情,她是再也不想领会了。
这话说出来,纯粹是试探,想知道现在和以前那个世界有何不同。即便重新经历一番,她的记忆早已不甚清晰,直接问出口,只会让她的存在更像是乱入一般。
“不用听说了,第一天就迟到,我们俩可以亲身体会一把了。”宋乐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脚步顿时放慢了,一副要放弃的模样。
他没有正面回答,可她还是从中得出,没有变。班主任还是他,毕竟在他们年级里,那般让人闻而色变的老师寥寥无几。
“别停呀,要不然我拉着你跑。”苏遥寄摩拳擦掌,不管不顾宋乐源控诉她的行为过于暴力了,扣着他的手腕就开始了狂蹦。
第一天迟到观感确实不好,但起码还可以挽救一点儿,板子哥,也就是他们的班主任脸色阴沉的程度,几乎取决于你晚到了几分钟。
晚一分,暗一分。如果大半天也见不着人影,他拉下来的脸差不多已经贴着地,顺带着连通了走向地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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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走廊里,苏遥寄和宋乐源神情复杂地看着对方,谁也不敢率先踏入教室。
片刻。
“其实吧……”宋乐源见她猫着身子扒拉着门往教室看,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本来蹑手蹑脚的苏遥寄闻言身子一缩,立马举手投降,压低了声音道:“我错了我错了,但是要是被板子哥看到,我们俩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宋乐源扑哧一笑,下意识地伸出手搭在她额头上,又比了比自己的温度:“今天又有点反常啊,竟然承认自己错了。不过我们要怎么进去啊?”
苏遥寄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在他背上不痛不痒地掐了一把:“板子哥他一直在讲台旁边晃悠,溜不进去。”
还未待二人想出应对方式,教室内就响起了一个严厉又凶悍的声音:“外面的两个同学是不想读书了吗?看看现在几点了。”
苏遥寄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不管过多久,只要她一看到,或者仅仅是想起班主任的脸,她都会没由来地陷入恐慌之中。
她身后跟着同样一脸惶恐的宋乐源,二人走起路来都是一顿一顿的,活像要立马丢进肉汤的两只可怜巴巴的丸子。
“老师我错了,以后绝对不迟到了。”苏遥寄深知班主任的脾性,他最反感的便是不知错或知错不改的学生,立马乖乖求饶绝对是最佳选择。
宋乐源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在这些比较紧迫的事情上一向以苏遥寄为中心,于是选择了不吭声,低着脑袋看自己的鞋尖。
苏遥寄一抬头就看见班主任嘴角浮起了一抹真诚又释然的微笑。
她悄悄地在身后比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宋乐源可以安下心来。果然,她的判断没有失误,只要早点认个错,而且现在不过刚刚开学,想必他也不会轻易发威,这事就可以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知错就好,去外面站着吧。”卫杰郑重地点了点头,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像是送别西天的云彩。
只丢下两只小云朵在走廊上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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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让你也迟到了。”苏遥寄满怀歉意道,脸上也有些发烫,刚才她的判断竟然失误了,卫杰没有放过他们。
宋乐源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大半个身子靠在墙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没事,只不过你为什么一个早就在那儿?”
苏遥寄不知他为何突然发问,只得眨巴着眼,鼓了鼓嘴搪塞道:“我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那,就仿佛她只是在树下小憩刚刚醒来,而她前世所经历的那些,只是一梦。
可她知道,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一件一件,历历在目。
她想不出原因,更无从找寻原因。好在宋乐源本就神经大条,对这些细节也不会加以深想,她便很轻易地糊弄过去。
窗外的天很蓝,蓝得有些实真,云轻盈得就像是在水面漂浮的泡沫,一戳就会四散。
下课铃响起的那一瞬,苏遥寄心中更多的是忐忑,不同于方才被强制性叫进去,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她踏出的,一步一步,离那个人更近。
林永泽。
没有任何动机和缘由,苏遥寄走向了第四组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自然而然地,前世她就是坐这个位置的,现在,还是属于她。
卫杰坐在讲台前盯着台下躁动的学生,脸上一如既往地毫无表情,见她径直走向那儿,也不不说些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眼神往这边一扫,被苏遥寄捕捉,顿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人在她身后,直到她稍稍平复了心情,才转过头去看身后转笔转得投入的那人。
“借我支笔。”苏遥寄装作不经意地回头,恰好对上林永泽有些慌乱的眼神。
“黑笔吗?”林永泽方才怔怔出神,被她这么一问还直勾勾地看着,笔啪地掉在了桌面上,又很快速地拾起。
苏遥寄喜欢他有些慌乱的眼神,不是惊慌失措,只是像是一直静静的林子,突然被一只横冲直撞的野兔入侵,还是只呲牙咧嘴的兔子。
“你给什么都可以呀。”苏遥寄知道他向来只有一支笔,即便是借他也拿不出来,只是嘴上有意不说。
一边询问一边借机看他,不是偷偷地,而是明目张胆。
林永泽见她看着自己,也并不促狭,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一边将手上的那支笔递给她:“给你,限量版。”
他修长白净的手轻轻攥着那支笔,拇指虚按在笔帽那一端,见她呆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接过去,指甲无意识地开始轻轻抓挠着笔盖。
像一只猫。苏遥寄脑海里顿时浮现姜黄色小猫抓着毛线球微微有些炸毛的样子。
他可不是乖巧好顺毛的小猫,而是一只有意无意撩得你混乱的猫。
你明知他有意,还是陷入。
苏遥寄不想让自己太出神,这可不论她怎么克制,内心依旧翻涌。就像是本就情绪饱满的玉米粒进了烤箱,只需要三两下便会轻易地炸成蓬松的一粒。
前一世的她,同样是坦然地喜欢他,只是不曾说出口。
虽然她几次想方设法晦涩表达,都被忽视了,最终输给了那个叫唐宛儿的女孩子,也就是他们班未来的班长,那个几乎被所有人都喜欢,关怀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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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宁昕允如约在隔壁班门口等着她。
还没有靠近,苏遥寄便感受到了这位大小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的怒气与怨气。
“怎么了”苏遥寄忙问道,她已经对她时不时的坏心情免疫了,也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你说呢?”宁昕允撅着嘴把头扭向一边,冷哼一声,语气不悦地说道。
宁昕允长得很美,并非简单一句五官端正就可以了事,而是更有特色的好看。
苏遥寄往脑子里稍稍思索,忽然灵光一现,从混乱的思绪里想到了一个人。
上一世宁昕允一直被班上某位据称对她一见钟情的男生纠缠着,被烦得苦不堪言,后来出了一系列事件,弄得她险些被父母强制转了学。
难道这么快,才第一天就又被缠住了?
“是不是有人惹你了,告诉我,我帮你解决了。”苏遥寄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挺直了身子,一张口就开始口出狂言。
“谢了,麻烦你告诉那位拖延症晚期患者,要是再像今天一样因为起晚了鸽我的话,请她自己乖乖地躺到汤里,把自己炖了。”宁昕允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了几分赞同之意。
苏遥寄身后一凉,顿时意识到惹她的人正是自己,同时也影影约约想起是因为今天早上她迟到。
前一世的她对不起宁昕允。不是说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是一点点地消磨别人的热情与期待。宁昕允一个早来己楼下等她,可苏遥寄却因为起晚了不敢面对她,一直躲着没有开门也没有回应他,反而打电话撒谎宣称自己生病,安然地在家躲了一个上午。
下午宁昕允将一大包药丢了过来,交代她要好好吃药,自己在一旁奋笔疾书,写的是早上迟到的检讨书。
宁昕允早上在门外等了很久,直到她确信不会有人来给她开门时才离开。
苏遥寄心中百感交集,复杂到她几乎无法分辨那些情绪的确切元素。
“我以后都去等你,等你三年好不好。”苏遥寄挽着她的手臂,郑重其事地说道,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眼中闪动着认真的光芒。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苏遥寄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这本就是她该说的,也本就是她该做的,感情如果只是单方的输出,最后是没结果的,哪怕是友情也一样。
“你干嘛,这样就想哄我是吧,我可告诉你,没门!”宁昕允将单肩包一甩,径直丢给了她,自己踮着脚就走。
苏遥寄知道她就是还嘴硬,心里早就消了气,便一步一步跟了上去,又不敢与她并排,生平这位大小姐又将她甩开:“慢点走好不好。”
宁昕允猛地一回头,帅气地回了一个冷漠的眼神:“你是乌龟啊,慢吞吞的。”
“是,我是大笨龟,哪里赶得上炸毛的兔子。”苏遥寄迎着她的话接道,不料她又被前面那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才忙收敛了,一脸乖巧地紧跟着。
还没走多久,苏遥寄的手便被宁昕允拉住了,强行地让她并排而行。
“能不能怜香惜玉一下。”苏遥寄佯装委屈巴巴的口吻,实际上心里更多的感动,一直·以来,二人的羁绊那么长的时间没有绷断,都是因为有人一直拉拽着,哪怕已经感情以及岌岌可危了,还是会有人及时地站出来拯救它。
只是那个站出来的人从来都是宁昕允,而不是她。
“不能,你这顶多算臭石头。”宁昕允果断地拒绝。虽然一副嫌弃的模样,嘴角噙着的笑还是出卖了她。
“你看着我干嘛?你车呢?”宁昕允一脸不解地看着苏遥寄跟在自己身后,也不去找自己的车。
苏遥寄脸上勉强浮起一丝笑意,语气无奈:“我没骑车,把你的车给我,我载你吧。”
宁昕允摇摇头,立马拒绝:“小瞧我,我来,你坐后面别动就行。
苏遥寄一想到她载着自己的画面,不由得背后发凉,不是她嫌弃,实在是上一世几次骑车被她带着都摔了个大跟头,别的暂且不说,起码出于对二人安全的考虑,就不能任由她来。
“你不怕下坡吗?”苏遥寄见她直接上车作势要走,不禁怔怔问道。她记得很清楚,宁昕允上一世因为下坡时摔过一次,从此下坡都是慢悠悠扶着车走到坡下才开始骑。
宁昕允眨了眨眼,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苏遥寄猛地意识到,那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而非现在,不过如果可以,她倒希望宁昕允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苏遥寄争夺到了主导权,她上车,手刚刚搭在车把上,就被后面来的一辆车撞了。
冲击力算不上巨大,可偏偏正是一个陡坡,人多车也多,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什么车撞到了,骑的车就晃晃悠悠不受控制地冲了下去,然后侧翻在一旁。
苏遥寄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就已经倒在了花坛旁,手搀在地上得生疼腿上也磨破了好几处,耳边还有些嗡嗡作响,她顿时有些迷茫,木然地想要站起来,却又很无力,不论是手或是膝盖都疼得很。
“你没事吧。”宁昕允赶忙围了过来,很焦急地问道,一边询问着她伤到了哪里,一边试图将她移到一旁。
苏遥寄努力地笑了笑,试图抚平她的焦虑和慌张:“我没事,就是擦破了点皮。”
“都是我的错,刚刚就应该我来骑车的,就不会这样了。”
宁昕允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苏遥寄知道她肯定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赶忙开口打消她的念头 :“没事,和你没关系,是刚刚后面的人不知怎么的,撞了我一下。”
宁昕允想要扶她起来,可怎么也使不上劲,眼眶都有些发红了。
“我来吧。”一个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是林永泽。不知怎地,他恰好出现。
他将一只手搭在了苏遥寄的肩膀上,一只手恰恰停在她腰际,很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
“不好意思。”林永泽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苏遥寄不明就里地看了他一眼,疑惑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又不是他撞的自己,怎么反而还道歉了。
林永泽没有解释,只是问了一句:“去前面诊所?”
宁昕允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此刻慌得不行,哪管三七二十一,立马附和道:“去诊所。”
苏遥寄也点了点头:“谢谢。”
她的腿麻得不行,还带着撕扯性的痛,即便林永泽扶着她走得很慢很小心,还是有些艰难。她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不知是因为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还是因为林永泽在她的身旁。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每当她对上他的目光,都会下意识地躲开,脸也会莫名泛红,心跳的频率就像是密密落下的鼓点一般,令周遭原本静默的空气也失了淡然神色。
宁昕允一个劲地问:“疼吗?脑袋疼不疼?”
苏遥寄尽力地表示自己脑袋真的没事,毫无意识地抬了抬胳膊,伤口一下子被撕扯一般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别动。”
林永泽微微低头,说了一句。
苏遥寄小声地回了一句哦,同时意识到自己的耳朵一定通红。上一世林永泽就笑过她,耳朵动不动红得像是被谁掐了一样。
她总是红着脸低下头也不回应,生怕自己多说几个字又会显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情绪来。
医生稍稍问了几句,又看了看她大概的伤势,笑着说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些小擦伤而已。
“没伤着脑子吧?”宁昕允哭丧着脸问了这么一句。
医生闻言一怔,反倒笑了:“脑子?她没事,只是胳膊和腿蹭到了皮,不碍事。”
说完她便拿出碘伏轻轻地给她上药。
苏遥寄别过脸,索性不看她给自己上药,略微偏转过头,就见林永泽也恰好看向自己。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林永泽只是淡然地别开了脸,苏遥寄也不躲不闪,只是视若无睹地看着那个方向,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他没有什么变化,不论是现在亦或后来,始终是一样的眉眼。只是此时眉目之间更加青涩,而没有后来那般稳重成熟,可无论何时看来,都是极好看的。
柔软碎发轻轻拂扫着前额,不深也不浅一分的剑眉,眼中不时藏着淡漠笑意,尤其是他散漫一笑时,嘴角的上扬的弧度更让他添了几分玩味。
苏遥寄见林永泽起身,像是要走了的模样,连忙说了一声谢谢。
林永泽本来正向外走着,闻言只是轻轻扬了扬唇角:“没事,你等会怎么回去?”
苏遥寄略一思忖,咬了咬下唇:“我让我爸来接我。”
林永泽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她的伤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好,那我走了。”
苏遥寄又道了声谢,只是他早已转身离开了,不知是否听见。
中午苏遥寄刚吃完饭,宋乐源就跑来了,在她家楼下喊了她好一会儿。
苏遥寄本来瘫在沙发上,像是脱水了的植物,懒趴趴地,一点动的欲望也没有,本来泛起了丝丝倦意,正在这时,就蹦进来了一人。
苏遥寄对他这突然跑来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宋乐源也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听说你摔着了,现在还疼吗?”
苏遥寄摇摇头,尽力地动了动手臂,示意自己没事。
宋乐源也没敢细看,望了一眼那涂抹着的深郁红色便立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等会我带你?”
宋乐源忽地又蹲在她面前,看了看她摔得有些发青的小腿,一边说道。
苏遥寄赶忙拒绝:“没事,就是看着恐怖一点点,其实也不疼。”
宋乐源在她旁边坐下,开始了碎碎念模式:“你下次小心一点,要不下坡就不要骑车了。”
苏遥寄一边听一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并且完全会放在心上。
宋乐源在得到她的肯定回答之后又反反复复地念叨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林永泽问我要了你的号,我给他了。”
苏遥寄没回答,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来,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洁白瓷砖怔怔出神。
说不上来是激动或是欣喜,抑或是其他,她记得事情的发展完完全全不是这样。上一世,她和林永泽的交集完全都是她主动开的头,她一次次地创造着好像属于她的机会,可结果却不尽人意,最终什么也不留下。
宋乐源见她不言,以为是她怪自己不经允许就把号码给了别人,呆呆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啊,他说找你有事,我就没有问你,直接给他了。”
苏遥寄猛地将思绪抽回,带着歉意说道:“没事,给就给了,我刚刚只是突然走神了。”
她拿出手机一看,微信果然多了一个小红点,正是林永泽发来的好友申请。
加上好友之后,苏遥寄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发来什么。
苏遥寄转头看向宋乐源,抛出了在心中盘旋了好一阵的问题:“如果你明知道一样你喜欢了很久的东西未来不会属于你,还是惦记着它,这是不是不对呢?”
宋乐源摸着后脑勺,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它不会属于你呢?”
苏遥寄被问住了,只能搪塞道:“因为有人告诉你,它已经有主了。”
宋乐源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神色怪异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会才问出口:“你不会是……喜欢上谁了吧。”
苏遥寄没有出声,就只是安静地低下了头,算是默认。
宋乐源似乎还没从方才了解到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于是二人便相对无言地坐着。
片刻,宋乐源率先打破了这样的局面,他压低了声音:“是谁?”
苏遥寄摇了摇头,只是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没谁,开玩笑的。”
宋乐源却还是一脸狐疑,他似乎对方才她说的话认了真:“真的?”
苏遥寄想了一会儿,闷闷地说道:“假的。”
宋乐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那……”
苏遥寄紧盯着他的脸,想等一个下文,可他大半天了也没说出半个字来,她便把注意力转到了手机上。
林永泽还是一句话也没有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