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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_时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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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山之时,祝酌尘和亦铭回到了竹攸派。
在祝酌尘心事重重地往自己住处而去时,亦铭默不作声地沿着石板路走向了长廊去。
而此时顾年正坐在长廊边,手中提着一壶酒,拿着一本书,边就着壶喝,边不紧不慢地看着书。当他注意到亦铭沿着长廊走来时,便放下了书,看向了他去:“回来了?可有收获?”
看着顾年手中的酒,亦铭稍微顿了顿,而后用枢聆语道:“镇子上可能被布下了某些特殊术式,你可有什么头绪?”他这么说着,取了柳瓷给他的卷轴出来,扔给了顾年去。
闻言,顾年接过了卷轴,目光转向了亦铭去,有些好笑地道:“怎的问我?我连这个镇子也不算熟。”片刻之后,他才又道,“不过镇子上你说的空间裂缝我倒是去找了一下,确实没能找到……我查看了这周遭河流与山脉的映射,没有看到什么可能与空间相关的大异状,而我本身的空间能力实在是不怎么样,你指望我能找到,还是太相信我了。”
一边这么说着,顾年一边还是展开了卷轴。这是一份渺烟镇及周边河流、山脉以及其他几个相邻镇子的大地图,以渺烟镇为主,上面沿着镇子和河流用元气标记了几个地点。
顾年看了地图一会儿,才道:“这又是什么东西?疑似所谓‘特殊术式’的地方?”
“以柳掌柜的说法,这上面的这种特殊术式会移动,这是她第一次在镇子上察觉到那些术式的所在之处。”亦铭道,他在顾年身边坐了下来,“后续你还是再多去看看吧,这个所谓的特殊术式比较蹊跷……我怀疑有些不速之客试图对这里的空间动手脚。”
顾年最烦空间类的术式,听到亦铭这么说,他咧了咧嘴,道:“我只能查到近日这附近确实有某种不太常规的‘异像’发生,但是说实话,查不出来这些异像是怎么发生的,也不像是有人施术的样子,只能说明动手的人并没有格外异样的特点,想这么找出来也太困难了。不过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尽量吧。”他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也太怪了,为什么会有黯界的生灵盯上这个镇子?这镇子里有什么秘密吗?”
亦铭并未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坐在了他身旁片刻后,才牛头不对马嘴地道:“已经很多年了,而且恐怕日后的很多年里也会如此。”
真是奇怪。顾年这么想着,嘴里却没说,只是道:“我明天看看去吧。另外……这位柳掌柜,是得知了神吏存在的阳界人?”
“是。”亦铭没有犹豫地答道,他稍微骗了偏头,看了一眼年轻的神吏,“不过相比起你们,柳掌柜对黯界的恨意几乎是平等的。”
顾年不由得捏了捏眉心,轻叹了一口气:“无妨,不跟他打交道就是了。那千食斋实在是有点意思,地处镇子中央,其间元气丰裕,里面一定存在着一个极为特殊的阵眼……”
亦铭只是看着他,并不再多说什么。
顾年也明白这位神仙并不打算告诉自己太多的东西,他也不指望能从亦铭这里拿到更多的讯息,这些神仙向来如此,想指望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讯息还是太过于奢望了。
于是顾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渺烟镇里接连巡查了好些天,终是不负所望,他找到了疑似柳瓷所说的“特殊术式”的东西。
然而很遗憾的是,顾年也无法察觉出来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他甚至无法找出这些东西出现和消失的规律。在这些日子里,镇子上那些异像的传言依旧不止,其间玄乎程度连顾年听了都觉得夸张,他也会尝试使用询穹进行调查,能看到有些异像确实存在,但是依旧找不到源头,对此他实在是有些头疼。
除此之外,在他们回到竹攸派一段时间以后,祝酌尘的日子也逐渐回归了正轨,过往里是怎么过,眼下也继续怎么过。顾年的加入并没有太大程度地改变她的生活,在她原本以为这位黯界来客接触阳界的种种会无法适应时,出乎她意料的是,顾年进入联络门帮工之后,对于给他分配的事务上手极快,甚至在不耽搁他外出熟悉镇子和巡查的前提下也将所有事务能够尽数完成。
“你该修正对黯界的认知了,芥斟,黯界的各类体系也非常完善。人也一样,到了年龄就该干活了,你总不能指望什么也不干就活下去。”顾年在祝酌尘问起他时,他只是这么笑着回答着。
顾年能快速完成事务,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祝酌尘也没有再过多追问。
不过比起在阳界的种种事务,倒是亦铭让顾年有些刮目相看了。顾年不得不承认,不论亦铭去任何地方帮工,就算他完全不流露他是神仙的气息,也会有很多人愿意雇他:亦铭办事效率高,整理东西快,也愿意亲力亲为,谁会不想要这样一个人呢?
总的来说,这位神仙在阳界融入得有些过于好了。
镇子上的异像倒是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度,时间却并未等待人们再有什么进度。至百花凋零,盛夏也慢慢过去,天气逐渐转凉,到了深秋之时,顾年在门派里不紧不慢地过着日子,几乎都要把异像和那所谓的“特殊术式”都要忘记时,竹攸派终究收到了一条新的委托。
临着荆江的渺烟镇除却竹攸派这样一个大门派外,还有一个稍有些权势的穆姓大家族也占据了一亩三分地,在此生活。虽然说这只是一个凡人世家,但竹攸派本身也处于尘世之中,也免不了会有交道。与修真者不同,玄卫与凡人的联系颇为密切,常年都有交易往来,时不时会收到了诸多凡人的委托,有些只是一些小事,有些会稍微麻烦一些。
这个穆姓的大家族在平日里与竹攸派联系颇多,在这天都凉了好几分的深秋之中,穆家向竹攸派送来了一个稍有些麻烦委托。
“穆家的大小姐失踪了?”顾年稍有些意外地接过了祝酌尘给他递过来的一个卷轴,他展开了来,看了几眼上面的内容,又看向了祝酌尘去,“这镇子上也会生出些绑架的事宜?这真是颇为古怪。”
此时顾年正坐在藏书阁的书桌边,祝酌尘便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这几月里顾年与她的生活轨迹实际上重叠不多,她偶尔能看到顾年跟门派里的几个长老有些交流,但是她能明显发觉,亦铭找顾年的频率属实有些高了,就算顾年和亦铭都身在竹攸派的联络门,如此频繁也有些古怪了。祝酌尘还发现了亦铭常常会单独给顾年交代些什么任务,这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毕竟她总是觉得这两人相处起来有些怪异,但是她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异。
“说是她去荆江边的时候失踪的。我之前就知道她喜欢去江边散步,这是她好几年的习惯了。”祝酌尘道,她靠在了桌边,凑近看向了顾年手中的卷轴去,“如往常一样的散步,但是去了之后就没再回来,穆家找了好几天了没能找到她人,委托就给我们了。”
顾年把卷轴放在了桌上,稍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可怎么找?你会什么寻人的术式吗?我没见过此人,没办法通过感知气息来找她……顶多可以尝试找找看她是怎么消失的,甚至不一定能找到。”
“其实单纯找人问题不大,问题不在找人上,”祝酌尘道,她探手拿了一本卷宗,递给了顾年去,“问题在于,本来近段时间镇子上的异像就愈演愈烈了,大概一个月前开始,荆江上开始出现一些古怪的异像。这位大小姐又是在江边失踪的,我怕她的失踪跟这异像有关系。”
顾年应了一声,接过来卷宗来,道:“这我倒是确实有耳闻过,说是荆江上会有些气候异常,或是在江上看到些类似海市蜃楼的景象。不过最近到了秋日,突然下雨刮风……也不算什么异常吧?”他翻了两页,看到了些什么内容,眉头一皱。稍微沉默之后,顾年才又道,“这个,什么叫,近日里能在江上的异像之中看到一叶扁舟上出现人影?这大小姐失踪多久了?”
祝酌尘叹了一口气,道:“我正是来跟你说这个的,她失踪了有十天了,我们也去找了有几天了,然后最近的消息是,我们有弟子说,荆江上有看到这种奇怪的异像,就好像那一叶扁舟上真有人似的。我觉得……”
“你觉得这位大小姐被困在那扁舟上了?”顾年皱紧了眉头。他看了卷宗和卷轴一会儿之后,才都放下了来,沉默了好半晌,才道,“确实蹊跷……我近日也多留心一些吧,明日我去江边也看看去。”
话虽是这么说,当晚,顾年便往镇子上去走了一圈。
他能够明显的发现,这镇子上到了此时,竟然真的出现了一抹那种类似裂缝,又或是另类某种空间现象的气息。虽然这种气息非常非常淡,但是顾年确实能够察觉到了,这让他有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就像是,有什么人经过了长时间的策划,想要对这个镇子做些什么,到了眼下的日子,已经到了出手收网的时候。
这很不好,直到现在,顾年都没能知晓对方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到镇子上,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
心底盘算了一番之后,顾年决定次日清晨就去江边看看情况,毕竟也不知道异像什么时候会发生,他或许需要些时间去等。
他在镇子上放细了感知,试图更细致地寻找些什么。
至深夜,当他走到镇子中央时,便看到柳瓷站在了千食斋的门口,目光越过屋檐和房顶,朝着更高处望去。她很明显察觉到了顾年的靠近,远远地便把目光投向了街口的顾年去。
顾年有些意外地停下了脚步,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他没有想到这位掌柜竟然还没歇息。这几个月来,由于察觉到对方没有几分善意,顾年便也在尽量绕开千食斋走,避免与她打上照面。眼下毫无防备的撞上,两人互相对视了片刻后,顾年便脚下一转,转身就要绕路。
“且慢。”柳瓷却出声叫住了顾年。她脚下步伐缓慢,朝着顾年走过来时,面上依旧带着那抹让顾年看着不太舒服的笑意,直勾勾地盯着顾年。
顾年稍微皱了皱眉,脚下还是没动。他看向了柳瓷去,淡淡地道:“柳掌柜有何指教?”
柳瓷在离他稍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她注视了顾年片刻之后,倏地道:“镇子上那些秽物迟迟不肯走,是冲着尔辈去的?”
顾年脸色不怎么好看地睨了柳瓷一眼,道:“冲着我来的?柳掌柜,这些黯界来客可是在我来之前就来了,你怎的得出这种结论的?”
“那些秽物从来没有这么活跃过,尔辈来此后,他们变得比冬日更加躁动了,我能感觉到他们近日的动作显然比前些日子要大了。”柳瓷双眸睁得很大,她直直地盯着顾年,目光之中只剩下一股莫名的寒意,“我可不想让这些东西脏了我的结界,尔辈若是解决不了,我便要解决尔辈了。”
她的话让顾年一滞,脸上的神色稍微变了变,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脚下都不再驻足,而是直直绕开千食斋,往前走去。
顾年不打算与这样的人多说些什么,但柳瓷的声音却不会因为他离开而停下:“依我看,尔等就不该在世上生存。阳界诸事,不是尔等能插手的事宜,也不是尔等该待的地方,最好从哪儿来,自己就回哪儿去。”
顾年不知道柳瓷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气,对她这番把怨气对着自己身上撒的行为也不想做太多评价,眼下也只是稍微偏头,看着柳瓷,道:“柳掌柜,我并不想和您吵架。您若是认为‘秽物’脏了您的结界,您自己去解决便是,此时朝着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柳瓷注视着顾年远去,她的目光在顾年离去的位置凝视了很久,才倏的收回目光,转身往千食斋走去。
顾年早些日子已经听说过柳瓷的千食斋里设立有术式涤境了,这个术式他有所耳闻过,是一个能将区域内所有血腥尽数收敛到一处,类似一个超大范围净化术式的结界。这个术式并不简单,在听说眼下渺烟镇上这个术式是由一个阳界玄卫撑起时,他是打心底的惊讶的。
支撑这个术式绝非易事,不知柳瓷为了这个术式倾注了多少心血,柳瓷本身也绝非泛泛之辈。
眼下她对顾年的态度如此,顾年猜想早年间她与黯界的某些生灵结下了极大的仇恨,如此的态度也在所难免,顾年能做的也就是绕开她走罢了。
不过对于她说的话,顾年还是多少有些在意的。
如果真的是自从自己来到渺烟镇后,那些藏在暗处的不速之客才变得愈发躁动的话,可能还真和他有点关系,毕竟就以他从前的经历来看,这些混沌域的生灵与神吏多数都向来不对付。
但是眼下想太多也没有用,毕竟对于潜藏在渺烟镇的到底是哪一类黯界生灵还没有个定数。
顾年脚步缓慢,朝着江边去了。