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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事可堪不可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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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往事可堪不可堪
米花町眼镜店
“江户川先生对吧?”
“对。”
“ha yi!这是您定制的眼镜。欢迎下次光临~”
江户川换了眼镜往外走,这时手机响了,“摩西摩西?服部……”
“你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您好,我想配一副眼镜。”
如果江户川没有边打电话边往外走,他一定会注意到这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少年;如果滕千城早点进来,或者并没有婉拒高木深同学的同行,就会注意到刚刚吃饭时提到的那个男人,跟他擦肩而过。
但人生没有如果。
“我的眼镜坏了,所以要重新配的话,大概要多久?……”
从眼镜店出来天色将暗,滕千城在快餐厅里买了简单的晚餐准备回去。住处是赴日前就在中国留学生的帮助下找好的,租赁的是一个一室的小公寓,带一个卫生间,厨房客厅和卧室都是一体开放式的,价格还算公道,重点是有床有沙发,不需要坐地板打地铺。
他一点也不想感受什么日式生活,他不喜欢跪着吃饭看电视,也不喜欢睡地板,被子铺得多软也不喜欢,他母亲曾经试图让他适应,但后来无奈妥协了。
滕千城在初中时交了一个笔友,这个笔友曾在来信中提起过他的一位邻居奶奶是韩国人,一个随父母来华支持中国建设所以早已成为中国公民的韩国人,据他所说那位朴奶奶找了一位朝鲜族丈夫,家里全部都是韩式的装潢,电视频道接了韩国卫视,连厕所都是木质地板。
“连玄关都要用木板围出一个日韩的那种玄关,我就觉得很神奇。你知道吧,就韩剧里那种比客厅地板低一些的那种感觉的,对棒子国爱得是真深沉啊。”信上如是写到。
他那时回头看了看自家的玄关,良久无言。
街道华灯初上,两边树影在灯下斑驳,按照公交站老奶奶的话说,这街道两边栽得都是樱花树,过两天盛开的时候,会很美。
他见过樱花,在一些旅游图集上。他想不出会比家乡古刹后山桃花林盛开时,美上几分?
他曾一度也不想去想,樱花,或者这个开满樱花的国度,对于母亲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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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学《背影》的时候,滕千城觉得秋实先生是很幸运的,他凝视过火车站父亲的背影,而他那时连父亲的全名都不知道。
他有的是父亲这两个字留给他的阴影。
秋塘镇闭塞多年,精华与糟粕尽数残留,那些和煦明媚与腐朽落败交织而成,跗骨根生。这个小镇的大部分人,又多传统就有多愚昧。独自带着孩子的年轻寡妇,足够整日只知相夫教子的长舌妇饶舌不断。她们也许没有那女人的年轻漂亮,儿子也没有那家孩子聪明懂事,但这不妨碍她们有一种优越感——她们有男人,他们的儿子有爹。
哪怕她们的男人是只会家暴的废物。
多么可笑的优越感。
对于父亲,他幼年唯一所知便是他因公殉职,是英雄。
英雄?呵呵,他才不信。有哪家的英雄连名字,都不可以让人提起?若是所谓牺牲只让自己的家属子女落得这种下场,谁还去做好人?煞笔吗?
他小的时候宁可他的父亲是卖包子的小贩。起码,早上上学的时候,能给他捡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带着不让他饿肚子。
而不是因为是“没爹的杂种”幼时被人偷往他的饭盒里塞蚯蚓。然后大呼小叫“老天爷都不让小杂种吃饱饭。”
就算真的是个不学无术招猫逗狗的废物也行啊,至少能让别人嘲讽他是个没爹的杂种的时候让他有话可说。
呵,蠢透了,不管是幼年被欺负的自己,还是当年那些自以为是“卫道士”的施暴者。
后来有旅行家在游记里夸赞“若是你想感受一下种花家原汁原味的节,不防去秋塘……”然后是大量的笔墨去赞美节日里的秋塘。
但在滕千城眼里,无论是除夕的桃符春联还是鞭炮,又或者花朝节满城的鲜花,再或者其他节日里花灯璀璨,到他家门口就全都戛然熄灭,任何喧嚣笑语都像是无声的默片一样滑稽。
秋实先生曾在散文里写到: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于滕千城来说,什么都没有不至于,但确实与他不大相关。
哪怕母亲也会置办些许年货,也会给他几块钱让他在灯会买串糖葫芦或者灯笼,或者在端午节的时候让他找歌谣的外婆往手腕上系一节五彩绳,哪怕青团或者月饼桂花酒是很香甜的。
所有人都充满对节日的向往与祝愿,但这不包括他的母亲,有时候他恨透了自己的敏感。
这让他明白,他可以有欢笑,但最好别带回家里,他觉得这是与母亲十几年来养成的默契。
也带不回家里。
滕家,没有节。
哪怕院子里的人都是友善的邻居,大家欢声笑语吃一顿团圆饭,但是各回各家大门一关,也就是他母子二人罢了,跟平日里没什么差别。
他爱他的母亲,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不散的忧伤,并不厚重,甚至很淡,甚至只有他常年累月感受着,可就是让人胸闷气短惶惶不安。
他执意来霓虹国调查身世的真相,将母亲气的半死,母子二人数次不欢而散。
果然……他是不孝的吧。
哪怕他曾很想努力成为母亲的支柱,但也许是他尚未成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母亲在脆弱时呢喃的永远不是他的名字。病重时低语的也不是他的名字。
在他眼中,他母亲心中有片废墟,而她死守着那片废墟,他这个做儿子的,进不去。
吃了一半的晚饭已经让滕千城觉得索然无味,他索性将餐盒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洗漱、上床将自己紧紧裹在了被子里,
………………
—【“千城,原谅妈妈好么,你不可以喜欢推理,不可以……为什么你和他这么像……为什么……遗传这东西,这么可怕吗?明明……明明你们都没有见过面的……”
谁的眼泪彻骨的凉,滴在小少年的脸颊上。
悲伤的女人手忙脚乱地拭掉滴在孩子脸上的泪珠。
却抑制不住地哽咽,“明明都没有见过的……怎么可以那么像?怎么可以有一样的爱好,明明……都见不到面的……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吧……shinichi……shinichi!!!!!”】
他猛地睁开眼睛,半响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现在是五点多,若是在家乡,这个时候已经有晨起涮马桶的利落主妇和走街串巷的馄饨摊儿了。
想着梦境里幼年时的母亲,他垂下眼睑,母亲,你无法诉之于口的所谓真相,究竟有多不堪?
Shinichi
Shinichi……
就是这个名字,到如今,就像个魔咒一样,只听到这一串发音,就让他感到头痛欲裂无端恼恨。
凭什么?我都没有见过你,又凭什么要像你?又怎么会像你?
太可笑了。
滕千城没有告诉高木深,他也经常和警|察打交道。
很像?有多像呢?
天晓得他有多不屑这份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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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滕千城不会知道的是,就在他因为一个名字一场梦境恼恨的同时,米花町的另一处,一个男人同样从梦中惊醒。
……『新一!!!!』……
“兰!!”柯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无人能见他脸上的惊惶与痛楚。手机屏上闪烁的时间告诉他,他才睡了三个小时。可这并没什么,对这个早已不在意自己身体的男人而言。
他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上,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现。他拿起床头柜上摆着的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极尽温柔。
“兰,你躲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找不到你……兰……”
『…会把我找出来吧……新一……』
“兰……兰……”
【“没有关系啊?我才不担心呢!不管我去哪里,新一都会把我找出来吧?因为新一是名侦探啊……”
“我会找到你的,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找出来……”】
他那时候自负地可笑,后来他才知道,自己这个侦探,有多蹩脚。
连人生中最重要的存在都找不到。
突然电话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摩西摩西?”
“江户川先生,很抱歉现在给你打电话,但是情况真的很紧急,20分钟后,高木警官会到您家接您,请尽快收拾,具体情况到时再向您汇报。”
“好,我知道了。”悲伤属于独自躲在夜里的他,人前,他就只是那个不近人情性格孤僻的江户川柯南。
窗外下起了雨,起床关窗户的滕千城看到了在雨幕中急驰而过的警车,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外国的警车,关窗前他忍不住多瞄了一眼。
而警车里的江户川柯南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身看到一扇刚刚关上的窗。
就像白天时两人的擦肩而过,人生中的阴差阳错,实在是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